敦煌莫高窟第158窟「莫高窟156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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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158窟 中唐

涅槃窟内景

建于中唐，甬道北壁有供养人画像题记“大蕃管内三学法师持钵僧宜”字样，“大蕃”即吐蕃，由“大蕃管内”而得知此窟开凿于吐蕃统治敦煌时期。此窟是这一时期的代表窟。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在孤立于援的情况下坚持抗蕃斗争长达十年的沙州被迫立城下之盟，而后敦煌易帜，自此河西走廊全部为吐蕃控制。

此窟是典型的涅槃窟。形制为长方形盝顶形，西壁设涅槃佛坛。所谓涅槃窟，是将涅槃作为洞窟的主体，前面没有遮挡而使卧佛像赫然横陈在观者面前，所以，涅槃窟平面一般都作横长方形。此窟窟形为长方形，进深为7.28米，横长为17.20米，靠后壁有1.43米高的通长大台，大台上又有较矮小形如睡榻的小台，佛像即卧其上。这尊涅槃像为石胎泥塑，身长15.6米。第158窟佛坛上的涅槃像，就表现了释迦牟尼涅槃时的情景。这尊涅槃像，双目半闭，唇含笑意，丝毫没有凡人入卧终的痛苦和悲哀，相反犹如欣慰，满意而入睡，整个形态，表情深刻地表现了“寂灭为乐”的涅槃境界。

敦煌莫高窟艺术的特点之一在于将彩塑与壁画和谐统一，完整体现主题。第158窟的释迦牟尼的涅槃像题材，正是利用了这一特点，增加了涅槃的感染力。在洞窟西壁，画了两排举哀者像，上排19身菩萨像，下排画17身罗汉像，同时还画了14身天龙八部护神像等，在涅槃像头部上方，画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迦叶奔丧和十大弟子举哀图，同时在佛床涅槃坛下，画天王力士举哀、须跋陀罗先佛入灭以及外道谤佛等内容。这些呼之欲出的逼真形象使涅槃情景引人入胜，感人肺腑，艺术地烘托出涅槃这一主题。

西壁上排的19身菩萨画像，神情端庄，肃穆沉静，他们以超然出世的感情对待释迦牟尼的涅槃，按照佛教的说法，菩萨属于大乘思想的修行者，其宗教德阶仅次于佛，所以，他们知道释迦牟尼的涅槃不是结束了生命，而是断灭了人世间的一切尘缘，达到了他终生追求的最高理想境界。因此，他们神情显得沉静、虔诚，充满了羡慕于向往，他们双眼凝视着释迦牟尼，或低头冥思遐想，仿佛是在暗自向往着自己何时才能修行到这至高境界。如果说上排菩萨安然自若，呈现出一种静态的话，下排17身罗汉画像则於其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有的嚎啕大哭，悲有自胜，有的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呈现出强烈的动态。罗汉是小乘思想的修行者，只能使自己觉悟而不能使他人觉悟，修行的境界低于菩萨。他们认识不到释迦牟尼的涅槃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反而认为释迦牟尼像凡人那样离开了人世，以后再也没有导师来教导他们了，故而个个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在菩萨和罗汉画像的北侧，画了四大天王和天龙八部护法神哀悼释迦的群像。护法神将在画面上个个神采奕奕，威武雄壮、气宇轩昂，护卫释迦牟尼佛。四大天王是帝释天的外将，分别居住在须弥山腰犍陀罗山上，各护一天下。画中形象虽凶猛雄健，但都是护法善神。天龙八部为诸天、龙神、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罗迦，他们头冠上都有标明自己身份的兽类标志，表现他们原身“非人”而以“人”的形象前来，所以又叫“人非人”。如冠上有龙者为龙神、戴大蟒冠者是大蟒神摩罗迦，头戴金翅鸟的为迦楼罗。他们闻知释迦牟尼涅槃，在前往拘尸那迦城供养佛涅槃时，各自化现为有头冠标志的勇猛武士形象。他们遥望着释迦牟尼涅槃像，面色凝重，仿佛是在巡视四边，严防邪魔鬼怪侵入，护卫释迦涅槃，或者是在沉思释迦牟尼涅槃后，自己护卫佛法的重任。这时毗那离（吠舍离）神通广大的居士维摩诘也赶来了，他自妙喜国化生于此，委身在俗，辅助释迦牟尼教化，白发苍苍，形象生动地表现这位老年居士在释迦涅槃时哀导师和老友的悲痛心情。

作为释迦牟尼的上首弟子迦叶和阿难，在释迦牟尼涅槃时，都又不在恩师的身边。迦叶在千里之遥的耆阇崛山，而阿难就在娑罗双树林外，咫尺天涯，而不能与释迦牟尼相见。阿难在娑罗林外正被妖魔鬼怪所缠缚。这些妖魔为了迷惑阿难，变成释迦牟尼的模样，正给阿难宣说一切妙法，示佛神通。阿难为假象所迷，上当受骗，不能赶赴释迦身旁。释迦牟尼遥知阿难常驻难，便命文殊大圣前去救护，使他聆听佛的教诲，所以，在释迦牟尼涅槃像头顶上方壁上，画了阿难蹲在地上，一手遮耳，仿佛正在倾听释迦牟尼宣说《涅槃经》，双目微合，正在回味遐思，对於释迦牟尼的涅槃，也好像没有觉察，沉浸在涅槃妙理之中。在阿难像旁，画的是迦叶奔丧。迦叶在佛涅槃时，正在伊筛梨山中率弟子修行，经常坐在一块色如琉璃的大方石上诵经行道。一日，迦叶和其中六个弟子在睡梦中都梦见年坐的方石从中破裂，周围的树木都连根拔起，有的梦见泉水皆枯竭，鲜花零落；有的梦见日月坠落，普天失明；迦叶梦见大地震动。早晨起床后，六个弟子一起对迦叶讲述了梦中的事，迦叶知道梦中的征兆预示着释迦牟尼将临涅槃，於是率众弟子即刻启程，赶赴拘尸那迦城。他长途跋涉到达娑罗双树，看到恩师释迦牟尼已入涅槃悲痛欲绝，他双手高举，身体前倾，作匍匐状。左右两个弟子把迦叶紧紧地拉住，以防他扑倒撞地。迦叶老泪纵横，嘴巴大张，舌头微微上翘，泣不成声。周围的弟子们都嚎啕大哭，痛不欲生。这情真意切的感人埸面表达了师徒之间似手足之情的关系，于上排沉静自若的菩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北壁右上角，画一比丘跪在云上，向一殿堂升去，这表现的是佛弟子阿耶律上升仞利天宫向释迦生母摩耶夫人报丧的情景。释迦牟尼将临涅槃时，他母亲摩耶夫人在仞利天宫作了五大恶梦。天明后，摩夫人便把所做的五大恶梦告诉了仞利天空诸天人，正在焦争光不安之时，忽见释迦牟尼的弟子阿耶律上升至仞利天宫，告诉摩耶夫人释迦牟尼已涅槃的恶讯，证实了自己的推测，顿时闷绝倒地，不省人事。诸天女急忙潦水洒面，良久乃醒，自拔头发，泪流满面，即于无量诸天女等眷属围绕作妙伎乐散花，歌颂赞叹，从仞利天宫乘云而下，来到拘尸那迦城外娑罗双树林释迦涅槃处。画面上阿耶律对面画一妇女，从殿堂内出，右侧画一贵女人带二侍女乘云而下，这便是表示摩耶夫人奔丧的情景。

在涅槃佛坛下沿，正中龛的南面画有须跋陀罗身先入灭的情节。画中一个比丘结跏趺坐在大火之中，他披着通肩袈裟，闭目沉思，已入禅定。须跋陀罗是释迦牟尼临涅槃时收的最后一名弟子，当时须跋陀罗已经120岁了，修行虽久但不得其法。佛便派阿难唤须跋陀罗，须跋陀罗与阿难来到娑罗双树下，释迦牟尼为其说法，须跋陀罗闻佛说法，心中大悟，得证阿罗汉果位。须跋陀罗得证后，劝请释迦牟尼住世教化，释迦牟尼默然不许，须跋陀罗不忍见恩师涅槃，所以点火自焚，先於释迦牟尼前入灭。

西壁佛龛下画有五身乐舞人，为首者两手拄地作倒立状。第二身吸左腿吹横笛，第三身挥两手击鼓。第四身穿长袍，右手前伸，左手持杖，放声高歌。第五身左手持拂子，右手作舞蹈状，其后为狮鹿供养。有的学者认为这画的是外道谤佛的内容。所谓外道是指佛教对其他宗教派别的贬称，经云：诸魔恶人，见佛涅槃，皆大欢喜，在拘尸那迦城中的六师外道，闻佛涅槃欢呼跳跃乐不可支。诸魔恶人看到自己的死对头释迦牟尼涅槃，皆大欢喜，禁不住欢呼歌舞起来。目前学者有一种新观点，认为这是末罗族的最后供养。

末罗族，所居地原为印度十六大国之一。以拘尸那和波婆国为根据地，其民族信仰佛教。释迦的葬仪及八王分舍利均发生在末罗族的所在国。经中说，末罗族人持香及花轮、乐器至娑罗林，四次移转释迦遗体，四次舞蹈、音乐、花轮、香料礼敬供养，最后又在大迦叶归来荼毗之后，以香水灭火，并以同样的方式礼敬供养成七日。末罗族的供养早见于犍陀罗地区涅槃像中，其形象为拔发或举两手，偶有以刀剺面者，很少有以音乐舞蹈作供养的场面。在汉地，末罗族以音乐舞蹈作礼敬供养首见于云冈石窟第三十八窟，六身身穿俗装的伎乐各持琵琶、横笛等礼赞释迦涅槃。

在涅槃像足部上方北壁，画的是各国王子举哀图，经云：释迦牟尼佛去世，迦毗罗等八国国王，即将臣从，疾往拘尸，嚎哭悲哀，闷绝壁地，在此画工根据当地人的观赏习惯，将迦毗罗等八国国王改成以吐蕃赞普为首的画面，这是吐蕃统治时期敦煌壁画布局的特点之一。这身吐蕃赞普的形象和服饰与同时期洞窟中吐蕃赞普一样，身形高大，气宇轩昂，头戴缠头高冠，辫发束髻於耳后，穿交领内衣，外套翻领左袒长袖缺胯衫，与《旧唐书。吐蕃传》中所说“衣被素褐，结朝霞昌首，佩金镂剑”、“男女皆辫发”等一致，可惜的是这幅吐蕃赞普画像的头部、及其附近的藏文“赞普”题记不知何时被人切割而去，现在仅存头下部份。在赞普像的右侧画有一华夏帝王，头戴冕旒，著深衣，在二宫女的搀扶下，也来哀悼释迦牟尼，失声痛哭。其它们13人都是中亚或西域的帝王像。他们多著卷领窄袖长袍，有的缚头巾，或披发於肩，或戴裘帽，多高鼻深目；浓眉虬髯，与古籍中记述的胡人形象大抵相同。其中还有南海昆仑王像，面部扁平、眼大唇厚，鼻孔朝天，肤色紫色，卷发，斜披锦巾，项饰宝珠璎珞。这些画师精心刻画的各种人物形象反映出唐朝民族关系的密切和国际交流的广泛。他们的哀悼方式十分惨烈，割耳，削鼻，刺胸，目不忍睹，史载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唐太宗逝世，西夷之人闻丧皆恸哭，剪发，獒面，割耳，流血洒地，此帝王哀悼图，以图像写实记录了这种特殊的哀悼习俗，是十分珍贵的民俗史画。

在主尊涅槃像的两侧，分别塑了两尊佛像，南侧的立像为过去世迦叶佛，北侧的倚坐像为未来世弥勒佛，它们与现实的释迦牟尼涅槃像，表现了佛教的“三世”思想。第158窟的三世佛塑像，不仅表现了三世的时间概念，同时通过涅槃这个主题，说明了佛教法统继承的关系。表示迦叶佛已成为过去成就的佛，在释迦之前已完成自己的使命，法身已灭，而现佛释迦牟尼也正临般涅槃，将由未来佛弥勒菩萨接替。

东壁门南绘密严经变。《大乘密严经》依佛说法地点在密严净土而得名，该经阐述一切法乃心识所变，其五法、八识、三性、二无我等哲理为法相宗所重，被列为该宗基本经典“六经十一论”中的一经。汉译本有两种，均为3卷，一是地婆诃罗(日照)译本，二是代宗永泰元年(765)不空译本，地婆诃罗译本为通行本。这是一部哲理性很强的佛经，壁画上也以佛为菩萨说法的形式表达经文。主说法会上有一组天神请问（为戴通天冠的帝王形像，帝释天都是这样形像，这里指经中的净居诸天）、一组梵天请问（为盔甲严身的天王装束，梵天即梵天王，这里是指经中的阿迦尼咤螺髻梵王），地婆诃罗译《大乘密严经》卷中记载：“时诸佛子各从所住而来此国，尔时净居诸天与阿迦尼咤螺髻梵王同会一处，咸于此土。”即画面表示净居诸天、螺髻梵王“同会一处”，这是判定该经变的一个显著特征。

与之对应位置的东壁门北侧的大幅经变画的是《金光明最胜王经变》，这是敦煌莫高窟中最大的一幅，从结构布局上来看大致与门南的天请问经变相同，上部是经变说法场面，下面是八扇屏风画。它是根据唐代三藏法师义净译《金光明最胜王经》绘制的。经变所绘的是释迦牟尼在王舍城鹫峰山为广大圣众说法的内容。画面上水榭楼台，众天云集、七宝池中宝莲皆开，菩萨于莲花座上胡跪合掌恭敬听法。听法会众中有不少世俗装束的国王听法，听法会人簇拥在释迦周围。释迦前面平台上，伎乐双手握巾起舞，两旁有演奏箜篌、横笛、竖笛、拍板、曲颈琵琶等六人乐队伴奏，皆前美音鸟迦陵频伽两手举花供养起舞。场景宏大，加上背景上的高大建筑群体，是这幅辉宏巨制的经变成为莫高窟同题材中最大的一幅，且保存最好。

第158窟作为莫高窟中唐时期具有代表性的洞窟之一，它那日趋完善的佛教艺术和那些形神合一、神态各异、性格鲜明的人物画像和造型优美的彩塑，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人赞叹不已。

涅槃像

（来源：敦煌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