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赏析：兰以载道 石涛花卉册欣赏

兰以载道 石涛花卉册欣赏

兰花是我国传统名花,它端庄素雅、质朴高洁、坚韧刚毅,很受人们推崇,与梅、竹、菊一 起被称为“四君子”。兰花,四季常青,挺拔潇洒,风度翩翩,姿色俊秀,幽艳吐芳,香气四溢, 清雅沁人,惹人喜爱。古人将所有最美好的字眼都赠予幽兰,美好的文章叫做“兰章”,华丽的 宫室叫做“兰宇”,盛大的宴席叫做“兰筵”,高朋贵宾称为“兰客”,君子之交唤作“兰友”,高 尚的品德喻为“兰心”,就连孕妇分娩,室内都要摆放一盆兰,人们相信,兰花有助于胎儿顺利 生产,并为之带来好运,护佑母子平安⋯⋯中国的兰文化自赏兰开始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古代 对兰的推崇,体现着中国传统美学特征,历代文人墨客吟咏赞美兰花的比比皆是。孔子颂兰,屈 原佩兰,东坡咏兰,山谷书兰,所南绘兰,板桥写兰,渔洋山人滋兰,现代朱德、张学良皆爱兰 种兰⋯⋯由此可见兰在国人心中的崇高地位。

清 石涛 花卉欣赏

17世纪的文人画巨匠石涛在为友人创作的一帧册页上画了一株兰,青花绿叶、浓墨勾筋、轻 描淡写、神完气足。石涛本人是否养兰,史料并无明确记载,但从其画作及款识之题诗当中,我 们可以得知他非常懂行,当为兰蕙中人无疑。事实上,石涛这首题画诗向我们展示出一幅滋兰全 景图:

春兰夏蕙年年赏,忙煞花奴品石前。

莫把真香比凡卉,悠然空谷至今传。

三春谁不花前语,岂是王香写得完?

欲赠伊人凭斗墨,拈来纸上四时看。

所谓“春兰夏蕙”,兰指春兰,蕙指蕙兰,春兰早春开,蕙兰孟夏开,古人云“兰心蕙质”, 此二种正是兰花历史最悠久、名品最丰富、赏鉴最完备的种群,可谓兰花之代表。所以自古兰蕙 并称,为世人所重。 养兰虽然难,但却最高雅,纵然每一个兰人最后都成了“花奴”,也是“雅奴”,不丢人。兰 花之所以为古往今来的艺花人终其一生乐此不疲,魂牵梦绕,绝不仅仅是因为它外表直观上的 “美”。概括来说,兰花的魅力缘于五大要素:一是花貌,二是香气,三是其所承载的极为悠久的 历史文化信息,四是它所独具的日臻精致化的品鉴标准和理论体系,五是一朵兰花开出了儒家精 神之最高境界和道德标准,换句话说就是“兰以载道”,这一点无花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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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花貌。“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但古人早云:“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无叶,松有叶 而无香,唯兰独并有之。”(《群芳清玩》)“梅兰竹菊”为花中四君子,然而只有兰花花品最为浩 繁丰富,既能开出梅花(梅瓣),也能开出菊花(菊瓣)、水仙(水仙瓣),甚至能开成蝴蝶花(蝶花)、 荷花(荷瓣)和牡丹(奇花),至于竹叶瓣(普通瓣)乃是兰草里的“行花”,比比皆是。

再说香气。虽然据说惟有兰花之气是当今世界高科技仍无法人造合成的花香,但中国人重兰 香首先乃在于其精神上的内涵。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因为人与兰 同化矣。而石涛在诗中所说的“莫把真香比凡卉,悠然空谷至今传”,是讲孑子与兰的典故。传 为汉代蔡邕所著之《琴操·猗兰操》中记载: (孔子)自卫返鲁,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 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乃止车援琴鼓之⋯⋯ 这里讲的是古琴名曲《猗兰操》之由来,而兰花也由此获得了“王者香”“香祖”之美誉。

孔子世称“素王”,空谷之中,素王独对素兰所发的千古之悲,足令万代动容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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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盛放之际的幽香,让人迷恋;莳兰闻香,是兰人最乐事。今日看来,春兰固然香气最为 醇正,蕙兰却未必如山谷所言“香不足”,都是那些“凡卉”无法比拟的。石涛形容兰蕙花期的 情景是“三春谁不花前语,岂是王香写得完”,绝非夸张之辞。

正因为“王香”写不完,兰花才成为中国文化一个永恒的主题和意象,历来为世人以几乎所 有的艺术表现形式寄托、抒发和歌颂。这就是前面提到的兰花魅力因素之第三点:历史文化。诗、 文、琴、茶、书、画、曲⋯⋯中国文化艺术的各个部类,代代不乏有关兰的文本杰作。

下面说第四点,关于兰花的品鉴。这一点必须加以重视,群芳谱中,兰花论鲜艳,远不及月 季、山茶;论绚烂,也不如海棠、杜鹃;论大小,更不及荷花、牡丹。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花卉 能开得如此雅致绝伦,或者说,人们对于兰花的鉴赏标准精确和细化到了极致。且不论赏花有“瓣 型说”,赏叶有“叶艺理论”,单是兰花几大部类的名品数量之多、类型之众,就足够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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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兰固然百态千姿、雅韵高致,然而它能在众香国里拥有“王者”之尊,并不仅仅在于其植 物学的属性,根本原因是自古以来人们赋予它太多的思想、精神与情感,换句话说,兰能载道。

这个“道”,是儒家之道,亦即中庸之道。孔子赞玉有“五德”,其实无非一种托物言志的寄 托,兰何尝不可比玉?私以为,兰也有“九德”——日仁、曰义、曰智、曰勇、日和、日敬、日 诚、曰礼、日信。 兰之花色,润泽光洁,厚糯莹润。譬如仁者之心,是为仁也;兰之花守,幽贞怀抱,至凋不 变,枯荣盛衰不改其节,义也;兰之花品,博采众长,气象万千,具梅、荷、仙、菊众花之貌而 灵气盎然,智也;兰之花期,经久不息,弘毅坚忍,从孕蕾到怒放可达半年之久,终能萌英进沙, 破土吐芳,凡卉孰可及之?是为勇也;兰之花香,淡泊醇正,冲和悠远,馥郁而不浓烈,清冽而 不稀薄,和也;兰之花性,谦恭慎独,端庄谨严,花朵虽小却开得毫不懈怠,生于幽谷却“不以 无人而不芳”,敬也;兰之花格,表里如一,真实不虚,未见花时已能观叶推断其品,甫出芽时 即可察形色预测其花,诚也;兰之生叶,新老交接,更迭有序,老苗衰颓,新苗滋长,且其叶片 纷披婆娑,穿插有度,互相揖让,礼也;兰之放花,信守花期,不失于时,用心滋养,定见花开, 随意怠慢,必无回报,是为信也。

兰花生长相对缓慢,所以考验艺兰者的心性和耐力。兰人辛苦栽培,年复一年,只为那一刻 的花开,那种欣慰欣喜旁人无法体会。所以艺兰便是在修身忍性,滋兰便是滋养兰人自己。 中国人爱兰之情之心,可令世人叹为观止了。兰花之美,美在含蓄而高贵。相对牡丹等名花 来说,兰蕙其实是很不起眼的,他们乍一看去跟野草似乎没什么差别,开花更是“低调”,他选 择绿色作为花的主色——与叶子一样的颜色,好像生怕别人看见。这正是兰可贵的地方,这才是 中国人应有的性格和品德。我的兰友老沈说:“兰花教会我做一个好人。”其实对任何人来说又何 尝不是如此?最起码,兰告诉我们要保持内心的真实和平和。《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但愿 我们的心像兰花那样,在喧嚣的尘世中宁静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