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食古纳新 瘦硬通神
综合墨法 自立而目
“筑基于笔,建勋于墨”。黄宾虹总结、发展传统,提出“五笔”(平、留、圆、重、变)、“九墨”(浓、淡、破、积、泼、焦宿、渍、亮),加上“水”法,回到中国画的创造源头。陆秀竞是墨法的综合创造者,自立而目。
秀竞1962年入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山水专业,班主任孔仲起。仲起是我学兄,笔势雄健,尤长画水,当代无出其右。我在1957年入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三年级分科学山水,老师顾坤伯先生,1962年毕业,留校任教。1963年,被任命为陆俨少先生的助教。当时山水教学,先学顾、陆的课徒画稿,再学宋人小品,写生、创稿,渐次上溯积累,我也为秀竞班上准备临摹材料,也讲一点心得、感想。那时尊师爱生,关系尚严。秀竞小几岁,见我必称老师,实是画友。记得1964年在上虞梁湖搞“四清”,结束时与几位同学沿曹娥江边上行,越小山,过城镇,一起观赏速写近二十里,至今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陆秀竞 朝圣 122×244cm 纸本设色 2013年
秀竞将在国家美术馆开画展,请邵大箴先生作序。大箴先生是理论家,文章洋洋洒洒,自不待言。特来邀我也写几句。我读过一点中外画论,但不善文词,作为画友,义不允辞,生性褊急,只能直言几点读画感想。
秀竞的画,大概可分两类。一类传统出新。所谓传统,自顾恺之到近现代,有各家各派的写“形”之法。其中关键,一在用笔,一在形象。“用笔”不同“线条”,以书法为基础,一点一画,“平、留、圆、重、变”,墨由笔出,达到清、润、沉、厚、活的视觉效果。用笔用墨看标准,线条则无准则。“形象”与“形体”,只争一字,形体二字皆实,象字虚实之间。秀竞说,他的创作遵循“写实精神”,“重写实,是绘画立足的基础,重写意,是绘画崇尚的精神,形神兼备,以韵为先,通过自己的审美,把自然之美升华为一种充满人文精神、时代精神的艺术之美。”写意即写“意思”、写“心”。写实与写意结合,是目与心的综合。秀竞的写实与西方不一样。看他的画,运笔沉稳圆实,运墨(包括运色)透彻,不用渲染,全由点画积成,结构则并不处处画到,参差撞让,断联承接,黑白虚实,互相生发,大空小空,顺势而成,气象滃郁,是传统意味。秀竞有“识”。有识则不徇人,不为古欺,不为习染,他的画有石溪、石涛、沈周或宾虹、坤伯的趣味,却不是石溪或者宾虹,秉承“虽师勿师”,“似我者下”的精神,异其迹象是秀竞自家面目,可见几十年的功夫,所以我说画无本体,亦无本法,功夫所至,即其本体。
另一类主要发自西北之行,是黄宾虹“九墨”的综合,或可称为泼墨山水。其间用笔,设色、泼、破、渍、积,以及水的倾泼,浑然一体,几乎难分先后。它不同于张大千用笔与泼墨泼色的二分脱节,又见蕴藉,更不要说现时一般泼墨作品的浅薄。
现在大力提倡创新。画本来就是画,不是现实生活的复制,不仅提炼概括,也不完全是凭空想象,合内外,通心物,以性情为基,通情达理。中国画的创新,写情景,写“意思”,写理想的追求,可以坐对移时,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人生境界。中国画的创新,实为继承创造,需要性情、功夫与修养,还要才、力、胆、识。过去的所谓“八五新潮”,大都有胆乏识,只能热闹一时。中国画的创新,也不在画幅大小。按现时的看法,黄宾虹大都是“小画”,潘天寿的大画,绝不是小画放大,内容也不重复。而现时作品,动辄几米十几米,桢卷乃至一二百公尺,笔墨不到家,一看即令人厌烦。继承创新不容易。我特别欣赏秀竞的近几年之作,如2011年的《秋韵》、《山水幽淡》,2015年的《梯田》、《故乡》,2016年的《外婆家》等,所以欣赏,在于他有“识”,是前二类的再综合,更加精彩。画幅不大但经得起读。或称我所见不多,他的这些综合,全是中国的笔墨功夫,目前还不多见。艺术贵在异中求同,只有强化中国特色,才能“拉开距离”。
黄宾虹八十五岁左右变法,秀竞还年富力强。平常似喜用秃笔,如加以飞提,更见锋棱,圆中见方,增其拗峭;用心边角虚实,题识位置稍加注意更增画面阔大。
做人要老老实实,画画不必太老实。放大胆量,增加想象力,在变化的笔墨本体关系中,在笔墨的理性条件中,发挥自己的潜在创造力——运以感性的自由,在经意中有不经意,与时消息,则形式上更有突破,用生为熟,则作品自然更上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