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蒲松龄画像印章之谜
嗜石如命的 “扬州画派”高凤翰
这是清代“扬州画派”画家高凤翰(1683—1749)笔下的《三台柱石图》(天津博物馆藏)。在这幅以“石”为主题的山水画中,高凤翰尽展其玩石、爱石、画石的本能。他在画中题写《三台画石歌》:“吁嘻异哉,谁持倚天之长剑,割取泰华峰头三台磊落之奇石。崩云下堕千丈强,流光十日惊霹雳。笔端摄怪追其精,缩入陟厘较咫尺。此石安所用,玩弄羞几席,宜与天地之间伟丈夫,勒钟铭鼎杂青碧,不然当出肤寸云霖雨,化作苍生泽。公乎但取此石定无负,等闲事业鸿毛掷。努力鞭弥会相从,决眦八极看挥斥”,赋予其石以人格,颂其坚毅与磊落之品格。高氏在画中署款曰:“雍正七年岁次己酉正月廿有九日属下末吏胶州高凤翰拜手敬写并题”,据此可知此画作于清雍正七年(1729年),时年高氏四十有七,乃其盛年之作。款识中一个“拜”字,一个“敬”字,彰显其对柱石的敬畏与仰止之意。这种敬语,颇类佛教题材人物画中描写观音、佛祖等画的题词,足见其对柱石的敬重。
清·高凤翰 三台柱石图 纸本设色 121×49.5cm 天津博物馆藏
高凤翰一生嗜石如命,其自号有石道人、石凝、石顽老子、石之奴等。他爱石而以石入画,寄寓其不同的情怀。他一生中,以石入画的作品不计其数,除《三台柱石图》外,尚有《拳石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醉石图》(湖南省博物馆藏)、《云石图》(中国美术学院藏)、《石交图》(四川博物院藏)、《石图》(重庆三峡博物馆藏)和《怪石图》(山东博物馆藏)等纯以石入画者,将石的各种情态刻划得淋漓尽致。当然,在纯石之外,高凤翰擅将石与其他常见的花卉题材相融合,以见其匠心独运处。他将石与牡丹、墨竹相搭配,成《牡丹竹石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这是仿晚明泼墨大写意画家徐渭(1521—1593)笔意而作,悉为水墨写意,以粗犷的笔触刻划其寿石之轮廓,数株牡丹环绕其下,而墨竹映衬其上。寿石光面为留白,间杂以破笔点以浓淡相参的水墨。整幅画墨韵淋漓,挥洒尽致,能得青藤、白阳之逸韵,作者并录徐氏诗曰:“松化石边垂牡丹,花石纲移来海山。记得年年二三月,董侍郎家园里看”,诗意中可见画境,画境中也不乏诗意。画心右上侧尚有此画收藏者张清宜题诗二首,其一曰:“笔底春风有挽回,不教花谢见花开。古今才子多游戏,又被南村拾得来”,言此图乃高氏游戏之笔,但就其画境而言,实则为“游戏”之外,别有所托:“石”有坚贞、长寿之意,“牡丹”乃富贵的象征,“竹”则有气节、虚心之义。三者交融,是有富贵长寿有气节的隐喻,是作者馈赠画作所寄寓的良好愿景;其二曰:“青藤作画朗陵收,神物从来不可留。二百余年三易主,譬如移植在胶州”,“胶州”为高凤翰郡望,此处借指高氏此画乃对青藤(徐渭)画的传移模写,传承有序。
高凤翰将石与菊花相搭配,成《菊石图》。笔者所见高氏《菊石图》有三件,分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和广东省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本所写为浓密的菊花丛下,山石隐约可见,在菊丛之侧,一片竹叶若隐若现。石上小草点缀其中,墨色浓淡相宜。画图多为水墨写意,而菊花间以淡赭色晕染。作者题识曰:“竹冷东篱篱剪霜,黄花又见古重阳。从来我爱陶居士,画出秋风五柳庄”,“陶居士”是指陶渊明,以爱菊著称。诗中所言,是有追慕前贤之意。他还将石与梧桐、墨竹交融,成《梧桐竹石图》(广东省博物馆藏)、将石与梧桐、菊花搭配,成《菊石梧桐图》(重庆三峡博物馆藏)、将石与梅花搭配,成《梅石图》(分藏上海博物馆和江苏镇江市博物馆)、将石与芭蕉、月季搭配,成《蕉石月季图》(山东省文物商店藏)、将石与树搭配,成《树石图》扇面(大英博物馆藏)……几乎可将石与他所喜爱的所有花卉题材相配合。
高凤翰常常将“石”赋予各种拟人化的性格,并在画图中缀以小句,以达其画龙点睛之效,如《朴友图》所绘为一块屹立的巨石,地面有数点兰草相伴,作者题句曰:“朴而文,见天真”,歌咏其朴实无华之性;《清友图》(山东博物馆藏)所绘为雪景中一块独立的巨石,旁有翠竹映衬,作者题句曰:“石为骨,雪为神,相尔清寒,宜配竹君”,以述其清寒高洁之品;《方友图》(山东博物馆藏)所绘为山间巍峨雄伟的林立片石,鳞次栉比,蔚为壮观,作者题句曰:“方而平,石云贞;廉而不剋,视此典圣”,寄寓平淡的山石以坚贞清廉;《瘦石图》(山东博物馆藏)所写玲珑剔透的太湖石,水墨绘就,温润浑厚,作者题识曰:“此石瘦透,当不减灵璧佳品,但此无米颠,谁当其抱笏拜之”,以米芾拜石的典故入题,颇有瘦骨清相。其他如在作于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的《石图》中题曰:“一仰一俯,自无龌龊,是之谓性情之合,而交融水乳者也”、在《花卉册》中题曰:“石粼粼,为吾友;谁其琴者,襄阳叟”、在《石文图》中题曰:“体形崚嶒,直性中正”等,为本无性情的冰冷石头赋予了多重性格。或为作者自况,或为美好期许,而能多见数石之个性。
高凤翰也许是以“石”为主题之作品传世最多的画家之一。在现存画作中,从其40余岁的盛年至其60余岁的晚年,画石之作贯穿始终。这固然有其艺术赞助人需求等社会因素,但更重要的还是其爱石成癖、因石而痴的秉性所致。他以“石”喻人,以“石”自喻,以见其别具怀抱之心。他通过画笔将“石”的性格诠释于世,也有警醒世人之意。正如他在另一件《石文图》所题识:“石畔三生余信真,空将笔墨付秋春。闲来自笑临风雨,肯把精神让世人”,可谓别有深意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