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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 弗里德曼「俄罗斯弗里德曼」

时间:2022-12-13 10:37:14 来源:三联爱乐

大家好,威廉 弗里德曼「俄罗斯弗里德曼」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1750年老巴赫逝世后,弗里德曼携克里斯蒂安至柏林,将克里斯蒂安托管给埃马努埃尔。 本文作者绘制


文/倪思婷

在巴赫家族中,或许没有一位音乐家能比约翰·塞巴斯蒂安的长子威廉·弗里德曼(Wilhelm Friedemann)更如同谜团一般:他是父亲最爱的、获得最多指导的一个;但同时,他也是最暴殄天才、颠沛流离的一个。他的生命充满谜团:为何他放弃上好的哈雷职位,走上无业道路?为何此后他处处碰壁,几十年无一份稳定工作?1779年,竟连他的亲弟弟卡尔·菲利普·埃马努埃尔也宣布断绝关系。

从爱子到逆子

老巴赫对于弗里德曼的偏爱溢于言表。18世纪末,德国《音乐杂志》(Magazin der Musik)编辑克拉默(Carl Friedrich Cramer)在自传中提到:“老塞巴斯蒂安……仅对伟大的管风琴师弗里德曼满意。甚至对于卡尔·菲利普·埃马努埃尔,他(不公正地)说:‘这柏林蓝!容易褪色!’至于克里斯蒂安,巴赫引用格勒特(Gellert)的诗句‘这个男孩由于他的愚蠢一定会茁壮成长’。‘(弗里德曼)这是我的爱子,’他(老巴赫)曾说,‘我所喜悦的。’”老巴赫对于弗里德曼的喜爱同样身体力行。弗里德曼童年时,除却《给W.F.巴赫的键盘笔记本》,老巴赫亦亲力亲为给长子批改练习:据弗里德曼后人回忆,弗里德曼遗物中有一本音乐练习本,内有老巴赫批注的“你是个好小男孩”(du bisteingutesJüngelchen)。1726年,在开始莱比锡大学的法律学业前,16岁的弗里德曼被老巴赫安排前往梅泽堡(Merseburg)随约翰·戈特利布·格劳恩(Johann Gottlieb Graun)学习小提琴——弗里德曼的弟弟们皆无此机会。日后老巴赫为爱子寻找第一份工作——德累斯顿圣索菲亚教堂管风琴师一职时的努力更是令人膛目结舌:老巴赫为爱子代写两封求职申请信,伪造爱子签名;弗里德曼在德累斯顿的面试演奏的是老巴赫的曲子——《G大调前奏与赋格》(BWV541)。弗里德曼在德累斯顿任职后,老巴赫委派弗里德曼为其音乐出版售卖的代理人;父子两人闲暇时间常切磋二声部与三声部对位,老巴赫用这些练习继续教导二十几岁的弗里德曼——埃马努埃尔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J.S.巴赫,《给W.F.巴赫的键盘笔记本》封面


然而弗里德曼辜负了父亲对其的巨大期望与援助。在任职德累斯顿十余年后,1746年,弗里德曼任职哈雷(Halle)圣玛丽教堂管风琴师与音乐总监。弗里德曼生活中诸多谜团与悲剧从此开始:在哈雷,他与上司冲突不断,冒用老巴赫作品;1762年,他放弃送上门来的达姆施塔特(Darmstadt)乐长美差;1764年,在无任何后续工作的情况下,他辞去哈雷职务,开始无业漂泊。此后他仅靠售卖妻子家产、偶尔举办独奏会、私人授课和贩卖父亲的乐谱获得收入,并辗转各地直至去世。弗里德曼的作风严重伤害到了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与女儿在他死后陷入赤贫,公众不得不义演亨德尔《弥赛亚》为母女募捐。18世纪70年代末,弗里德曼在柏林陷入自砸招牌的争端,毁了最后的稻草:他与老巴赫的学生、多次援助自己的恩人、普鲁士公主安娜·阿马利娅的宫廷乐监基恩贝格尔(Johann Philipp Kirnberger)发生争执,其影响极为恶劣,早年盛赞弗里德曼为“现有作曲家中唯一可以给万世树立榜样的”的阿马利娅公主竟怒而拒绝雇佣弗里德曼。几近走投无路的弗里德曼进入了门德尔松家族的圈子:作为年轻的键盘乐演奏家萨拉·伊齐格(Sara[h] Itzig,后萨拉·莱维)的教师,与年轻的策尔特(Carl Friedrich Zelter)结识。萨拉是目前学者唯一可以确定的弗里德曼柏林时期的学生。感谢萨拉与策尔特对于巴赫家族音乐的喜爱,巴赫家族的许多乐谱得以保存。策尔特后受萨拉推荐成为费利克斯与范妮·门德尔松的音乐老师。他对J.S.巴赫音乐的喜爱感染了年轻的费利克斯·门德尔松,促成后者在1829年重演J.S.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标志着对J.S.巴赫音乐重新审视的开始。弗里德曼生命的最后几年生活封闭,远离公众音乐生活。1784年7月,他在疾困交加中去世。

弗里德曼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的孤僻抑郁与对于艺术独创性的苛求。弗里德曼之女在日记中记载其父悲伤且非常虔诚(此日记随其他珍贵资料于1950年左右不幸在美国遗失)。策尔特在1829年致歌德的信中评论:“这个弗里德曼·巴赫(来自哈雷)是我所知的最完美的管风琴家……他非常固执,拒绝为任何人演奏,虽然他对我们这些年轻一代并非如此,常常可以一弹好几个小时。作为作曲家,他沉迷独创,要将自己和父亲与弟弟们区分开来。因此他陷入了各种琐碎、小气、无果的事之中……”据弗里德曼的朋友马普格 (Friedrich Wilhelm Marpurg)记载,1750年在柏林弗里德曼拒绝为来访的意大利小提琴家演奏。弗里德曼的学生鲁斯特(Friedrich Wilhelm Rust)评论自己的老师“黑暗”并且“固执把守自己的艺术”,不愿用演出或出版来展现自己的任何一点艺术。这些记载,加之弗里德曼生活的漂泊,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弗里德曼存世作品数目仅有100余首。老巴赫的阴影也给弗里德曼的音乐事业带来障碍。一个耐人寻味的例子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弗里德曼要求戏剧作家普吕米克(Carl Martin Plümicke)准备一个基于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的歌剧脚本《劳苏斯与莉迪亚》(Lausus und Lydie, Fk 106):富有美德的儿子劳苏斯和暴虐的父亲伊特鲁里亚王同爱上一个女子莉迪亚。维吉尔原作中,劳苏斯为保护父亲,在战场上代受一剑牺牲生命;在普吕米克的版本里两人则在结尾时和解。可惜的是,弗里德曼的疾病阻碍了歌剧的创作,完成的片段如今逸散。为何弗里德曼如此高龄仍执着于创作他的第一部歌剧,许多学者倾向于用弗洛伊德精神理论来解释,诸如“弗里德曼与其父亲的关系无比紧张,这或可从他选择此剧本体现”(Geck, Die Bach-S?hne)。而此中的真正缘由,已被历史掩盖,永远不得而知。

《弗里德曼·巴赫》剧照,左为剧中弗里德曼,右为剧中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弗里德曼多舛的命运给许多艺术创作者带来灵感。1941年的德国电影《弗里德曼·巴赫》将弗里德曼塑造成试图逃离父亲阴影的天才,放弃宫廷职位,与吉卜赛乐手浪迹天涯,最后为捍卫父亲名誉被捅死;2003年的瑞士电影《在下巴赫》将弗里德曼描绘为叛逆的浪子,与普鲁士公主阿玛丽娅相爱。这些影视作品皆与历史差距千里。除了影视剧中浪漫化的描写,弗里德曼的真实形象也被其错误的肖像蒙上迷雾。许多灌录弗里德曼作品的专辑,其封面多是一位戴帽、身着皮草的中年男子。尽管这个时髦、不羁、狡猾的形象更符合人们浪漫的想象,然此人非弗里德曼,而是他在哈雷的远房亲戚、学生与抄写员,键盘演奏家约翰·克里斯蒂安·巴赫(与弗里德曼著名的弟弟同名)。弗里德曼的真实肖像显示他与其弟埃马努埃尔、克里斯蒂安的长相类似。

哈雷的约翰·克里斯蒂安·巴赫[1743–1814]肖像,多被认为描绘的是W.F.巴赫


W.F.巴赫像


弗里德曼的音乐风格与部分作品

一般认为弗里德曼的作品风格属于EmpfindsamerStil,即“情感风格”。此风格是一种浪漫主义时代之前的美学观,带有狂想曲的色彩,代表性的作曲家是埃马努埃尔·巴赫。但如果我们就此认为弗里德曼的音乐与他的弟弟风格相同,是不妥当的。在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儿子和学生中,弗里德曼的音乐风格是最接近于他本人的,这可以从两点体现:弗里德曼音乐中对位的主导性;以及不断反复、发展的动机。弗里德曼的才能在他短小炫技的键盘乐作品中展现得最充分——在键盘乐的创作上,弗里德曼与埃马努埃尔有明显的区别:弗里德曼的作品技巧高超、要求大量交叉手;埃马努埃尔则鲜有此类技巧。总而言之,弗里德曼的风格是莱比锡与德累斯顿乐坛的独特综合,将德意志的和声与对位同意大利的炫技与流畅结合起来。

弗里德曼存世作品主要包括室内乐与宗教声乐。他的宗教康塔塔继承了父亲的赋格合唱,但整体风格更为加兰特(galante,即华丽风格)与歌剧化。目前弗里德曼的作品录音多集中于室内乐,故下文主要介绍他的室内乐代表作品。

Robert Hill, 《W.F.巴赫:键盘作品》


Il Convito,《W.F.巴赫:羽管键琴协奏曲》


RicercarConsort,《W.F.巴赫:室内乐》


Wolfgang Schulz & Hansjorg Schellenberger, 《W.F.巴赫:六首二重奏》


12首波罗乃兹舞曲(Fk 12)

18世纪的波罗乃兹舞曲与19世纪肖邦时代的波罗乃兹舞曲有明显差别:前者是作为一种异域风格舞曲与小步舞曲搭配。然而,在弗里德曼这套于1770年左右修订完成的波罗乃兹舞曲里,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敏感在几首小调作品的半音音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张由罗伯特·希尔用佛罗伦萨式古钢琴演奏的经典录音,是笔者认为现有弗里德曼波罗乃兹舞曲录音中值得推荐的。其专辑介绍中写道:“W.F.巴赫……被归类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在这12首波罗乃兹舞曲中,W.F.巴赫所展现出的感性而动人的音乐词汇,其表达力之清晰、诗意之充沛、信念之坚定,在他的同时代作曲家中,无人能出其右。” 听毕此套舞曲,再联系这套曲目仅在作曲家逝世多年后的1819年才首次出版的事实,不由得让人唏嘘其超前的音乐语汇使之生不逢时、怀才不遇。

键盘协奏曲与交响序曲

Il Convito这张入《留声机》杂志编辑之选的CD,是领略弗里德曼的键盘协奏曲与交响序曲的很好的出发点,体现了其音乐联系巴洛克晚期精巧艺术与狂飙突进运动的性质。所收录的《d小调交响序曲》 (Fk65) 是弗里德曼存世作品中非常独特的一例,形式新颖,一直以来是学者们的最爱。其第一部分的前奏与赋格明显地展示了维瓦尔第《和谐的灵感》第11首(RV565)的影响,弗里德曼的第66-69小节正是维瓦尔第68-70小节的翻版。维瓦尔第对于他的影响在这里传承,尤其是如果我们考虑到老巴赫将维瓦尔第此作改编为BWV596,而弗里德曼正是在BWV596的原稿上签下“由威廉·弗里德曼·巴赫创作,其父亲誊写”(di W. F. Bach / manumeiPatris / descript)的人。极有可能弗里德曼当年演奏过其父亲改编的维瓦尔第作品,并对它们非常熟悉——譬如在弗里德曼的《F大调双键盘乐器协奏曲》(Fk 10)第三乐章中,开篇的利都奈罗(ritornello,回复曲式)非常接近其父《三架羽管键琴协奏曲》(BWV1063)第一乐章的起始与维瓦尔第《“金翅雀”协奏曲》(RV90)第一乐章的起始。

二重奏

弗里德曼创作过9首二重奏作品,包括长笛二重奏(Fk54-59)与中提琴二重奏(Fk 60-62) ,皆是较晚期作品。为两个高音谱号的乐器写二重奏是很少见的组合,但在巴洛克时期却非弗里德曼独创:匡茨(Johann Joachim Quantz)与泰勒曼皆创作过类似的无伴奏长笛二重奏。但与匡茨和泰勒曼不同的是,弗里德曼的长笛二重奏并非遵循卡农奏鸣曲。在长笛二重奏中,弗里德曼彻底探索了二部赋格的可能性,在此之前未有作曲家如他彻底。即便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也只创作了少量的二重奏赋格(譬如《平均律键盘曲集》第一册的“e小调赋格”),并且这些赋格为高音与低音所作,而非如同弗里德曼作品中那样有两个对等的组分。弗里德曼在此领域的独创性尤为体现在长笛二重奏第五首的慢板乐章中。Ricercar Consort录制的弗里德曼室内乐是一个得以一睹长笛二重奏与中提琴二重奏的专辑,但若论笔者最喜欢的二重奏录音,莫过于SONY这张将长笛二重奏改编为长笛与双簧管二重奏的专辑:Schulz与Schellenberger的配合提供了一个18世纪德国室内乐精妙的典范。

我们恐怕永远无法得知弗里德曼·巴赫悲剧一生背后的心理动机与他逸散作品的数目,甚至其闻名德国的管风琴演奏——老巴赫的首部传记作者福克尔(Fockel)赞美弗里德曼的“恢弘庄严”的演奏,而如今我们难以从他留下的极有限的管风琴作品中得知。弗里德曼被许多学者认为是巴赫兄弟中最具天才的,但他也无疑是最为自我毁灭的。尽管谜团众多,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即便弗里德曼非约翰·塞巴斯蒂安之子、埃马努埃尔之兄,他作品中独特的个人风格、高超的演奏技术、宏大的诗意与想象,都会使他成为从巴洛克到古典过渡时期杰出的作曲家。


参考文献

1. Oleskiewicz, Mary, ed. Bach Perspectives 11: J.S. Bach and His Sons.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17.

2. Crist, Stephen A., ed. Bach Perspectives5: Bach in Americ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02.

3. Schulenberg, David. The Music of Wilhelm Friedemann Bach. University Rochester Press, 2010.

4. Schulenberg, David. "Wilhelm Friedemann Bach at 302." Early Music?40.1 (2012): 155-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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