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赏析:中国李可染书画艺术院理事杨旭尧——“李家山水”经典传承
从关于刘云泉书法的评论说起
《美术报》8月21日评论版刊发了署名刘庆红的《格调高雅曲高和寡:读〈刘云泉,阴之盛阳之衰〉有感》一文。此文主要针对朱以撒先生于今年5月26日发表于《书法报》“直击名作”栏目的《刘云泉,阴之盛阳之衰》一文。刘庆红先生在文章中说:“该文(指朱以撒文)对刘云泉先生的两件代表性作品进行了‘品评’,并由此推断出刘先生的创作进入了‘衰退期’,其艺术风格是‘小格局、小家子气’,‘停滞不前、才思不举’,‘水平下降’,‘在老年阶段的创作走入险境’,云云。窃以为,朱先生的‘品’与‘评’,说明他根本没有进入到云泉先生的作品所营造的炉火纯青、天真烂漫、返璞归真、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境界中去,却好似一个书法的门外汉稍微朝艺术的大门瞥了一眼就大发感慨、高谈阔论,实则一览无余地暴露了自己的艺术鉴赏水准,正处于无论如何也不登大雅之堂、令人大跌眼镜的超低级阶段。”读罢这段文字,笔者有一点儿感想,那就是无论是批评刘云泉的朱以撒先生还是为刘云泉鸣不平的刘庆红先生,他们两位的观点和看法都未免有些偏执。就对待刘云泉的书法水准的高低和进入晚年后进步与退步的问题上,他们都有很大的情绪化倾向。
书法批评和文学、美术批评有共通之处,但又具有自身的独特性。艺术批评存在立场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文学和美术作品可以比较直观地反映现实生活,也可以比较鲜明地表达创作者的思想立场。因此,与之相应的文学、美术批评就更具有明显的思想立场。我们不提倡以政治来过多地约束艺术创作和艺术批评,但事实上,完全脱离政治的艺术是不存在的。
艺术家和批评家都是生活在特定的政治社会之中的,因此说,文学和美术作品的创作与批评,本身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的政治倾向,这是不以任何人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欧洲的“文艺革命”和中国的“五四新文化运动”,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然而,书法并不是这样,书法作品不可能直接地反映现实生活,创作者的思想观念和艺术立场只能通过笔墨线条进行一些有限的、曲折的、隐晦的表达,因此,与之对应的书法批评也同时具有这一特征。
书法创作尽管是以文学作品作为创作内容,但我们在考察书法作品的思想倾向的时候,更多地是以传统功力、笔墨线条和作品风格、意境本身作为主要参照,文字内容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因此,我们在评论书法作品时,应该尽量回到书法本体,更多地从书法功力、风格和意境等方面切入,但也不等于完全排除对书法家的思想和人品修养的考察。事实上,从事批评者在进行批评时还是会在有意无意当中把政治生活里面的很多处世观念和方法直接借用过来,书法批评实际上还是严重被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所左右着。
刘云泉书法
当代书法创作在相对宽松的社会氛围下显得比较自由和丰富,但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混乱和无序现象。书法创作和理论批评之间缺乏必要的沟通,表现为创作和理论批评上的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书法家对理论批评家的漠视甚至不屑一顾与书法理论批评家对书法家不乏情绪化的追捧和贬斥,正是当前书坛的不正常现象。作为书法家,按理说,他没有理由完全拒绝批评家的批评。相反,他应当更渴望和理解并支持书法批评。只有赞扬、没有批评的艺术作品不是出色的作品,优秀的艺术作品会面临足够多的批评,只有经受住各种批评考验的书法作品才能够真正进入历史。但是,在真正有见地的书法批评普遍缺乏的时候,人们也就对那些庸俗无聊的所谓“批评”见怪不怪、听之任之了。
身处巴蜀的刘云泉是四川书坛的一员老将,也是在全国书坛颇有影响的一位书法家。近年来,尽管他似乎已经淡出书坛,但他在书坛的影响还是客观存在的。
刘云泉书法
展厅文化盛行以来,由于受各种外国文艺思潮的影响,寻找个性、呼唤自我理所当然地成为文艺工作者塑造个人艺术风格的特殊驱动力。当然,这也与人们的思想在十年“文革”当中被长期禁锢有关。诸多书法研究者也必然要找寻一种属于自我的宣泄方式,来张扬长期郁积的人生情感。因此,在这种特殊的情境下,很多书家对温文尔雅的正统帖学采取了近乎回避的态度,他们更热衷于从奇诡多变的南北朝碑刻当中采撷自己倾心的艺术元素。而“二爨”的拙朴天真与奇崛多变,恰恰为他们所推重。此二碑堪称是南朝碑刻当中最具变化之质者,且自碑学兴起以来,问津于此者尚为数不多,学之有道,则较易出新。《爨龙颜碑》和《爨宝子碑》可谓汉、晋楷法古朴雄浑一路的正传。碑刻文字在斑驳陆离当中,透出一种出自天然的雅拙之趣。这相对于同时代出现在北方的北魏楷书而言,似乎别具一番潇洒出尘的宕逸之趣。
刘云泉书法
刘云泉或许正是看中了“二爨”的这些优点。他在学习此二碑的过程中亦非机械地照搬。他能够将“二爨”丰富多变的结体和内在精神加以消化吸收,在某些方面进行夸张变形的同时,也不完全排除对帖学的引入。毕竟毛笔在宣纸上的书写不同于斧凿刻石,刻意地去再现以刀刻石的生拙效果似乎也无多少实际意义。就碑刻原石而言,刀味的切入实难避免。但若用毛笔在宣纸上去体现,依然照此法去理解就有些机械与牵强。此时,我们应该更多加以关注的是这些碑刻内在的精神层面上的东西,而不是一笔一画酷似原石的刀斧之迹。
刘云泉的魏碑行书在结构处理上大多以逆向思维法施以变化,且广泛采用并笔粘连的手法,以体现碑刻书法的漫湮、残缺之美,同时增加字形的块面感,使字显得温润厚重。但刘云泉的不足之处在于过度夸饰、变形,使得他笔下的字形徒具魏碑的形貌,在内质上反而失之于小巧,少了魏碑一脉行书应有的雄浑与大气。以每个单字来看,显然极尽夸张变形之能事。但此种手法施用无度,大大影响了作品行气上的通融与畅达,真是“有一得必有一失”。
朱以撒作为近年来活跃于书坛的一位书法批评家,发表了诸多书法理论批评文章,尤其是他在《书法报》上发表了一系列以当代中青年书法家为批评对象的评论文章,这在批评不兴的当代书坛的确是难能可贵的。朱以撒对当代书家的批评显得更加开放大胆。相对于时下那些一味拔高的“吹捧式”评论,他的批评则显得更有实际意义一些。但他的书法评论显然也存在相应的不足。其主要体现在对书家整体水平的判断上有失精准,往往以少数几件作品来对书家“盖棺论定”,这也是当前书法批评界的一种通病。笔者认为,书法批评的根本立场应该是历史观照和时代观照互相结合,局部观照和整体观照互为辅助。那种只看现实不顾历史、只看局部不顾整体、只看技术不顾精神的书法批评,势必会导致认识上的片面性和结论上的情绪化。朱以撒的某些书评文章写得很不错,能够大胆直言,有的放矢;但是也有一些书评文章流为泛泛之谈,甚至有一定的主观臆测倾向。书法批评固然属于个体行为,情绪化和倾向性自然不可避免;而一旦过于偏离艺术批评普遍认可的原则和方法,也就会走向事物的反面,达不到批评应有的目的。
近读薛元明《如何真正理解书法批评》一文,感觉颇有见地,在此不嫌冗长,援引一段:“20世纪90年代,书法经过一系列的转向之后,标有各种主义和流派的创作呈现出狂欢局面。批评在很大程度上也随波逐流,对新观点趋之若鹜,构成理论上的‘通货膨胀’。创作的散漫和随意、吹捧的玄乎和离谱令人瞠目结舌。在当代书法批评中,不管是什么样的作品,都能赢得一片赞叹之声。这些作品风格模糊,除了表面的新奇古怪。那种见证历史情怀的作品已在追逐时髦的潮流中变得云淡风轻,触动心灵的实在太少。
创作的弱化和失落导致批评的无聊。批评家没有依据自身审美经验拓展批评的空间,无条件地放弃了自身的评判权,沉默地被动地接纳了任何以书法名义而进行的放纵游戏。笔者以为,呼唤公正的书法批评在新世纪尤其重要。书法在新世纪的发展,没有公正的批评不行,因为书法批评是书法发展正常运行的清醒剂,过度的宽容和无序会造成书法灾难。虽然已有一些努力、尝试,但这样的声音还是太少。批评家保留在简单、泛化的描述层次上,不具备针对性,书法批评缺少深度和原则,削足适履,甚至有打棍子、扣帽子等攻击谩骂式的政治批判。
空头理论家缺少建设性思想的创造,使这一层面中的批评理论的专业化程度不足,理论构建有相当难度,产生最为严重的脱节现象。”这一段论述深刻揭示了当代书法批评的弊端所在,书法批评在权势的胁迫、亲情友情的左右、利益的驱动和批评家胆识等多重因素的制约和影响下,一度走向畸形。正应了薛元明所说的:“目前书法批评中存在着诸多不公正现象。更确切地说,现在的‘公正’是在表面公正的假象之下的有限的公正。在通俗文化消费的时代,通过媒体获得各种资本,是这个时代最庸俗的事情。一些浅薄的吹捧言论,是通过不法手段来实现个人文化资本的疯狂积累。
一些无关痛痒的批评,貌似批评,实是吹捧,在假意批评下实现对某个人的关注,实现扩大自我影响的目的。通过‘批评’来实现自身置换,必定会丧失公正的立场。”笔者比较认同薛元明对于书法批评所发表的看法,因为他讲得比较客观、真实。回到朱以撒对刘云泉作品的批评:“整件作品弥漫着一种老弱气、阴森之气,十分贫弱、单薄,如大病初愈,脚跟不稳,形态薄弱,不胜春风。从气度方面理解,气息如丝,气度局促,令观者十分压抑和沮丧。”刘云泉书法的特点笔者在前面已有评述,和朱以撒的看法有相似之处。比较而言,朱先生在措辞上显得更为严厉甚至刻薄一些,且有以点带面之嫌,有失偏颇,不大使人易于接受,故不可避免地招致刘庆红尖锐的反批评。
从这个典型事例可以得出如下几点认识:一是当代书法批评依然没有形成良好的社会氛围,书法批评举步维艰、任重道远;二是书法批评家一方面需要进一步加强自身的综合修养,另一方面在进行具体的批评时,需要讲究一定的策略和方法,要既能抓住批评的要害,又要考虑如何更能让被批评者和他人乐于接受;三是书法家和有关人士在对待批评问题上更需要一种宽容的胸襟和气度,能够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积极心态,虚心接受一些虽然不乏偏激,但却很坦诚大胆的善意的批评,要把善意的批评和恶意的攻击区别开来。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书坛而言,书法家和书法理论批评家都各有长短,我们所应该做的不是互相不屑、抬杠甚至攻击,而是坦诚相见,开诚布公,畅所欲言,取长补短,优势互补。
以史为镜,可以明心;以人为镜,可以照己。有志于书道者,理当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