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食古纳新 瘦硬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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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旗手,必为有远识,有坚定信念,有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精神且能引领大众追随的智勇者。上世纪中叶,潘天寿先生受命任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时,他敏锐地指出,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已经面临“诗、书、画、印”整体性传承的危机,并且在高等艺术院校教材编写工作会议上大声疾呼,倡议开设“书法篆刻专业”。同时,他又具识人用才之慧眼,从杭州大学中文系请来了陆维钊,帮助提高中国画系学生的诗词题跋能力,并主持书法篆刻专业的开办。潘天寿先生历尽艰辛,为了我国的书画教育事业付出了全部心血,乃至生命。“文革”结束后,陆维钊接过潘天寿院长开创的书法教育事业,在浙江美院招收了中国首届书法篆刻专业研究生,为他们确定了研究方向、制订研究规划。终因劳累过度,不幸病倒,但他仍坚持在病床前为研究生上了最后一课,并把研究生托付给了沙孟海先生。最后,由沙先生完成了研究生的培养任务。正是这样前赴后继……,老一代书法教育家挽救了上世纪我国书法人才所面临的断代之危,使我们能够看到当今书法的盛况。
我作为晚辈,有幸见证了潘天寿院长到韶华巷59号(圆赏楼)的一次鲜为人知的家访。可以说这是书法现代史上一次极具历史意义的访晤,正是这次晤谈,坚定了俩位老人的信念,决心共同为之奋斗,这是俩位老知识分子朴素的民族感情和爱国之心。每每忆及,总忍不住潸然泪下……。
今谨记之,并以此文纪念潘天寿先生诞辰一百二十周年。
为文化传承忧心 立下世纪誓约
记潘天寿院长来访
1963年底的一天,我因体育课上不慎跌伤门牙,休息在家,见一位老先生来访,父亲立刻叫我泡茶。当我端茶入房时,父亲让我叫“潘伯伯”,我这才知道来访的是潘天寿院长。父亲的卧室兼书房显得很拥挤,南面临窗是一张写字台,东边靠墙是一排叠满书的书架,还有一张摆着时钟和收音机等的长桌,长桌与写字台之间,正好有一个空间可放一张藤椅,这一般是供来访客人坐的。潘老就坐在这临窗的藤椅上,父亲仍坐写字台前的方橙上。当我上茶时,潘老慈祥地看着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在哪里上学呀?”我回答:“今年十七岁,在杭四中读高三。”因想到今天不是休息日,又补充了一句“昨天上体育课不慎扑跌在水泥地上,磕断了门牙,今天在家休息。”潘老“喔!”了一声又问:“那你明年就要考大学啰!打算学什么呀?”我正一愣间,父亲微笑着替我答道:“我主张孩子学医,能治病救人。我那大儿子,当时叫他学医,结果却报师范读了外语,所以这次就要小儿子一定考医学院。”只听潘老应道:“嗯…学医好!学医好!”随后,潘老与父亲晤谈正事,我便退出房,顾自复习功课去了。良久,父亲送潘老走出房间,考虑楼道光线偏暗,他让我扶着潘老下楼,一起送到院门。道别时,潘老又慈蔼地抚摸了我的肩膀勉励道:“好好用功,争取考上医学院啊!”
梅月图 182 cm x 152 cm 1966年 潘天寿纪念馆
回楼后,父亲跟我谈起了他们晤谈的内容:不久前潘院长作为中国书法代表团副团长,赴日本考察,今天他特地来谈这次访问的见闻,感触颇深。潘院长说,到机场迎接中国书法代表团的日本书法家,人数之多,令人惊讶,况且其中还有不少女书家,可见书法艺术在日本的普及程度。书法本源于中国,是我们的国粹,但随着汉字简化和硬笔推广,传统书法逐渐淡出中小学教学,致使书法教育和研究人才严重匮乏,现在老书家已寥寥无几,年龄也都在六、七十岁以上了,若再不培养后继之人,真可能有断代之危。而日本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对书法教学很重视,书法学习风气很盛,能写汉字的人已逾百万,据称现在拥有书法家十万之众,年轻一代书家更是偏军突起,不容小觑。我们如再不重视并抢救性培养书法人才,若干年后,源于我们华夏数千年的传统文化──书法艺术国粹,真的很可能会被日本所撷取。
灵岩涧一角116.7 cm×119.7cm 1955年 中国美术馆
在此之前,潘院长就一直呼吁:国画应该保留“诗、书、画、印”整体性的传统特色,他敏锐地看到,国画将可能出现整体性传承的断代危机,从而竭力倡议在艺术院校创建“书法篆刻专业”。这是从艺术院校领头人的角度全面审视高等艺术教育,具有高瞻远瞩的眼光。这次出访所见,更加深了他的危机感,认识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于是,他回国后便迫不急待地来找父亲商议。
秃头僧 94 cm x 172cm 1922年 潘天寿纪念馆
潘院长的一席话,确实使父亲感到心情沉重。他也向潘院长讲述了1958年和1962年两次在西泠印社接待日本书法代表团时的往事。这两次日本书法代表团都是由西川宁先生带队,他是中国通,对古汉语和文字学有很深的研究,对中国新出土的彝鼎碑石、帛书竹简也十分关注。几次来华都是带着问题来的,据说,在北京、西安、上海、南京等地均未能解惑,到杭州交流时,父亲回答了他提出的几个古字的出处及演变,使其喜出望外,当即表示希望请父亲去日本访问讲学。这反映出了日本对书法研究的重视程度,也说明他们对中国古文字学的研究已经相当深透。但华夏文明的根在中国,我们必须有民族自信,牢牢守住华夏文明之根,此事形势逼人,义不容辞,否则我们将无法面对祖宗,也无法向子孙后代交待。随后父亲又向潘院长汇报了书法篆刻专业开办以来的教学情况,俩人一致认为,书法篆刻专业的学生,不能只练字,必须加强文字学和古汉语的教学,学养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基础。
雁荡山花图
俩人商谈了约两个多小时,他们相约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努力为国家培养出一批有质量的书法教育接班人,争取经过十至二十年的努力,做到后继有人。据首届书法专业本科生金鉴才先生回忆,父亲在入学教育时和他谈话,曾说:“潘先生下决心办这个专业,我接受这副担子,都不是因为兴趣。这是国家交给我们的一个任务,是为国家培养接班人的,对我们这些老先生来讲,叫做责无旁贷。”
为书法复兴育人 奠下坚固基石
记俩老履誓吐丝尽
潘天寿先生作为院长,行政事务繁忙,但他坚持亲自为书法篆刻本科学生授课,并将自己多年来收藏的二十余幅古代名人书法捐赠出来,其中包括宋代米芾、明代董其昌的作品,供学生观摩学习。然而,书法专业开办不久,受社会上极“左”思潮影响,有人提出,书法科“整天读古文、背四书五经,这不就是复古,宣传封建思想吗!”还私下动员学生要求转专业,甚至提出取消书法篆刻专业。对此,父亲作为老知识分子,无可奈何;然潘天寿先生毫不畏惧,他严正指出:“试办书法专业是中央文化部的意见,有文件依据,要撤销这个专业,也必须有文化部的文件,不能随便拆散。”正是潘院长的鼎力支持,使书法专业的教学得以继续,并于1964年暑期公开招生,择优录取了第二批学生。但天有不测风云,1966年夏,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的教育系统都处于瘫痪状态,浙江美院也无法幸免,潘院长更是首当其冲,被扣上“反动学术权威”、“文化特务”等罪名,惨遭迫害……。接着,吴茀之、诸乐三、陆维钊……等老教授也都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或被关“牛棚”,接受批斗;或接受监督,劳动改造。1971年,潘院长终因惨遭折磨而又得不到及时治疗,含冤离世。噩耗传来,父亲一时呆立,捶首痛哭,他为失去挚友而悲痛万分。回想这些年,作为陪斗,他曾多次目睹红卫兵批斗潘老,最令他气愤的是,领头者竟是潘先生当年悉心培养的门生。他说:“哪有这样的学生?这辈子我决不招研究生!”
小亭枯树图轴
当时画本已难踪,点缀生花仗此翁。
惆怅沧桑经劫后,听天楼阁论宗风。
这是父亲在潘先生残画上的一首题诗。
遗句诉心怀,
记当时死别吞声,
昭雪沉冤凭舵手;
阴风摧艺苑,
痛此日春回喁望,
栽培后学失班头。
这是潘天寿先生逝世七年后补开追悼会,父亲写的一副挽联。他视潘老为“班头”,是我国书画艺术教育的领头人,痛失班头,万念俱灰。
小龙湫下一角图
出乎父亲意料的是,1978年美院派人来家收回退休证,并请他回校筹备研究生的招生和培养工作。当时他十分犹豫,一方面潘老的悲剧,前车之鉴,阴影挥之不去。况且自己年老体衰,子女又都在外地工作,生活缺人照顾;而另一方面,首批书法篆刻专业本科生的培养计划,由于文化大革命而不得不中止,当初与潘院长约定要为国家培养出一批有质量的书法教育接班人,愿望至今未能落实,心有不甘。蓦然,耳边又响起了“责无旁贷!”四个字,促使他抛下私念,决然接受招收全国首批书法篆刻专业研究生的任务,以完成潘院长未竟的事业。他知道,失去了潘院长这样的坚强后盾,工作难度将会非常大。他不顾自己八十高龄,且手术后身体虚弱,开始夜以继日地投入到招收研究生的各项准备工作中。那时我已调回杭州工作,晚上看到父亲房里的灯光往往深夜二点后才熄,有一次甚至清晨五点多才上床。我曾一再劝他早点休息,别太劳累了,他说:现在时间不够用呀!马上要招研究生了,《教学纲要》一定得赶出来。白天来访人多,思考不好问题,夜里静没干扰,好做点事。其实,我了解他还另有一个想法:书法本科教学因“文革”而被迫中断,他想把耽误的时间追回来,完成当年与潘天寿院长的誓约,也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鱼乐图轴
1979年暑期,浙江美院招收了朱关田、王冬龄、邱振中、祝遂之、陈振濂等五名研究生。新生入学之初,他逐个与他们面谈,帮助确定各人的研究方向,制订研究规划。父亲认为,要深入研究某一时期的书法,就必须全面了解那个时期的社会状况、文化特征,不能单就书法论书法。因此,如果重点研究唐代的书家,那就必须下功夫去了解唐朝的政治和经济,研究唐诗……;如果重点研究宋代的书家,则必须了解宋朝的政治和经济,研究宋词……。好在有诸乐三、沙孟海两位老先生的大力支持,还有刘江、章祖安两位老师的全力辅助,新生入学阶段的工作,进展顺利。
江山多娇图轴
但是,由于劳累过度,体力每况愈下,年底又病倒入院。1980年元旦后,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但他仍坚持在病房给研究生讲最后一课,结束时叮嘱道:“不能光埋头写字刻印,首先要紧的是道德学问……要淡于名利,追求名利就不能静心做学问……我一生工作只做了一半,现在天不假年,无能为力了,大家要努力呀!”,随后,父亲把五位研究生托付给了沙孟海先生。他希望这批研究生都能成才,成为书法教育的新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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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老知识分子的民族情怀,一种责任感。他们为我国高等书法教育事业的付出,真可谓是前赴后继。虽说只是播下了种子,没来得及看到收获。但可以告慰的是:当年的遗愿已有了丰硕的成果! 可以说,正是潘天寿、陆维钊、沙孟海、诸乐三等老一辈艺术教育家们的努力奋斗,致使我们能够看到今日中国书法教育所呈现的盛况!当年点燃的火苗,已然是星星之火,得以燎原!
陆昭怀记于2017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