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记内蒙古画家彭义华
第一玩家王世襄
当代中国第一玩家王世襄,几十年来,家中庋藏紫檀、黄花梨家具无数,其80件珍贵文物鱼贯而入上海博物馆展览大厅。高规格藏品,高规格亮相,一代收藏大家却道:我不是收藏家。为何如此说,是矫情,还是谦逊?此说至少使多数自称收藏家的人汗颜。
王世襄坦言,自己收不起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官窑瓷器,收不起宋明字画,而只收藏一些当时没人要、价钱便宜的木制家具。他认为,自称藏家,须拥有真正的古物,而这古物又必须是一种完全创造出来的艺术。紫檀黄花梨家具当属珍玩,首先在于其材料本身价值连城,如果把明朝黄花梨工艺移到普通白木上面,恐怕不会有太多人推崇明式家具的简洁疏朗,价格也将一落千丈,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与其它艺术品相比,家具还不属于完全的艺术。商周青铜器、两汉漆器、唐宋瓷器、宋元明清书画等,是完全凭空创造出来的艺术,青铜器之常见金属、瓷器之瓷土原料、未成书画之前的一张宣纸,都没有多少价值。家具与这些艺术品相比,王世襄认为文化科技含量要稍逊一筹,因此说“我不是收藏家”,这看来是说了一点实话,其实还是谦逊。
王世襄在最近一场谈话中提到,今日藏家大多不嗜古,与往昔崇尚古趣的藏家大相庭径。眼下,藏家大多喜欢年份浅的工艺品,瓷器喜欢明清,偏废唐宋;书画喜欢活人当场表演,而冷落古人丹青。如此这般,就产生了近代艺术品高于唐宋的现象,这实在有悖于中外古典收藏的基本准则。究其原因,一二百年的近代艺术大多制作得漂亮肤浅,比较符合现代人浅尝辄止、快节奏的生活特性。王世襄先生收藏了这么多珍贵木器,卓然成大家,鲜有出其右者,仍感觉离古意尚远,而向往古典藏家的情趣。
那么古典藏家如何嗜古、又把玩一些什么呢?昔人大多奉宋朝赵希鹄之说为圭臬:“明窗净几,罗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时取古人妙迹以观,鸟篆蜗书,奇峰远水,摩挲钟鼎,亲见周商。端研涌岩泉,焦桐鸣玉佩……”可以想象,王世襄先生说自己不是一个收藏家,并非说给我等庸人者听,而是言与宋之赵希鹄等人闻矣。
孔子追思文物,怀想前朝礼仪。米芾拜石,重在古趣,并非仰慕那些随处可见的石块,而是百里挑一取石之精华。近代鲁迅赏玩汉朝文物,旨在深究学问与文玩的联袂之理。郑振铎迷恋汉唐雕塑,求得“百代消亡唯瓷永存”之意味。还如刘铁云、罗振玉等大家,倾心甲骨文,皆在拜古,寻文字流变之踪迹。再说西人,德国人谢里曼发现希腊文化遗址之后,痴迷于希腊古物对现代的影响。法国人商博良见识了古埃及文化,深感现代文明之浅薄。英国人索恩搜集古希腊罗马的雕塑,是想寻找欧洲文化之源流等等。可见中外藏家趣味大体相同,趋古能汲取文化之源,体察精神之变,得人生轻与重的差异,从仰慕古趣进而达到保护传统文化的目的。王世襄玩古的心态大约就建立在这块基石之上,所以,在他家具研究的书籍中,每每从仅仅几百年的藏品中探其古意堂奥,也就是说,物品是表象,而索其文化之脉,才是真意。
可能在王世襄先生眼里,真正的藏家应该是一个学问家,然而从当今看来,这个尺度太紧了。王世襄先生藏品这么精,学问这么好,调子这么低,以此标准,门缝太小,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挤进这收藏家的大门,这也违反了中国人众乐乐的心理。如果放宽标准,大门洞开,又可能泥沙俱下,你我他七大姑八大爷都成了收藏家,如此奈何?像王世襄这样的高人索性否认自己是一个收藏家,当然这未必是他的本意,仅仅是我的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