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记内蒙古画家彭义华
浮华与动荡的岁月《子夜》
1986年11月,第三届全国连环画评奖授奖大会在北京举行。获奖的百余件作品从题材到创作风格都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反映了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美术界释放激情、张扬个性的普遍思潮。画家们通过白描、水墨、素描、油画、版画、水彩等艺术手段,极大地丰富了连环画的表现形式,为这一文化载体带来了千帆竞渡的繁荣局面。许多画家以强烈的创新意识,运用夸张、变形和装饰技巧,创作出一大批符合现代审美情趣的作品,其新颖、别致、唯美的风格,获得了专家评委的一致青睐。另外一些画家,则以一种相对平和的心态,坚守写实主义的阵地,总结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连环画创作的优良传统和宝贵经验,以扎实的功底和精品意识,使连环画的题材和内容得到进一步深化。《子夜》在此次评奖活动中获奖。
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曾经大量改编为连环画,我国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也有多种版本。一般而言,故事情节起伏变化、矛盾冲突具体、人物性格突出的著作,因为贴近读者的想象力,比较容易转换成视觉语言。《子夜》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经典,自有其宏博精深的艺术构思。茅盾对社会现象的敏锐洞察与叙写时代气息的惊人魄力,不愧为大家手笔。但是,《子夜》是一部典型的社会分析小说,即使阅读原文,也必须运用更多的理性思考。而且,原著中的许多场景,是普通读者不太熟悉的。这样的作品改编成连环画,必然要冒一定风险。上海画家叶雄,以他那种不事张扬、沉着老练的笔墨功夫,历经三年锤炼,完成了连环画《子夜》的创作,形象地诠释出原著所蕴涵的深刻哲理。从而,荣获了首届《连环画报》金环荣誉奖。
连环画《子夜》给读者最直接的印象,是对20世纪30年代上海都市风貌与生活环境纤毫毕露的再现。叶雄曾花费大量精力查阅资料,并到上海旧街区、老房屋和古建筑写生,作品开篇处南京路沿街的景象迅速将读者带入现场(见图一)。豪华壮观的建筑,鳞次栉比的店铺、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的多种交通工具,如徐徐拉开的序幕。随着情节的推进,映入读者眼帘的是错落别致的花园洋房,陈设华美的客厅、书房、卧室,直至素朴的厂房、破败的工棚和令人逼仄窒息的公债交易所。叶雄细腻严谨的笔触,没有放过任何细节,门窗、地面、家具上的各种图案都力求精微,各类器具的造型显然是经过了认真考据与斟酌的。虽然我们对旧上海的奢华无度早有耳闻,但富丽堂皇的画面依旧令人惊叹:这是一座用金钱堆起来的城市!
对客观事物的描摹是对情节最有力的烘托,读者以此为阶梯,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特定历史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工业资本家吴荪甫,外表威严专横,内心刚愎自用。在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下,工业萧条,农村凋敝,迫使他在三条战线同时应战,即:在农村办厂受农民运动冲击;压榨工人遭遇强烈反抗;与赵伯韬在证券市场角逐最终一败涂地。连环画把原著中的大量对白转换成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以表现吴荪甫焦虑、烦躁、颓废等变化无常的情绪。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到遭受重创时的气急败坏,从黄浦江上纵情声色时的轻狂到交易所里孤注一掷时的绝望,都刻画得入木三分(见图二)。买办资本家赵伯韬,依仗外国势力呼风唤雨,用卑劣的手段扼杀民族工业。他的体态臃肿,动作粗俗,画面中经常出现他斜睨的眼神,以体现其流氓本色和暴发户的嚣张气焰。金融资本家杜竹斋,看似清瘦文雅,内心却更加唯利是图。杜竹斋作为吴荪甫的姐夫和生意伙伴,在最后时刻给了吴致命一击,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
《子夜》的宽广视野涵盖了社会各色人等。连环画对一些次要人物的塑造也颇见深度,以避免概念化。例如林佩瑶从懵懂少女蜕变成百无聊赖的贵夫人(见图三),并在两种生活状态中摇摆不定。再如工于心计、绵里藏针的丝厂管事屠维岳、游走在富翁们之间的交际花徐曼丽和经济学家教授李玉亭等人,也与原著极为贴切吻合。在固定场景中长时间会谈的画面,必然会让读者感觉黏滞和枯燥。画家根据情势与在场者的心理活动,不断调节角度,在一俯一仰之间,增强画面的跳跃感。
同时,让构图的变化一步步揭示深层次的矛盾,使故事本身的复杂脉络一览无余。
连环画《子夜》是一部经得起长时间品读的作品,与那些愉悦性情的连环画相比,更具有认知意义。它再现了旧中国半殖民地化造成的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引导读者去探究其背后的社会根源。在这幅色彩斑斓的历史画卷中,我们看到一个个被金钱异化的灵魂轮番演绎着自己的悲剧,最终汇聚成整个民族的悲剧。马克思说过:资本家是资本的人格化。无论是工业资本还是金融资本,每时每刻都在吸噬着利润———他人的劳动成果。资本具有腐蚀一切的能量,甚至包括资本主义制度本身。高楼大厦和纸醉金迷的生活不是真正的繁荣,大洋彼岸一夜倾覆的金融帝国即是泡沫横飞的有力证明。回眸审视《子夜》这部作品时,就不难理解,人类如果一再健忘,就无法摆脱自己亲手设计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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