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说收藏:老年书画家作品确实包含财富,只是财富是属于经营者的
中国“大师瓷”还缺些什么
珠山八友之王琦《凤尘三侠》
“今天中国陶瓷是一个‘大师’的时代。”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吕品昌这样概括时下的当代陶瓷艺术市场,并坚决要在大师两个字上加上引号。在吕品昌看来,以传统技艺传承为重点的大师评选,评选标准一直没有变化,大师作品只重视技艺而忽视创新和时代性,怎么能够出现当代意义的真正陶瓷大师呢?
继承还未到位?
评选大师的初衷没有错,国内也确实涌现出一批公认的大师,如王锡良、张松茂、秦锡鳞、刘传、梅文鼎、顾景舟、吕尧臣等。但吕品昌认为,由于大师作品占据绝对主流市场,只要受封大师,其作品就身价百倍,这导致不少人使出浑身解数来经营和获取“大师”头衔,一旦成功,就忙得只有请“枪手”了。
“这么俗的东西竟然会有市场!”如吕品昌这样的质疑者对一些工艺大师的作品耿耿于怀,认为“大师瓷”卖得好只是针对中国礼品市场。2009年秋天,上海首届陶瓷生活艺术博览会就以标榜原创为态度,将大量中国传统陶瓷工艺美术大师作品屏蔽掉。
当然,大师们并不在乎这些质疑者的说法,因为他们看不出,这些与全球潮流同步的当代艺术品好在哪里。相反,大师们认为,这些作者大多没有技术,根本不懂陶瓷语言,又能做出什么艺术来呢?
作为同时存在于当代陶瓷领域中的两种取向,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无论哪一方,都会指出对方的不足,但两者并行发展,互相无可替代。那些热衷于国际潮流与当代表现方式的人士认为,国外除了在概念上有所突破的陶瓷艺术,传承技艺者也不在少数,但相比之下,传统技艺传承部分在中国当代陶瓷领域所占比例过高。
除此之外,对当代工艺大师的质疑,也有其他方面的声音。陶瓷收藏家陈海波认为,在中国,时间上离我们最近的大师是民国时期的珠山八友。珠山八友使中国陶瓷脱离实用,变成纯粹的艺术品,那个时期是20世纪中国陶瓷艺术的顶峰。吕品昌也认为,珠山八友确实是那个时代拥有创造性的瓷艺团队。从陈海波与吕品昌这些说法中,看到的并不是指责继承传统,而是他们认为,当代“大师瓷”在继承传统上还没有到位。
实际上,中国当代陶瓷所遭遇的问题比其他艺术门类更加复杂。像中国书画、玉石雕刻等门类为国内所独有,而瓷器在被外国人破译出烧造的密码后,不断改进创新,应用于各个领域。中国瓷器要将传统发扬光大,任重而道远。
中国瓷逐渐走向衰落?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艺系主任郑宁说,在唐以前,上层人士多使用铜器,下层百姓多使用陶瓷,瓷器的烧造完全是民间自发的,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推广和普及。到了唐朝,经济的发展使得铜币不够用了,铜被禁止用以日用,瓷器代替了铜器,迅速发展普及起来。这为宋瓷的巅峰发展提供了足够的物质基础,加上宋代理学和禅宗思想的发展,典雅、质朴、含蓄的审美影响着当时的陶瓷工匠,他们崇尚质朴,鄙视过分的人工雕饰,五大名窑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了。这种审美一直到现在还影响着日本、韩国的陶艺风格。
至于明清瓷器,郑宁认为,中国历代的瓷器都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如宋的典雅,元的奔放,明的简约,清的繁复。明朝很多时候是在仿宋,但不再刻意追求精神境界,美学高度与宋朝无法相比,但彩绘的出现为中国瓷器发展出一条新路。清朝事实上是中国陶瓷工艺技术水平最高峰的阶段,当时的瓷器胎质缜密,釉质细润,法国人雷奈·格鲁赛就认为,清朝的雕塑和绘画明显衰落,陶瓷却是绝对的顶峰。乾隆后期,中国瓷器逐渐走向衰落。
吕品昌也认为,宋元之后,尽管每个朝代都有灿烂的作品出现,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特别是从美的创造性来看,瓷器创造性发展进程大大放缓了,元以后一直到清,包括器形、装饰、创新的力度在减缓,尽管在样式上不断有增有减,但从创新的角度衡量,是一直在滑坡。创造力的减弱,被吕品昌认为是因为匠人因循守旧,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对传统资源的当代转化问题研究不够,而遵守前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有吃有喝,他们也没有再去创造的压力。当下的传统陶瓷产区如景德镇、宜兴、醴陵等都存在同样问题。
陈海波对于吕品昌的看法表示认同,他指出,今天当代“大师瓷”的症结也在于此。例如,同样是块瓷板,珠山八友可以在上面诗书画印,而当代的大师不要说吟诗一首,很多人书法都写不好,面临很大的问题。但是,今天很多艺术家都做瓷绘,其中包括没有绘画基础的,只是在那里描。表面上看,继承得很风光,实际上,真正好的艺术品并不多。
王者能否归来?
一个很让人郁闷的现实是,中国瓷器曾经是欧洲贵族才用得起的东西,而现在,随便一个欧洲餐馆都有可能把中国瓷器当做一次性餐具随意处置。对于当代中国艺术陶瓷来说,昔日王者归来,还需要什么呢?
按照吕品昌的想法,这个答案是这样的:“从中国陶瓷的高峰来看,个性追求和思想境界,原创的精神都是构成高峰不可或缺的元素。不管哪个时代,我们都需要大师,只是看我们的大师能不能把重点放在原创精神和作品的思想追求上。”
20多年前,吕品昌在景德镇陶瓷学院任教时,就曾把传统经典器形的瓷器进行摔打和扭曲,用碎片重新组合成他所认为的艺术品。在当时的一些人看来,吕品昌的行为简直就是胡闹,而在此后攻读硕士学位时,吕品昌将“胡闹”进行到底——他把历来视为大忌的陶瓷缺陷,如“釉裂”“气泡”和“黑点”等放大到极致。之所以有如此举动,是因其发现当时景德镇的陶瓷艺术家们沉浸在传统技艺氛围中,缺乏创新;而其“胡闹”的作品正是其内心的写照。
其实,在吕品昌开始“胡闹”之前30多年,西方的当代艺术陶瓷就已经进行了一番轰轰烈烈的“胡闹”。1954年,奥克兰加州工艺美术学院毕业的硕士彼特·沃克思在美国发起了“奥蒂斯革命”。这场“革命”的内容就是要陶瓷完全脱离日用品的束缚,成为独立的艺术形式,变身为纯粹的艺术品。同样在1954年,日本人八木一夫创作出了《萨姆萨先生的散步》,改变了花器的本质,使其不再实用,而纯粹成为一种造型。八木一夫的创造力,使得陶瓷从传统实用领域上升到纯精神领域,确定了陶瓷艺术的地位。可以说,吕品昌的陶瓷“胡闹”更像是中国当代陶瓷艺术与国际接轨,至少也是在试图与全球当代艺术陶瓷站在同一个层面上。
“从内心出发,把自己的思想和个性赋与陶瓷,带来与传统陶瓷迥然不同的东西,这是当代艺术陶瓷在全球划时代的潮流。”吕品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