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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家潘天寿
潘天寿是诗书画印皆工的大师。在现当代的中国书画家中,除了齐白石、黄宾虹外,在学养方面能与潘比肩者,几乎寥寥无几。特别是他作古体诗,不论长歌或短吟,或状物,或怀人,或咏事,既有高古清奇的一面,也有平易上口的一面,诗中既能看到“大江东去”,也能读到“晓风残月”。读潘天寿的诗,我们在品味他的敦厚、温良、才华横溢的同时,也能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精神享受。
12年前的初冬,我路过杭州,在南山路参观潘天寿故居,得线装本《潘天寿诗存》一册。这本诗集1991年5月由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出版,潘天寿纪念馆编纂,杭州富阳古籍印刷厂印刷,当时的定价是12元一册。诗集深蓝色封皮,看上去甚为古雅、端庄。扉页有王个簃题写的“阿寿诗存”四字小篆,古色古香。序文则是潘天寿请张宗祥老先生撰写的,时间是在1963年(农历癸卯年)4月,当时张宗祥已是82岁高龄。两年之后,张便过世了。张宗祥是西泠印社第三任社长,也是解放以后的首任社长。张是学识渊博的宿儒,工山水,兼画花卉,古诗作得也相当好。其诗格调清新自然,有人说他信手拈来便成佳作。潘天寿1958年加入西泠印社,为印社的中期社员。出于对张宗祥的学问的仰慕,潘天寿请张为自己的诗集作序。张宗祥所作序文里有这样的话:“……潘子天寿癸卯暮春出诗剩一卷、诗存二卷见示。其古诗全似昌黎、玉川,其近体又参以倪鸿宝之笔……倪诗棱峭峻拔,意出人表,予极爱之。今读此集,何其相似之甚也。潘子以画名世界,琢一章曰:一味霸悍。其志之所在,可知宜其诗棱峭横肆如此也。喜有素心相同之友,为拉杂序之……”张宗祥认为,潘天寿的古诗受昌黎(韩愈)、玉川(卢仝)影响很大,几乎“全似”;而近体诗“棱峭横肆”的风格,则是受了明末文人倪鸿宝的影响。这些话固然点明了潘天寿作诗的传承与借鉴,但细读潘诗,又觉得张宗祥的话只是说明了潘诗一个方面的特色。其实,李白、李贺、杜甫的诗对潘的影响也很大。潘天寿的一个学生就说,宋人杨万里的诗,对老师的影响更深。我觉得此言不虚,在许多的潘诗里都可以找到杨诗的影子。
诗集里的“诗剩自序”,潘天寿写得华采斐然、文笔流畅、情感真挚,是不可多得的一篇精妙散文。文中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不久,杭州城也沦陷了,最令人惋惜的是,他二十多年来的习作和所藏书画都损失了。1937年秋天,他随杭州艺专西撤,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辗转于杭州附近的建德、缙云之间,然后又由南昌、长沙到了湖南的沅陵,诗集就是在1938年于沅陵甲第巷23号他的“容膝寓庐”里,以一个多月的时间随记随录成册的。当时,住在“华夷杂处”的落后小城沅陵,遥想浙江清丽雄奇的山山水水,他更觉得寂寞无聊。怎么办呢?不能就这样白白打发光阴啊!于是,无聊时,他便把能记得起来的旧作抄录下来,击节吟诵,这样,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居住在江东的岁月。潘天寿十分感慨地说:“这实在是能够治疗闷损的一剂良方啊!”尽管很伤感,但他对未来仍然充满希望,对抗战必胜抱定信心。一旦抗战胜利,他就要“下沅水,渡洞庭,浮扬子,返杭州”,那时再回首看看这册诗集,便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流离纪念物”了。
诗集里的作品没有编年,只能看诗题中的纪年才能知道作于何年何月,标明时间最早的一首诗是诗集中的第15首,时间是“辛酉暮春”,即1921年,也就是作者25岁时在家乡宁海正学高小当老师的时候。这首诗的题目是“独游崇山寺桃林”,七言。诗前小序说:“辛酉暮春,意绪无聊,每喜独游看花,则欲与对语,问水则久自凝眸,盍别有感于怀也。”诗中“正是江南风景好,寻春一笑便登山”、“同许清真同洒脱,万花扶我酒初醒”、“相对嫣然成一笑,不曾讶我是刚归”等诗句,明白如话,清新洒脱,把儒雅倜傥、想和花儿说话、久久望着流水之逝去的一介书生描写得生动自然、情真意切。诗集中纪年最晚的一首诗标的是“乙亥”,即1935年,作者时年39岁。从1921年到1935年,共计14年,实际的时间跨度恐不仅仅就这14年,肯定还要更长一些。
诗集中的佳作妙构有很多,《画松》、《忆黄山》、《论画绝句》等,确实是“棱峭横肆”,不论布局、章法、构思,都令人意想不到。特别是《忆黄山》,想象力丰富,表现手法大开大阖,读来真是气吞山河、势不可挡。作者一开始就以造物者突发奇想造就黄山的奇特手法,把读者引进了作者营造的磅礴视野,让读者惊心动魄的同时,似见鬼神跃动,眼花缭乱。为了造就一座黄山,只见天门大开,天兵天将纷纷出动,雷车风马,高牙大纛,仙人来来往往,连补天的女娲都累得精疲力竭了。于是,一座妙如仙境般的黄山便呈现在了人间。气魄之大,想象之奇,意境之妙,遣词造句之练达,真是非大手笔不可为也。
诗集的卷一、卷二内容最感人的莫过于作者对时局的感伤与无奈,特别是“避寇”时的举止和心境,写来情感真挚,字里行间流露出哀伤与愤懑。《渡湘水》一诗,作者想到了屈原:“岸天烟水绿粼粼,一桨飘然离乱身。芳草满江歌采采,忧时为吊屈灵均。”在沅陵过中秋时,清晨下起了细雨,离乱之人既盼月,又怕月,复杂的心境,令人嗟叹:“料知今夜月,怕照乱离人。血泪飞颦鼓,江山泣鬼神……”在诗尾,作者坚信“捷报终有日”,但千万不能空负了储藏许久的美酒。乱离奔波途中,作者为自己的平安无恙而庆幸,《过阳朔》诗云:“征袍风雨太披猖,已上衡阳向贵阳。十万峰峦齐点首,轻车无恙过潘郎。”由于日机狂轰滥炸,作者四岁的儿子赦儿在缙云受惊吓而夭亡,作者闻讯后悲痛万分,以歌当哭,《哭幼子赦儿》有句云:“何事乱离里,意违慈母身。问天天亦老,疑梦梦难真。万里投荒外,泪涔舔犊人!”此时,作者面对失子之痛,涕泪交流,哽咽不能语,只能寄情于诗,对造成“乱离”的侵略者予以痛斥。
潘天寿非常喜欢孩子,新中国成立后,他就多次参加有关活动,十分注意关心、帮助喜爱书画艺术的孩子。
如果在欣赏潘天寿绘画艺术的同时,再细细品味他的诗作,我们就能进入到这位诗书画印兼擅的大师给我们营造的一个更为高远、更为广阔的艺术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