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食古纳新 瘦硬通神
陈元龙行书手札卷
陈元龙(1652-1736),字广陵,号乾斋,谥文简,浙江海宁人。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中“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入直南书房。次年,充日讲起居注官。后因被劾结党营私、招纳贿赂,罢官回籍。康熙三十年复任,迁侍讲转侍读,人称“陈阁老”。
清乾隆帝六次南巡,其中四次到海宁,都住在陈元龙的“安澜园”中。因为得力于皇帝的亲自关照,陈氏宦海仕途总的来说颇为顺畅,当时的民间野史有“乾隆皇帝系陈元龙之子,雍正帝以女调包”的传说。陈元龙著有《爱日堂文集》。除此而外,有两部书不能不提:一是康熙年间奉敕编纂的《历代赋汇》,乃清代非常重要的一部赋学总集,对后世影响很大;二是探讨事物起源的科技类书《格致镜原》,被当代学者李约瑟称为“一部专门涉及科学技术史的小型百科全书”。
陈氏家族中人擅书法者颇多。他们大多宗法赵孟頫,追慕董其昌,尤其受董字影响最大,如陈奕禧、陈邦彦等。陈元龙、陈奕禧、陈邦彦并称“海宁三陈”。说起
来,这也是皇帝老儿的潜移默化之功———“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即便如此,每个人才情不同,最终“玩”出来的品位和档次也不同,正应验了那句俗话:“龙生九子不成龙。”
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陈元龙行书手札卷(见右图),纸本,纵15.7厘米,横58.5厘米。此札气息平淡自然,笔画似乎有一些抖动,估计与作者的年龄及体力有关。此作整体意境、间架结构近似董其昌,又有些颜鲁公的影子,不紧不慢,返璞归真。一般论者认为陈元龙书法宗赵孟頫、董其昌,然而陈元龙学老米亦很见功力。话又说回来,董其昌也是学颜、学米的,所以他们的书法相互之间不免有些相似的渊源。
一般所理解的手札书法,书体多半是自由随意的行草类。实际上,手札书体种类太多了,涵盖篆书、隶书、简书、行楷书等多种。其共同之处在于,从中可以看出个人性情的流露,区别于那种程式化的作品———按照一定的姿势排兵布阵,有意或无意地将真性情掩盖起来。手札形式的最大价值在于它具有大得难以想象的容量。
陈元龙此札不能以单纯的技法分析来解读。欣赏之初,能感觉到清淡如水的韵味扑面而来,但并不是董其昌那种通过处心积虑所营造出来的情致,而是个人心境的自然流露。书家的修养功夫已经到家了,完全是一种纯粹的书写、一种忘我的书写,甚至于连书写本身也忘记了,只是表达自己的心绪。在笔者看来,书法初始靠技巧,而后靠功力,最终还是要靠修养。
很多书法品评,总是将个人修养与具体字迹中的点画技巧对应起来,这样难免走入误区。当然,书法是操作型的,完全不练习、不临摹,自然不入门径。但纯粹的技巧也没有意义。书家要能够做到“以技化情”,把自己心底的情感表现出来。问题在于,有的人可以进入一定的境界,有的人则始终在原地打转,甚至是大步向后退。原因在哪里?还是回到书家本身找原因。转换力是另一个层面的原因。从内在因素来看,有天资、勤奋;从外在因素来看,有经历、机遇。两种因素共同产生作用。毋庸置疑,字的气格与人的经历息息相关。如果天资极佳但时运不佳,容易愤世嫉俗;如果天资属于中等,加上机运良好,而书风必定是平和的。外在因素有时会起到超乎想象的作用,这主要是由于人的定力不够。在笔者看来,外在因素主要施加于书家,间接影响书法;而内在因素则直接作用于书法。书家走向成功,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从内、外因素中选择有利的方面。进而言之,同样一件事,对于不同的人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如有的人遇到压力随即消沉,有的可能变得淡泊,有的可能会加以反抗,或者变得叛逆。不同的人生际遇,会使书家的书风大相径庭。即便是取法同一种书风,结果也是千姿百态。
如果一个人到了晚年还经常火气冲天、容易急躁,显然是修养有所欠缺。如果不得平淡,非得要装出一种平淡,便会失去自然而显得矫揉造作。相反地,如果恰好是水到渠成、人书俱老,则自然而然步入艺术佳境。人书俱老必须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才会出现,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装老实际上就是装嫩。激烈的夸张变形之类,初始看了会有一些激动,甚至会觉得很震撼、有视觉冲击力;但如果某人的作品永远都是这种状态,便是过犹不及了。书家应不为技巧所囿,忘记技巧,乃至超越技巧。岁月积淀往往会给作品增加人性的光辉,也会凸显出“大味必淡”的至理。从陈元龙这件作品中,我们可以体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