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整理师 韩剧「如何整理妻子的遗物」

大家好，遗物整理师 韩剧「如何整理妻子的遗物」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在金玺别原著改编的韩剧《我是遗物整理师》里，主人公遗物整理师是一位阿斯伯格症患者。 （资料图/图）

作为十多年来身经百战的遗物整理师，金玺别仍会遇见难以忍受的死亡现场。

有一次刚踏进门，他就忍不住作呕地退到门外。委托人急忙道歉，屋里死亡的是他独居的父亲，三个月通一次电话，时隔很久才发现尸体。

父亲生前在工地工作，腿部受伤导致行动不便，他自尊心强，坚持要搬出来独居。为了让儿子安心，他总在电话里说，需要什么都能上网买，很方便。

金玺别和同事们进屋喷洒烟雾消毒剂和脱臭剂，打开门窗，快速安装抽风机，空气总算勉强变得可以呼吸。屋内堆满了酒瓶，看不出装的是什么液体。

凑近一闻，酒瓶散发着酸臭至极的气味，他们意识到，亡者用这些喝完的酒瓶来装小便。据附近超市店员说，送货上门时，亡者是爬出来取的。得知父亲最后的生命状态，委托人有些哽咽。

大家用好几层塑料袋包裹箱子，小心地移走酒瓶，把它们清空，再喷药和擦拭地板。就这样无言地重复作业了一整天。

自从2007年成立专门的遗物清扫公司以来，金玺别整理过上千个这样的死亡现场。他发现，在家人陪伴下平静迎接死亡的人，只是少之又少的幸运儿，“有相当多的人是在孤寂冷清中死去的。”

金玺别把这些亲身经历写成书出版，2021年5月播出的高分韩剧《Move to Heaven：我是遗物整理师》即由它改编而成。

“影视剧里的遗物整理师和我是非常不一样的，也许大家不会认为我们做的是同一份工作。”金玺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现实中仍然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处境。

2022年3月，《我是遗物整理师》中译本正式出版。

金玺别第一次观看入殓过程，是在好友哲洙的葬礼上。哲洙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年仅23岁就遭遇车祸意外身亡。礼仪师小心地擦拭哲洙的身体，为他穿上寿衣，细腻而肃穆的过程让金玺别得到巨大安慰。

不久后，朋友托金玺别介绍愿意从事殡葬工作的人，他脱口说自己想试试，就这样偶然地成为了殡葬礼仪师。

工作第一天，他就要直接到葬礼现场擦拭遗体，“一开始光是站在遗体前，我都怕到不停地发抖”。他经过一段时间才逐渐适应。

五年后，一位女士联系到金玺别，委托他整理父母的遗物。母亲生前极力隐瞒病情，直至和父亲先后离开了人世，女儿陷入了无限的悲痛和自责。只要一打开父母家的门，她就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金玺别答应了她的请求，此后类似的委托越来越多。他意识到，很多人无法亲手整理家人的遗物，并不是由于不重视或不爱，恰恰是因为对家人“心怀罪恶感或悲伤”。“我觉得这份职业是被这个世界需要的，所以我才开始了这份工作。”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很多死亡现场都有腐败的恶臭，有时甚至会残留在耳朵里，金玺别每次收尾时会使用高浓度的消毒用品，让味道冲淡。工作服需要用办公室里的洗衣机单独清洗，回到家再立刻洗澡。

金玺别早就习以为常，在他看来，死亡不是件丑陋的事，有人觉得恶心，只是带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其实世间万物并没有美与丑，生与死也一样。”

遗物整理师为亡者运送遗物，被称为“帮忙搬家到天国的人”。即便有这样善意的称号，身边的邻居或亲友还是常常表示反对。遇到刚认识的人，金玺别只会说自己开了一家清扫公司，如果关系变熟悉，才会详细说明。“大部分公司的员工也会这样做，他们大部分都一个人住，所以也不会说得太多。”

有一次金玺别外出工作后，因为身上有味道，餐厅拒绝让他用餐。他问女儿：你闻到爸爸身上的味道了吗？会不会害怕？

“爸爸，人死后是不是都会去某个地方？”“嗯，是啊。”

“这样那些人一定会很感谢爸爸的。大家都不喜欢迷路，迷路的感觉很可怕，可是爸爸能帮他们找到路。那这样为什么要怕爸爸？”

面对女儿的问题，金玺别无言以对，“还没有被世俗化的孩子们是没有偏见的”。

他遇到过太多不友好的邻居，每当死亡事件发生在自己的左邻右舍，很多人都会迁怒于他们，甚至不让他们把车停在自家门口，抱怨晦气。

从现场搬运的家具或杂物，金玺别会马上拉到废物处理厂，不会带回办公室，但附近的邻居还是多次向有关部门投诉，导致公司一度被韩国环境部调查。如此境况下，他们每几个月就得搬一次家。

“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善意的邻居。现在，我连公司的牌子都不会挂在门口，也不会告诉他们我们在做什么。没有告诉他们，也就不会被赶走了。”金玺别说。

公司成立后的第五年有了第一位女员工，也就是金玺别后来的妻子全爱圆。由于她的好朋友反对她做这份工作，两人大吵一架，全爱圆哭了一夜。“所有问题都是活人造成的，而非已死的人。”

《我是遗物整理师》里提到了两位女性员工，一位负责处理办公室事务，另一位则在现场工作，熟练地处理各种粗活。金玺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其实这两位就是同一人，也就是妻子全爱圆，最初写下这本书时，这份职业要承受太多偏见，她刻意把自己区分为两个人物。

在写书过程中，全爱圆更加确信遗物整理师存在的必要性，她开始向身边人坦承自己会参与现场工作，“自此她从未向其他人隐瞒自己的工作，过去受伤的记忆也淡了许多。”

每次整理完成后，金玺别会将遗物打包好，交还给家属。 （受访者供图/图）

遗物往往会昭告亡者最后的状态。首尔大学牙科系的高材生烧炭自杀后，房间里发现了一把吉他和写满的乐谱。儿子不来探望的独居老人在电热毯下塞满了钱。死在小隔间里一个月才被发现的年轻人，留下了许多考试参考书，还有咖啡店打工的制服。

不久前的一次现场整理，死者生活在非常狭小的屋子里，空调、小书柜等每件个人物品上，都贴上了写有“我的”的字条。金玺别不知道他的死因，只能从找到的农药里推测出大概。

家里仅剩的食物是一桶泡面和不够吃一顿的泡菜。死者的银行账单上，最后的几笔支出是电费、水费、税费。“大部分人都会把自己的吃喝排在第一位，就算交不上税，也不会让自己饿肚子。贴字条的时候，他想了些什么呢？想到这些，我就会觉得有些苦闷，有点想哭。”时隔几个月，金玺别还是不时想起这件事。

“遗物整理师的工作让我了解到，即使活在同一个天空下，依然有着我们不知道的世界。”他在书里写道。

有一次，清理的地方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木板屋，屋顶会漏水，墙壁上满是裂痕，贴满了又脏又厚的旧报纸。屋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家具生锈老旧，连肥皂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也找不到。

“亡者都是吃什么过日子的呢？”金玺别感到震惊。

死者是一位老人，警察找到了他弟弟，但由于没钱办葬礼，对方拒绝领回遗体。还有很多情况下，警察始终找不到死者的家属。“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关心，死了以后才因为警察的调查而找出亲属。用残忍一点的方式来形容，这和处理废弃物有什么不同？不被视为国民的国民，不被我们当成邻居的邻居，就那样独自面对一场没人为他们哭泣的死亡。”

一个年轻女孩死在了顶楼加盖的房间里，金玺别前去清理时，屋子里堆满垃圾，猫的排泄物令人作呕，腐烂的厨余上爬满了蟑螂。他们花了几个小时才清理干净。

看着将近一个人那么高的垃圾，新来的员工忽然开口：“主人睡在哪里啊？”

“还能睡在哪里，当然是在这里吃、睡，猫也养在这里，不然这么多的垃圾从哪儿来的？”金玺别说。刚从事遗物整理工作时，他也常常发出这样的疑惑。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活下去。即便是扔垃圾、刷碗、打扫卫生这些小事也不例外。一旦失去活下去的意志，就会停止做这些事情。家里的垃圾会越堆越多，虫子也会越来越多。房间会变得恶臭，长时间在被污染的环境里，健康情况也会越来越糟糕，最终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他说，每当听到有人说出“什么都不想做了”这句话，他会感觉不适，很害怕这就是让人变懒的开端。

有一年冬天，有人把领带挂在出租屋的冷气排气管上，结束了生命。在此之前，他勒死了自己四岁的女儿。大厦管理员说，妻子离开以后，这位年轻的父亲觉得养育孩子实在辛苦，产生了逃离的想法。

屋子里只留下五只娃娃玩具、三个空酒瓶和一包烟。金玺别想到自己同样四岁的女儿，“过世的小孩和我女儿的模样在我的脑海中重叠交错”，他怕眼泪掉下，赶紧推门离开了现场。

“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到现在也会遇到这种问题，我会说完全不会。我尽量让自己在工作的时候，不去想别的事情。”他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刚开始这份工作的时候，我经历了太多的难。我觉得每一位逝去的老人都是我的父母，每一位离去的人都是我的家人。我甚至会觉得我自己是一个罪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加害人。”

为了继续这份工作，他不得不主动切断了思绪，并且不断劝说员工们，“不要想太多，想太深”。

在死亡现场，金玺别见过太多哀痛的人。

有一次到现场后，死者的父亲几乎已经把遗物整理完毕，金玺别主动表示，这些事交给他们处理就好了，父亲却说，“女儿是因为我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事不也应该由我来处理吗？”

另一位死者三十岁，聚餐时喝了酒，意外失足摔落到了电梯下方，直到一个月后才被发现。闻讯赶来的母亲抱着已经腐烂的尸体痛哭流涕。“在现场我几乎不曾看过孩子抱着往生的父母哭，但是父母一定都会把过世的孩子抱在怀里哭泣。”金玺别感叹。

相形之下，大部分子女都无法进入父母孤独死的现场，因为心中难免产生内疚感。更极端的情况下，家属蜂拥冲进清扫现场，手忙脚乱地翻找遗物。最后在他们随手丢弃的父母照片里，掉出了现金和房本，家属们拿到手后便匆匆离去。

在孤独死现场见到遗留的小狗是常有的事。金玺别见过主人死亡后，狗耐不住饥饿而啃食尸体，也遇见过有只大狗饿了二十多天，最终饿死在主人的身旁。

金玺别养了两只狗，都是从清扫现场带回来的。其中一只的主人是一位年轻女孩，为她整理遗物时，金玺别发现了这只瘦骨嶙峋的西施犬，发抖地看着他。由于长时间吠叫，小狗的眼压上升，一只眼球破裂了。

另一只小狗只有手掌那么大，是在死亡现场的水槽底部发现的。屋主不知道怎么处理，打算直接丢弃，金玺别把它带回了家。“它们无法说话，但大多数是真正陪伴亡者到最后一刻的家人”。

新冠疫情暴发后，韩国很多旅行社停业。一位旅行社女员工失去了工作，她节俭地生活，努力存钱，终于接受了心心念念的整形手术。结果术后回家休息时，她失血过多而失去了生命。金玺别暗自想，“如果有人陪在她身边，这场事故完全可以避免。”

做这份工作久了，他时常觉得，其实生和死都一样，“有一个因为几个小时联系不到我就会担心我的人、有一个可以分享共同回忆的人，只要有人一直守在我们的身边，会为我们生命的结束而伤心难过，这样的人生就会有很好的结局。”

如何与这个世界体面地告别？金玺别记得，某一年中秋前夕，有一家人像往年一样聚在老奶奶家中，老奶奶那天特别开心，亲手给孙子、孙女发了零用钱。第二天早晨，家人发现她在睡梦中安详地过世了。

还有一位独居的老奶奶去世后，金玺别前去清扫。这是一位优雅的老太太，保持着手抄圣经的习惯，家里简约而干净。邻居来取遗物，金玺别才得知，老奶奶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早早安排好了家里的每样物件，洗衣机、冰箱、电饭煲分别给谁，每件东西都安排到了个人。

“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给她身边的人提供了帮助，我感受到了她的温暖。”他对南方周末记者感慨。

见证了如此多死亡现场，金玺别发现，“对我们而言，离世后真正留下来的不是房子、金钱、名声，而是曾经深爱过谁，以及被深爱过的记忆，仅此而已”。

南方周末记者 李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