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赏析:中国李可染书画艺术院理事杨旭尧——“李家山水”经典传承
秦淮艳伎寇湄
仕女画乃中国人物画的重要分支,至少出现于东晋时期,隋唐开始盛行,明季以后有了较大发展,技法表现更为丰富多彩。史上一些名媛歌姬,纷纷入画。笔者在研读历史时曾经欣赏到一幅《寇湄像》画轴(纸本水墨,纵79.3厘米、横60.7厘米,现藏于南京博物院,见上图);该图就是由同为明末清初画坛“金陵八家”之一的樊圻和吴宏等人合作完成的仕女画佳作。
明末金陵名伎寇湄(1624—?)字白门,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她少入秦淮青楼,怀才抱艺,能歌善舞。后来为明代保国公朱国弼赎身所娶,不久便遭冷落。1645年南明弘光小朝廷覆灭,朱国弼投降清朝后却被禁于北京,欲将寇湄等身边的年轻女人卖掉自赎。侠肠义胆的寇白门毅然不计前嫌,劝阻得允后想方设法筹金千两,最终将朱国弼赎出,随后才拒绝再返回其身边。此举甚为世人所称道。在享誉文坛的风流才子余怀《板桥杂记》及一些典籍中,皆有类似的文字记述。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钱牧斋,缅怀之余深情诗叹:“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事迷。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
秦淮幽水千年不息,岂知流淌多少梦想;白门旧影一朝定格,史载演绎冷暖世情。徐徐展开该画轴细细品味:但见清秀靓丽的寇湄,穿着素洁的圆领秀袍,安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她的面庞微仰,双眸炯炯前瞻,右手托腮,左手放于膝上,双腿略拢,正陷入沉思,娴静端庄的神情中恍惚隐现出一丝淡淡的忧郁。身旁老树参天挺拔,枝干繁密。身前不远处及右后方,秦淮河静静地流淌着,风止而树静,波澜不惊。岸坡竹篁芳草,参差丛生,寓示着一派恬幽淡雅的盎然生机,默默地传递出春天的大自然气息。
该画轴左上侧署款:“校书(笔者注:系旧时对伎人的雅称)寇白门湄小影,钟山圻、金豀宏作。时辛卯(笔者注:即清初顺治八年、1651年)秋杪,寓石城龙潭朱园碧天无际之堂。”款识之中钤有一枚阴文“湄”方印,款后又分别钤有阴文“樊圻之印”、阳文“会公”方印各一枚,以及阳文“吴宏”、阴文“远度”方印各一枚。画面上侧另有当时文人余怀的行笔题记:“寇湄字白门,娟娟静美,跌宕风流,能度曲、善画兰,粗知拈韵,能吟诗,然滑易不能竟学。十八九时,为保国公购之,贮以金屋,若李掌武之谢秋娘也。甲申(笔者注: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京师陷,保国公生降,家口没入官。白门以千金予保国赎身,匹马短衣,从一婢南归。归而为女侠,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而熟,或歌或哭,自叹美人之暮,嗟红豆之飘零也……则寇家多佳丽,白门其一也。三山余澹心书于秦淮水阁。”
寇湄的窈窕形象由樊圻执笔描绘,其它部分则由吴宏挥毫补景完成。这两位名家当时正值中年,画艺趋臻成熟。樊圻攻研山水画,但亦擅绘人物,笔墨娴熟老到,人称“妙绝一世”。他将年轻女性的绰约风姿描写得雍容大方,十分妩媚传神,将此刻寇湄的意象心境呈现于观者面前,颇有李公麟、戴进、吴伟等前贤之绘画遗风。而吴宏平素心志高洁,性情豪放且富有侠骨,文人画之逸气十分浓郁。所绘树丛用笔雄健恣肆,章法纵横有度,勾勒点染不拘一格。坡石浓淡相兼,湿中带枯。远近水波细纹则以横笔线条草草逸笔,并与樊圻的淡墨细写形成了一定的笔墨对比呼应,围绕主题营造出一派文静秀逸的诱人情境。余怀的行体书法笔力遒劲,潇洒有致,同样自具风貌。整幅画轴苍郁秀润,形神兼备,唯美高洁,生动细腻地再现出这位秦淮名伎的风雅气质和动人魅力,富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和审美意趣,因此也留给后人诸多的文思遐想。
《寇湄像》在后世的流传过程中,曾为不少文人雅士欣赏品览。画面的左、右下侧还分别钤有历代鉴藏印五枚;此外装裱轴面上现存有14位清代中叶以来士子骚客的亲笔题跋。其中上方诗堂依次有吴锡麟、江立、费融、闵华、吴均、朱方蔼、吴士歧等7人对寇湄风流韵事的感佩吟咏;画芯下方乃廷庆、张鉴、阮亨、徐鸣珂、戴光曾、郭麐等6人各自对昔日秦淮风月的慨叹追怀;画芯之外左侧,则有清末民初学人胡璧城题写的边跋。该画作因此也留给后人诸多的文思遐想。
另外从《板桥杂记》中可知,余怀侨居金陵时曾见过寇湄,笔者推测分析两位画家在世时可能也见过她,故与后人根据臆想创作人物画有所不同的是,《寇湄像》在很大程度上应为寇湄仪容风度的真实写照,并且摆脱了前人仕女画中一味的纤细柔弱之态,实属比较难得。图中的寇湄勒子遮额,发髻后挽,淡妆修饰,同样也客观地反映了时人流行的仪妆打扮。这幅由明末清初三位画(文)坛名家合璧完成的人物造像图志,在传世的仕女画作中并不多见,不仅具有复原历史人物形象的参考意义,也因此成了目前南京博物院典藏中的佳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