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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坛岂能向行政异化

书坛是书法家生产艺术产品的领域。它同独立生产物质产品的企业一样,不应也不必用行政手段直接进行管理或干预。从古代到近代的中国书坛也从没有实施过行政化管理。上个世纪80年代初,国家组建了全国性的书法家协会,之后这种协会便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各地各级乃至许多行业和部门生长出来。它属群团性质,最初亦无明显级别,近些年定为“参公”(参照公务员管理)单位,且从国家到省、市、县都分别套定为正厅、正处、正科、正股的行政级别。但它不属于政府机构,不具备行政管理职能,连行业管理职能也不具备。

中国书协章程明确规定它“是专业人民团体,是党和政府联系广大书法家、书法工作者的桥梁和纽带”。也就是说,书坛的行政化并不是党和政府的本意。说实在的,若干年前,像书协之类的组织乃属门可罗雀、少有问津的“清水衙门”,哪知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官场规律居然在书坛也得到验证!随着书画艺术的走红、市场的火爆,十年后的“河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书协由“冷门”变成“热门”,由“清水衙门”变成“致富豪门”。世人对书协是另看一眼、高看一格,书协在业内是说话算数、权威显赫。有人说它已经成了“二政府”,我认为说它是“亚行政机构”或“准行政机构”是不为过的,反正它正在发生异化,让书坛弥漫着浓厚的行政化色彩。

产生这种异化,有时代背景发生变化的原因。但从根儿上讲,主要原因有三。一是由权本位决定和造成。书协领导团体本应由书法家民主选举产生。可现实是,不论哪一级书协的领导团体成员都是事先由权力主导、内定人选,然后选举产生。主管部门领导、分管部门领导、党委分管领导不点头认可,谁想当主席、副主席,那是痴心妄想。就连参加选举的书法家代表也是由权力人内定的。如此这般,还有不行政化的?二是官本位影响使然。书协是“冷门”时,无级无权,除了真正的书法家,谁也不愿去;现今是“热门”、“豪门”,人们则趋之若鹜。

尤其是许多官员纷纷介入,争着抢着进去,想方设法到书协捞个位子。有些地厅级、省部级干部不惜降尊纡贵兼个省书协主席,只要有利可图,管它处级不处级。这种人有个共同的认识误区,即认为“我厅级、省级干部都当了,当书协主席算什么!写毛笔字谁不会?当了主席不就是正儿八经的‘书法家’了吗?”有人利用官位和主席的双重影响还真忽悠成“著名书法家”了。官员特别是大官的介入,书协倒是好办事了,但无形中拔高了书协的级别地位,促长了书坛的权欲观念,强化了书坛的官本位及行政化色彩。三是钱本位侵蚀的结果。

书协工作颇多,任务不少,经费有限,接受必要的社会赞助和取得一定的合法收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事实表明,书协所具有的吸收会员、确定理事人选、组织大型活动及各类奖项评选、决定书坛诸多重要事项等诸种行政性职能,也潜藏着钱权交易的巨大可能。不是吗?人们已经看到有的地方、有的书协直接或变相买卖会员、理事甚至副主席资格以及各类奖项的现象,已经看到了有的地方高价出售“挂名权”的现象。谁都知道,如今办事没权、没钱是不行的,有了权就可以弄到钱,有了钱就可以买到权。书坛的行政化手段越强就越好弄钱,钱本位的侵蚀程度就越大;而钱本位侵蚀的结果,又催化了行政职能的膨胀。

权本位决定、官本位影响、钱本位侵蚀,给书坛造成的危害至少有四点。第一,损害书协形象,促长书坛的官衙作风,使书协逐步变性、变形。人们发现,有的地方的书协“坐堂者”总以官员、权威自居,以有来头儿、有背景自傲,已经变成了把持书坛、拉帮结派、攻击排斥异己的“衙内”。

第二,败坏书坛风气,致使一些人心浮气躁,沉不下心来做学问、练书法,而是千方百计拉关系、走门子、争职位、敛钱财,投机取巧,钻荣求“官”,唯利是图。有的人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高价购买评审者的作品,变相向权势者行贿,就是例证之一。第三,弱化艺术标准,评奖时看官衔、视名头儿、凭关系、吹“黑哨儿”,已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官员的作品、关系户的作品绝对是评审者“关注”的重点。

在展厅里,官员尤其是大官的字肯定被人吹了又吹、捧了又捧。艺术本有客观标准,但由官者、权者说了算,标准就必然被弱化,甚至形同乌有。第四,扭曲书画市场。官员等权势者的字虽然不一定好,但市场价格却普通较高,因为其身份和影响的价值也植入了作品之中,这实际上就起到了与书家争夺、抢占市场的作用。

不能说所有官员都不能当书法家、作品都不好,问题是有些缺乏自知、自重的官员却偏偏敢于以“高人一等”的架势混迹于市,这就不能不造成社会资源被侵占、书画市场被扭曲的后果。

现实是明摆着的,书坛此情此景非改不行。好在中央文化体制改革的春风已经刮起、号角已经吹响,包括书协之类的机构势必在改革之列。我们期盼,改革起步越早越好,改革步伐越快越好。回首历史,除了唐代有过“书学”(培养书法人才的学校)之外,历朝历代的书坛并没有什么官办机构,亦无“会员”、“理事”、“主席”之类的名头儿官衔,可却产生了一个又一个、一拨儿又一拨儿名垂青史、影响深远的名家、大师,这不能不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