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展览:詹庚西及其花鸟画艺术
有感于杭城的两个画展
潘天寿画展是继去年在中国美术馆展后移师杭州的又一次大亮相,虽然他的作品我多次看到过,但展厅正中悬挂出巨大尺幅的作品依然让我怦然心动。潘天寿是当代中国四大家之一,对于他的学术成就和历史地位,早有定论,无须赘言。我觉得用他的三方闲章就完全可以概括:强其骨、一味霸悍和不雕。强其骨——强调的是以强劲的线条构建起钢筋铁骨般的画面结构。而潘天寿在线条上独特的造诣,大家有目共睹。当他出访日本时,友人送他一枝山马笔,试用后觉得胜于中国狼毫笔,但他仍觉得不能够画出其力感,于是干脆用指墨作画。指头画虽早已有之,但能够像潘天寿这样作如此大幅作品者几乎没有。我以为他线条最高成就非他的指墨不可,这些作品力能扛鼎,如锥划沙、虫蚀木,一扫古人一波三折的软弱之病。一味霸悍——指的是作品明朗振作的形式效果。他善于运用几何形构筑画面,黑白灰层次分明,方方的巨石,险气画中生,大虚大实,大疏大密,善于破险,节奏韵律自在运筹帷幄之中。在造型语言上虽然吸收了八大、石涛、昌硕等人的一些特点,但更为霸悍。不雕——流露出的是画面高尚的审美意境,不事雕琢,是真性情的自然流露,保持大气和天趣。
再看莫伊谢延科,他是我非常尊敬的俄罗斯画家。全山石先生这次花大气力将其代表作引进集中展出,多年前我访问俄国时,专程去许多美术博物馆观摩他的作品,但没有能够看到如此之全。多年以来,莫伊谢延科对中国人影响之深的作品记忆是挥抹不去的。他充满着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创作出一幅又一幅以战争为题材的历史画。无论是他笔下的红军战士还是英雄姐妹,都充满着积极向上、刚毅乐观的性格和感人至深的形象特征。他的画面黑白分明,色彩强烈,造型富有个性,技法丰富。尤其是他上个世纪60-70年代,以平面化的方式构筑画面,大块面的方笔造型,用笔干脆利落,将写实性与装饰性熔于一炉,具有浅浮雕式的空间架构。令我感动的是,他的作品有很强的画面设计意识,这次展览中展出了许多他的创作小草图,清楚地反映出他的整个构思、构图和制作过程。他熟谙人体解剖和色彩语言,尤其善于对画面节奏感的把握和细节的精到处理,画风爽朗、明快,与同时代的西方画家拉开了距离。
尽管两位同时代的画家一个出自中国,一个出自俄罗斯,代表着东西方文明下取得的不同艺术成果,但细细品来,他们两个许多共性让人回味。
一、他们都有很强的时代精神。尽管他们使用的绘画形式语言在材质上有所不同,但他们的作品都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潘天寿深入到雁荡山,找到了符合自己内心审美追求的母题。创作出一批《雁荡山花》《霊岩间一角》等脍炙人口的代表作,以花鸟画的样式反映出欣欣向荣的强烈时代气息。莫伊谢延科二战期间投笔从戎,作为骑兵参加无数次战斗。战争的苦难促成了其刚毅的性格,他塑造出的人物形象非常有生活气息,可谓入木三分。比如《红军来了》,不禁让我们想起保尔柯察金的形象;《母亲们,姐妹们》中妈妈的形象更是苏联时期饱经风霜一代母亲的形象。尽管题材和手法不同,但他们的作品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们所处时代的精神面貌。
二、他们都建立了自己个人鲜明的绘画面貌。潘天寿以“线条”造型,构图独特,与他人拉开了明显的距离;莫伊谢年科以“块面”建构,色彩上善于用深沉与鲜明色对比,在油画领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从表面上看,他们因为所使用的材料和表现形式,带给人们完全不同的视觉感受。但如果从绘画形式语言的本体分析,则不难看出,他们本身建造了属于自己“有意味的形式”——笔法都极为奔放,彩也好,墨也罢,都达到了借景抒情(物)的艺术感染力,最终实现了精神表现的目的。
三、他们的作品都非常擅长于画面的设计。只要我们稍加留意潘天寿的《红莲》和莫伊谢延科的《红樱桃》等众多作品后,我们不难发现,他们两人同样是在利用点、线、面的元素状物造型。借用马蒂斯的话说:“画家运用这种艺术,以某种手法把许多组成要素按他的处理安排起来,借以表现他的情感。”他们的作品在画面结构上以方圆、横斜、竖直等线的分割、交叉、穿插,具有很强的画面构成、经营等意识。
四、他们的作品都很强调写意精神。潘天寿不用多说,在画法上不事雕琢,点线面、色形体,以写心中意气为目的。尽管莫伊谢延科是俄罗斯人,但作品传递出的气韵生动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都强调画面无声音乐的节奏效果:喧闹中不失优雅,强烈中没有媚俗。通过画面上形与形之间的联系、色与色之间的衔接,点线面之间的互相作用,传递出作者独特的艺术见解和形式造诣。
五、他们都有创新精神并开拓出新的审美样式。其作品在各自的领域创造出新的图式个性,赋予更大的包容性和涵盖性,体现出强烈的绘画美感。艺术的本质要求我们不断求新、求异。每个出类拔萃的画家都有很好的基本功,都有很好的艺术悟性,都有敏感的形式心理。潘天寿与莫伊谢延科他们在创作心态上,总是处于亢奋状态,总是不断寻找新的养料,在与旧有的成见对抗和分离中运作,寻求新的统一、新的面貌、新的风格。
因此,这两个画展带给我强烈的感受是:优秀的文化到了高级阶段都是相通的,作为形象性的绘画语言更不需要有人为其作翻译,也都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