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河湖文化书画摄影优秀作品展开展
八大山人墨迹
刘海粟美术馆。
馆长张坚扛了一卷羊毛毡子,在桌子上一路铺将过去。这边的馆员戴着白手套,褪去蓝布罩子,小心地取出一幅画来。
象牙的轴头,文雅的光泽。是八大山人朱耷的代表作。两只孔雀,尾巴拖曳在地,一副冷月葬诗魂,寒塘渡鹤影的样子。唯有脖子梗在那里,豆丸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瞪着,凌厉,坚硬,目空一切里,有刺痛的孤寂。是暮春,牡丹开在那里,荼靡了吧,不见国色天香的灿烂,只无力地堆积在鸟的脚边,算是应个景儿。
八大的画就是这样的,鸟都是一个团,或者一个色块,都没有翅膀,即使有,也都是倦飞的神情。梅、菊、水仙、玉兰、艾叶,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小的一朵,一支,枯瘦,苦寒。大片的留白,像是黑夜广漠中发出的一缕笛音,袅袅悠悠,令闻者肃然危坐,有触于心。
再往上看,便是八大的字了。
孔雀名花雨竹屏
竹梢强半墨生成
如何了的论三耳
恰是逢春坐二更。
八大山人是明朝皇家世孙。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二十七年不上朝。只在后宫修斋建醮,芙蓉帐暖,春宵苦短,终于在1542年发生了“壬寅宫变”。十月二十日晚上,十余名宫女决定谋杀嘉靖。女人心软,想用黄绫布把皇帝勒死,被发现,全部处死。万历皇帝更是创下了三十年不上朝的纪录,服食丹药,渴求长生不老。丹药中有鸦片,他给鸦片起名“福寿膏”。1664年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自缢于北京景山公园。那年,朱耷十九岁。
清朝人总结明朝覆灭的缘由,要求太子们做早课,上早朝。早朝,冬春季早上6点,夏秋季早上5点。二更是午夜,八大山人在这里讥讽清朝的奴才巴结主子,在料峭的季节,漏夜等候在殿堂,随时听候召唤。
皇族后裔,失去江山,只一介书生而已,归隐山林,或僧或道,竟自成了书画大家。
中国文人大多有这样的能耐。苏东坡、范仲淹、施蛰存、沈从文,他们在不能为的情况下,不以己悲,不以物喜,各自寻找到了另一个天地,圆满了肉身和灵魂。按八大的说法是“觅一个自在的墙头”。
不晓得刘海粟是如何得着了这幅珍品的,只道是他把画拿去朵云轩装裱,因为保存不善,多有破损,很是难办。刘海粟饮食不安,电话舟车,日日去叨烦。这装裱师傅也是见过世面、见过好东西的人,自然懂得主人的心曲,除了好言相慰,亦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尽善其功,其状态拿晴雯病补雀金裘做譬也是不为过分的。
久久俯身在孔雀图上,足有二盏茶的功夫了。馆长一边道:“撤了吧,下面还有好货呢!”
这才生离死别似的,卷起了画轴子。
馆员又摆上了一对条幅,是陈独秀的手迹。
平素里,刘海粟与陈独秀并没有多少交谊,却特意去南京探监。陈独秀当下纸笔伺候,修下“身处艰难其若虹,行无愧色心常坦”的条幅。因是宿墨,一点一顿间,落下一些墨渍子,湮染开去,倒成了余韵。落款中的“秀”字,最后的一撇,撇出去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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