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于希宁玉兰图
“大花鸟意识”和蒋维青的“经营”
“构图”用于中国画创作,有词不托意,以至于说非所云之嫌。“构图”原是西画用语,套用于中国画理中,深究其不同语境中的含义,显得有些牵强。
中国传统画理中原本有自己的用语,如南齐•谢赫著《古画品录》所立定的“六法”原则中的“经营位置”。于中国画创作来说,其含义是“构图”所不能穷尽的。“经营”不是“构”所能替代,“位置”亦非“图”所限。唐•张彦远认为,在谢赫“六法”中,“经营位置,则画之总要。” “经营位置”不是仅指画面的布局和物像的置陈,而是与绘画的“立意”相贯通的。正如他所说“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因此,一些后来的画家和书画史论家认为,谢赫“六法”中的“经营位置”具有超越物像之外的“意”、“神”、“情”的表现的内涵。清•邹一挂在《小山画谱》中引用明•谢肇浙语云:
“愚谓即以‘六法’言,亦当以经营为第一,用笔次之,赋彩又次之,传摸应不在画内。而气韵则画成后得之。……以气韵为第一者,乃赏鉴家言,非作家言也。”
列数历史上诸多对“六法”的认知和解释,我是比较认同上述观点的。
以此观点来看蒋维清的画作,我以为他不仅弄懂了“经营”的含义,而且“经营”得颇为成功和适意。
蒋维青先生
蒋维青是一位性情中的花鸟画家。一种豁达、健康、乐观的性情始终引导着他的艺术追求。因此,在他的画作中,很少见有“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的情况,更少见他以画笔“抒高隐之幽情,发书卷之雅兴”。文人画,尤其明清以后的文人画中,萧疏简远,高古淡泊的意趣,显然不是他艺事的审美取向。
他的绘画大多幅面宽阔,呈大开大合之状。画中,色墨缤纷灿烂,景致繁茂葱茏,一派生机盎然,荡漾着现代生活的气息。
现代花鸟画 蒋维青作品
他的画作让我想起近年来中国画坛上关于“大花鸟意识”的提出和讨论。所谓“大花鸟意识觉醒”以及“主题性花鸟画创作”是提倡以花鸟为题材,表现一种艺术的大场面、大视野和大境界。也就是说,花鸟画家的视野从传统的折枝丛艳、点景禽鸟,转向花木丛生的天工世界和禽鸟生息的自然天地。这种把花鸟画从素有的小情小景中解放出来的主张是当今一批有责任感和远大志向的艺术家,立足于当代社会发展的趋势和时代前行于文化的呼唤提出来的。他们主张今天的花鸟画不应是个人闲情逸致的玩物,而是在表现花鸟之美的同时,把花鸟之美作为抒发和表现人的情怀、思想和精神的媒介。主张画家以富有生命和精神的花鸟画来表现对生存环境和状态的体验和认识,反映现代人的生命价值取向和社会理想。他们呼吁画家把目光放得更开阔一些,超越时空,越过明清文人趣味,指向汉唐文化气象,乃至先秦上古文化遗泽,去感受雄浑博大的中华文化的底蕴和力量。从中华文化大传统的灵山慧海深处去吸取气息和资源,创造气象宏大,情节完整,具有现代意识的现代花鸟画。
现代花鸟画 蒋维青作品
“大花鸟意识”不满足,不赞成花鸟画只是纯粹给人以美感的享受,如北宋•邓椿所说:“画者,文之极也”的观念。而是要发挥花鸟画“成教化,助人伦”的社会功能。因此,主张画家应以开放的心胸,积极的态度,思索和实践用花鸟画来表现现代人的思想情感和审美情趣。
尚且不说蒋维青的创作就已经是“大花鸟画”了。但他艺术的走向却正是如此。我在他的绘画中是看不到一支枯枝破叶、残花败柳,也不见半点冷寂孤傲、荒寒萧瑟。偌大的画面中俨然是一个充满人间温情的世界。时花齐放,枝条竞发,鸟语花香,春意盎然。花红叶绿不显俗媚,藤牵叶蔓不觉繁复。禽鸟或踞枝头引吭高唱,或翩飞林间欢娱嬉戏。清凉的荷塘中,红影摇曳,绿盖翻滚。幽静的竹林间,微风习徐,雨雾朦胧……
他的画中,“气象”大多具有且不算小,“情节”也比较完整。他的许多画都以“春”命题,如《春光图》、《早春图》、《细雨初春》、《南国春露》、《三月新篁》等等。次之,则以“秋”为跋,如《初秋时节》、《繁蕊金香》、《秋黄正浓》、《秋馨》等等。看来,他对画作的命题是不太在意和讲究,以至有些简单化。然而,他绘画的审美诉求却是十分在意和清楚的。
蒋维青艺术的价值取向不是刻意做出来的。他的艺术创作植根于现实生活,是生活中的丰富多彩造就了他的艺术指向。我曾多次和他一起外出采风,对此是颇有感触。
记得是2004年早春时节,一行绘画人结伴到渝西璧山县境内一个叫梅江的农村。久寒乍暖,山坡上的梨花、李花、桃花竞相开放。方圆数十里地变成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大自然让我第一次领略到何为“漫山遍野”,何为花的“怒放”!
盈盈春光之中,我见蒋维青在田塍土坎中跑上跑下,不停穿行于树丛花间,写生,拍照,疲于奔波却喜形于色,不时还发出由衷的感叹和赞美……
此后不久,在重庆市举办的一次美展上,我见到他的新作《春讯》。这是一幅八尺全开的大花卉图。近处以几枝挂满花朵和花蕾的梨花为主体,花簇紧凑而鲜活。背景是一望无边的梨花、李花林,画面饱满而充实。梨花、李花乳白色的纯净中流溢出一片温馨和清新。画面下方,一小支桃花斜出,不胜抢眼的嫩红点缀着春的俏丽。
不知别人以为如何,我是在这幅画前驻足了许久,它把我又带回到早春的梅江。
蒋维青性格开朗,为人义气,为艺执着。他笔下的绘画状写出他的内心世界。画中透发着灵性的草木、翎毛、山石之间的和谐和依存体现了他对世事的感悟,承载着他对人世间安适、温馨、和睦的向往。
在他的花鸟画中,一切东西都是有生命和性灵的。造化之间富有灵性的对话和理解体现了他对现代时尚的认知和期盼。
如果艺术创作能触及人们心灵深处的幽情壮怀,这便是艺术的生命力所在。如果艺术创作流于形式而缺乏精神内涵,就将失去生命。如果艺术创作的精神诉求萎靡颓废,那艺术的生命之光将是黯淡而没有希望的。
中国传统艺术如何从古老走向现代?如何从画斋走向社会?曾几何时,为士大夫们所把玩和“聊以自娱”的花鸟画,在今天,可否“文以载道”,成为当代精神文化的载体,在现代人类精神交往中发挥积极而独特的作用?这是当今的花鸟画家们须认真思考的一些问题。
蒋维青的绘事和他于绘事的“经营”,是否可给人们提供一些启示呢!这是我在浏览他的画作时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