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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境界就是指人生境界「人间词话讲的是什么」

时间:2023-01-18 16:37:05 来源:博山书虫

大家好,近代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境界就是指人生境界「人间词话讲的是什么」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王国维


20世纪当西方哲学主流逐渐转向语言的时候,在东方有一位学者已于世纪初就将研究方向"由哲学移于文学",直面诗歌语言及其精神,以拈句评词的方式完成了中国美学中的经典《人间词话》,这位学者就是王国维。《人间词话》最初发表于1908年10月至1909年1月的《国粹学报》,共64则,由王国维从其125则词话笔记中精心挑选而定。1至9则可视为理论部分,阐述"境界"及其特征;10至52则可视为理论的实践部分,拈句评诗词之境界和人生三境界;53至64则可视为理论的延伸和总结,论及诗歌的历史演进和诗人与自然人生的关系等。王国维将自己的词话冠以"人间"称谓,暗含着对人世人生的艺术拷问。

纵观《人间词话》,我们认为其作为民族"救亡图存"时代的产物,是王国维于而立之年由哲学转向文学的一种文化拯救意识的觉醒:用"境界"说重新探讨民族诗歌的艺术真理,以拯救国民之文化精神。王国维追求文学艺术的"境界",本质上是透过文学艺术探寻现实人生问题的答案,其中既蕴藏着复兴民族传统诗歌艺术的理想,也含蕴着以诗歌精神振拔国民精神之美学意识和热忱。这集中体现于王国维崇尚有"气象"、有"真景物真感情"、有忧患意识的诗歌作品,认为这样的"有境界"作品必含蕴人生的真理,必具振拔人之精神生命的力量。

王国维曾言:"夫人之心力不寄于此则寄于彼,不寄于高尚之嗜好则卑劣之嗜好所不能免矣。而雕塑、绘画、音乐、文学等,彼等果有解之之能力,则所以慰藉彼者世固无以过之。……而美术之慰藉中尤以文学为尤大。"王国维以睿智的眼光洞察了文学艺术的力量,文学艺术境界与人生境界相通,文学艺术虽不能代替人塑造生命,但"有境界"的文学作品却给人以生命的慰藉、启示与激励。这与鲁迅的文艺运动主张在思想追求上有着某种微妙的一致性,只不过鲁迅是"前瞻",是打破与创建;而王国维是"回眸",是纠正与重建。


1.美学意义上的游戏,勾连艺术与人生

游戏,是西方哲学里具有重要意义的一个概念。从生活的角度看,游戏是人类生活不可剥离的一部分。亚里士多德说:"人们从事劳动,紧张之余需要休息,游戏正是使勤劳的人得以休息。"从艺术的角度看,游戏是艺术作品本身的存在方式。在"西学东渐"的时代,曾研读康德、席勒哲学的王国维自然受到游戏理论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的美学游戏观。

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说:"文学者,游戏的事业也。"显然是接受了文学艺术的本质是一种游戏的观点。极其讲究规则、韵律、节奏、意蕴的中国古典诗歌艺术,首先就是一种极为精致的语言游戏。于是,"游戏"就成了王国维探索艺术和人生真理的出发点。游戏的存在方式是自我表现,在自我表现的游戏活动中"玩味着某种东西"。西方解释学的这种观点,与中国古典诗歌讲究在极狭小的空间蕴含无限意味正相契合。

伽达默尔说:"在游戏的表现中所出现的,就是这种属于解救和回转的东西,被揭示和展现的,就是曾不断被掩盖和摆脱的东西。"文学游戏活动中表现出的这种"解救和回转"的作用,也正是王国维探索文学艺术之"境界",寻求人生慰藉与拯救的根本目的。然而,王国维对游戏却有自己的规则要求。

《人间词话》未刊稿第120则云: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重二性质,亦不可缺一也。

《人间词话》第60则云:诗人对自然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游戏活动自有其神圣严肃性,谁不严肃地对待游戏,谁就是游戏的破坏者。同时,游戏在现实生活中又具有超功利的精神愉悦性和审美教育性。所以,王国维强调在文学艺术活动中,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作家诗人都要"热心为之","以'发表人类全体之感情'为己任,以'民族文化之发达'为天职"。

文学艺术作为一种游戏,也可视为维特根斯坦意义上的"语言游戏"。中国古典诗歌,从其表层结构来看,就是将语词的用法和节奏"玩"至极限的语言游戏;但从其深层结构来看,它却是一种生活形式、生命形态。维特根斯坦说:"语言游戏存在着——一如我们的生命","一切都在语言中显现"。这就要求作家诗人能够把握语言的深层存在。

所以,王国维强调诗人(也包括读者)"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零距离体察涵泳,有"我"方"见者真"、"有生气";"出乎其外"远距离综观,超越"自我"方"知者深"、"有高致"。对自然人生能入、能出,滥觞于中国传统哲学的入世与出世。冯友兰指出,中国传统哲学的主要精神"既是现世的,又是出世的",中国传统哲学"既是理想主义的,又是现实主义的"。可以这样说,入世与出世的交织使得中国文学艺术、哲学以及人生,在抵达"境界"时自然相通。


《人间词话》


2.艺术境界,人的理解所能抵达的彼岸

《人间词话》里的"境界"主要有两个含义:一是文学(尤指诗词)艺术的境界;一是人生的境界。我们先考察前者。

《人间词话》首则即提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说明:以下凡属64则词话者,只写出则码不再加注)"高格"和"名句"是构成作品境界的形式二特质。"高格"指超逸的风格,有超逸的风格才能感自己之感、言自己之言;"名句"指作品的语言灵魂,有篇有句则神貌相依有生气,有篇无句则空洞枯槁。

第6则又云:境非独谓景物也,感情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真景物"和"真感情"构成作品境界的内容二特质。景物与感情交融,又真实真切,则凝成作品之境界。第7则举具体诗句为例指出"境界"是如何通过语言得以表现的:"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红杏枝头"、"云破月来花影"为真景物,拟人格的"闹"字和"弄"字则将景物人情化,物境、情境交融一体,于是"境界全出矣"。

中国传统美学中就有"物境"、"情境"、"意境"的层次之分,谓"意境"为"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古人之"意境"说,有侧重"心"而轻视"物"的一面。而王国维认为:文学之事,其内足以观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己。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学。又云:文学之工不工,亦视其意境之有无与其深浅而已。王国维的"境界"说,若从源头看,是为传统美学概念"意境"划定界限。有"境界"必有"意境",有"意境"不一定有"境界",所以王国维在第42则指出姜白石词: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言外之味,弦外之响"是一种语言及其思想情感的深度、广度与高度,白石"有格"而无"内美",故作品缺乏深刻的意蕴而无"境界"。

王国维的"境界"说,为何如此看重"真景物真情感"?我们可以借助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里的观点来理解。第544节:"当我出于渴望说:'他来了该多好!'这种感情给了这话以'含义'。但它是否也给每个词各自的含义?但这里也可以说,感情给了这话以真实。这时你看到诸种概念在这里是怎样交汇的。"第545节:"若说感情给了语词以含义,那么这里的'含义'就叫作:要点所在。"第546节:"有些话会从我们心里冲出来——如一声喊叫。"[6]维特根斯坦的分析使我们信服地认识到,那些饱含感情的言语是自然的不假雕饰的"从我们心里冲出来"的,感情给予语词和句子以真实的含义;感情与景物交融,具化为景物的图象最为我们直观感受把握,而这就是王国维所说的"意与境浑"的文学艺术境界。

《人间词话》第9则总结云: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又云"境界具,而二者随之矣",可见,王国维的"境界"说,是对前人美学思想的承继与创建,是对诗词语言及其精神的深层理解把握,追求"境界"就是追求理解的深度、批评的高度。那么,这种理解与批评又如何可能呢?

《人间词话》第56则指出: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装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这则词话道出了有"境界"作品和读者之间的交互作用。有"境界"的作品,语言不假雕饰真切自然而吸引人、写景阔大而动人、言情一往情深而感人,"遂觉诗人之言,字字为我心中所欲言,而又非我之所能自言"。[1]读者正是赖以这种感发作用,领会其语言、入其景、感其情,进入作品的世界,抵达作品的境界,领悟人生的境界。人生之"悲欢离合、羁旅行役",诗人能写之,读者能感之。然而,读者"亦有得有不得,且得之者亦各有深浅焉",所以,在理解抵达艺术境界的彼岸之前尚须把握其特征。


“三境界说”


3.艺术境界之特征:虚实相映,道艺合一

王国维认为文学艺术境界的特征有"造境"、"写境"与"有我之境"、"无我之境"。

无论是"造境"、"写境"还是"有我之境"、"无我之境",从其深层结构来看都存在虚与实的辨证关系。

"造境"与"写境"。《人间词话》第2则云:二者颇难区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必邻于理想故也。第5则又云: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律,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造境"抟虚成实,使诗境里有空间,有流动,有生命气息;"写境"化实入虚,使诗境里有深情,有深意,有生命哲思。虚实相映,境界出。

"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人间词话》第3则云: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第4则又云: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有我之境"由实入虚,情思与景物缠绕,理想与现实映照,所以"宏壮";"无我之境"并非完全无我,只是虚实两全,已达忘我之境、自由之境,所以"优美"。

艺术境界中的这种虚实结构,不仅显示了艺术灿烂的美,更揭示了它的深度。"艺"与"道"有一种家族亲缘关系,正如庄子所言"唯道集虚"。宗白华指出:"在他(庄子)是'道',这形而上原理,和'艺',能够体合无间。'道'的生命近乎技,'技'的表现启示着'道'。"

王国维以辨证的眼光洞见了文学艺术中这种虚实相生凝结为意、境两浑的"境界",于是,追求"境界"就浸染了寻求人生之"道"的底色。有"境界"的作品,就是指向"道"的路标。艺术能够给予人类的就是路标的指示性和力量性,知识、智慧、精神、信仰、执著等等在追求"境界"的路上一路滋生着。

《人间词话》第8则总结云:境界有大小,然不以是而分优劣。因为凡有"境界"的作品,或优美或壮美,都显示着一种感发激励的力量。恰如康德所言:"壮美感动着人,优美摄引着人。"

虚实相映,道艺合一,中国文学艺术境界的这种特征彰显着文学的魅力。文学的魅力不止在于描绘美本身,让人看见美;更在于揭示美的力量,激励人引导人透过艺术境界抵达人生境界,把握生命存在。对此,宗白华借荷尔德林的诗句作了极为深刻的阐述:


谁沉冥到

那无边际的"深",

将热爱着

这最生动的"生"。


他这话使我们突然省悟中国哲学境界和艺术境界的特点。中国哲学是就"生命本身"体悟"道"的节奏。"道"具象于生活、礼乐制度。"道"尤表象于"艺"。灿烂的"艺"赋予"道"以形象和生命。"道"给予"艺"以深度和灵魂。

王国维著《人间词话》,"人间"表示出其终极目的在于通过探索文学艺术的"深度与灵魂"(境界),抵达一种美学的人生境界,从而把握生命的意志。王国维主张"词之雅正在神不在貌",即要求读者透过语言的表层存在——"貌",把握语言的深层存在——"神";"貌"只是语言的形式技巧,词的"面相"而已,而"神"才是词的"本",是语言中蕴涵的生命气息、思想情感和精神气象。王国维在评点历代诗人时,崇尚李白之"气象"、李后主之"神秀"、苏、辛之"豪旷"、纳兰容若之"真切"、晏殊、陶潜等之"忧生忧世"等等,无不显示着这种人生价值取向。



4.人生境界,人的生命所能抵达的智慧之境

人类追求生命所能达到的精神高度,就是人生境界。这常具象于人类追求理解艺术的境界中,所以王国维用三"境界"来揭示其层次特征。

《人间词话》第26则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这则词话充分显示了王国维对词句的哲学理解方式,即由词句的意境升格为人生的境界。第一境是直观,第二境是反思,第三境是领悟。从直观到反思到领悟,这是一种真切的生命体验,是精神意志的灌注,是诗意的凝结。它为人设定了生命气息充盈的坐标,它使人突破自身生命的惰性,引导人抵达一种充满诗意的人生智慧之境。所以,余杰赞誉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是"将禅学、诗学与人生哲学融会贯通,融为一体"。

前人评词也有"三境"说:"始境,情胜也。又境,气胜也。终境,格胜也。"宗白华解释为,"'情'是心灵对于印象的直接反映,'气'是'生气远出'的生命,'格'是映射着人格的高尚格调。"可见,中国诗境的追求,最终旨归"澄怀观道"。王国维的三境界说与之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在西方,尼采论通向智慧之路也必经三个阶段:合群时期,自我意志顺从他人;沙漠时期,自我意志觉醒,重估一切价值;创造时期,把握自我生命,创造新的文化价值。周锡山认为,"王国维此说比尼采更形象,含义更丰富。"诚然。

王国维拈词句论境界的言说方式,与西方哲学中的理解理论有暗合相通之处。

与哲学解释学。伽达默尔在其《真理与方法》中指出,理解就是"视域融合"的过程。"理解者和解释者的任务就是扩大自己的视域,使它与其他视域相交融,这就是伽达默尔所谓的'视域融合'。"视域融合的本质不在于寻求语言原意的还原,而在于思想碰撞后生成新思想。王国维对晏、欧等诗人词句的解释正是这种"视域融合"的创造性理解,它是建立在深刻理解词句意蕴基础上的一种超越。

与语言哲学。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主张意义使用论,不要问意义要问使用。第432节:"符号(语言)自身似乎是死的。是什么给了它生命?它在使用中有了生命。"是使用给语言注入了生命气息,使用就是语言的生命。王国维对晏、欧等诗人词句的解释,不也是维特根斯坦意义上的"使用"吗?使用,才是真正的理解。难道不正是这种"使用"给晏、欧等人的词句注入了鲜活的生命气息,将之引向人生哲学的境界吗?使用,见出作品深度和新的意义。

王国维说:"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为我用。"人必须看清什么是自己真正所需要的,才能执著追求,不断提升自我境界。自我境界提高了,才能进入那些有"境界"的作品,领悟它们的精神,获得安顿人生的智慧。


尽管从时代的大背景来看,《人间词话》的艺术真理探索似乎是一次"不合时宜"的传统文化"回眸",但那眼光却是一种现代美学的眼光,回眸处自然也生"新风景":精神的路径伸向四面八方,紧要的是看清指向真理的路标。这令人想及伽达默尔的那声热切地慨叹:"当科学发展到全面的技术统治,并因而导致'在的遗忘'的'宇宙之夜'这种尼采曾预言的虚无主义时,难道我们要静观黄昏落日那最后的一抹余晖,而不欣然转身去期望红日重升的第一道朝霞吗?"当民族陷入生死存亡之秋,当精神沦丧物欲横流的时代到来之时,谁来拯救我们的精神危机?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理解着《人间词话》那宏大而细腻的言说方式,理解着王国维那激烈而情真意切的美学理解观。


参考文献:

[1] 王国维 人间词话[M]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2] 伽达默尔 真理与方法[M] 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 王国维 人间词话汇编汇校汇评[M] 周锡山编校北岳文艺出版社 2004

[4] 费尔曼 生命哲学[M] 李健明译 华夏出版社 2000

[5] 冯友兰 中国哲学简史[M] 赵复三译新世界出版社2004

[6] 维特根斯坦 哲学研究[M] 陈嘉映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

[7] 宗白华 美学散步[M]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1


王国维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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