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于希宁玉兰图
大家好,胡尹萍个人简介「自由选择的」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胡尹萍曾经创作过一件很颠覆性的作品——《身份》,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的朋友给她发来一张照片,说她很像照片中的女性。她一开始的反应是极度厌恶,但逐渐开始产生好奇,并通过制作服装、模仿眼神、增肥等等行为,让自己极度趋同于相片中的女性形象,甚至按照她的方式重新更换了身份证、护照等证件,直到现在还经常被要求出示“我就是我”的证明。她在阐释这件作品的时候曾经说道,一个人理论上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正好在创作期间,她曾萌发想要和别人交换生活的想法。在整个创作的过程中,让她感受最深刻的,并不是外在形象的改变,而是她似乎与相片中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联系”。
胡尹萍《身份》,彩色印刷,尺寸可变,2012—2017年
某种程度上,“身份”是走入胡尹萍创作十分关键的一个线索,而在上海明当代美术馆她最新的个展中也呈现了两个重要身份——“胡小芳”与“乔小幻”,两个身份都与胡尹萍本人有着十分紧密的关联:“胡小芳”是由她精心“导演”出来的角色,而“乔小幻”则是她的另一个“分身”,或者更精确的说,是由她制造的两个“品牌”。在采访的过程中,我曾多次想弄清楚哪个才更接近于真实的她,但最终放弃了。一个人拥有多重身份多少显得有些“分裂”,但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都只是不同的切面罢了。
胡小芳
“小芳”可以说是胡尹萍最“出圈”同时也是最“闭塞”的作品,说出圈是因为它不仅在国内还曾在国际多次展出,包括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展览,参与反特朗普歧视女性的“粉红帽子”大游行、爱尔兰圣帕特里克节游行等等;说“闭塞”,是因为这件作品背景的真正主角,位于四川的一群普通“小镇阿姨”,至今仍然被“蒙在鼓中”,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参与到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艺术事件中。
故事起源于一个善意的谎言。
胡尹萍的母亲是四川小镇上的一个普通家庭主妇,打得一手好毛线。2015年初,胡尹萍回四川老家时,发现母亲和镇上的其她妇女一起在编织一种劣质的毛线帽子,并被廉价收购。最初是出于心疼母亲,于是决定自己出钱用更高的价格收购母亲织的毛线帽子,但又怕母亲知道后拒绝,于是便委托朋友以“小芳”的名义向母亲收购。
镇上阿姨们编织帽子时的照片,2017
由于工作需要,母亲学会了上网、微信、网上银行等现代沟通方式,逐渐建立起了自信心和存在感。此后,母亲还因为爱好创造了一百多种“奇怪”的帽子。2016年,“小芳”在箭厂空间首次展出,由于母亲制作的一系列帽子太受欢迎,胡尹萍索性决定以“胡小芳”的名义成立品牌,让这些帽子面向市场,并真实注册了一家总部位于法国的公司,持续收购母亲以及当地阿姨们的毛线帽子。由于突如其来的“商机”,让当地阿姨们踊跃参与到了编织事业中,镇上的麻将馆还因此遭遇了很大的危机。
胡尹萍,“小芳”展览现场 箭厂空间,北京,2016 羊毛毛线、棉线、纤维 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但如果“小芳”只是如实呈现阿姨们编织的作品,它则和普通的手工作坊并无二异,正是因为胡尹萍作为艺术家的“干预”让她深深打上了“胡小芳”的烙印。
譬如为了激发阿姨们的创意,胡尹萍曾让“小芳”伪造了一场法国海边比基尼大赛,邀请阿姨们为自己或家人编织属于自己的比基尼。对于一群常年身处内陆的阿姨们来说,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海,“你要让她们想象有一片海,不管电视上看到的,或者是听别人描述的,然后再去织毛线比基尼,就会比较有趣。你得调动很多她们意识形态以内或者以外的东西,这其中有大量艺术家的工作”。胡尹萍说道。
胡尹萍,“雪白的鸽子”展览现场 箭厂空间,北京,2016 羊毛毛线、棉线、纤维 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2015年,胡尹萍居住的工作室经历了一番动荡,让她对安全性产生了思考,并随之开启了“安全感”阶段的创作,这一系列也在明当代美术馆个展中集中呈现。“小芳”团队让阿姨们用毛线织品描述“安全感”,一开始,很多阿姨选择用最司空见惯的枪支表现,但胡尹萍认为,这并不真实,枪支在她们的生活中并不容易见到。“后来我们就引导她们,如果遇到威胁,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受伤害,从这个角度让她们更好地进入她们自己的生活,思考生活本身。”
胡尹萍,“安全感”之“防护武器”系列,2018-至今 羊毛毛线、棉线、纤维 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胡尹萍,“安全感”之“防护武器”系列,2018-至今 羊毛毛线、棉线、纤维 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阿姨们最终从自己的生活出发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有的阿姨认为把门关严能代表安全感,有的阿姨认为有肉就有安全感,有的阿姨认为仙人掌代表安全感,有的阿姨认为驱魔辟邪的狮子代表安全感……让胡尹萍印象深刻的一件作品是,2019年底疫情刚爆发期间,一个阿姨的孩子因为疫情久久不能回家,她觉得疫情防护最能代表安全感,她就把想对孩子说的话都缝在了一条条隔离带上。
胡尹萍,“安全感”之“防护武器”系列,2018-至今 羊毛毛线、棉线、纤维 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胡尹萍最惊喜的就是“开箱”时刻,虽然在创作前,“小芳”团队都对内容有一定的了解,“但每次她们都带给我很大的惊喜,你只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但你永远不知道她们会做成什么样”。
胡尹萍工作室一景
“小芳”的故事是温情的,浪漫的,但同时也是感伤的,刺痛的。
胡尹萍的母亲最早是当地一个缫丝厂的女工,从90代经历下岗后便成为了一名家庭妇女。胡尹萍觉得,像她母亲那一代人其实为社会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她们的价值却往往很容易被忽视。“她们一辈子为老公活,为孩子活,等到退休仍然忙着照顾家里老小,什么时候,她们能够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对于胡尹萍来说,整件事情是不是“谎言”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通过艺术给阿姨们带来什么。她也经常思考她与母亲和阿姨们之间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根牙签,阿姨就像一个个水母。“我拿牙签戳一下水母,水母就在大海里面奇怪的翻滚。翻滚以后会产生另外一些我意想不到的‘蝴蝶效应’,那一片海域就会溅起‘浪花’,而这些‘浪花’就是整个社会的现实,或者说‘小芳’所波及到的东西。”
她随之与我分享了“小芳”帽子在爱尔兰游行的经历。在每年圣帕特里克节(St. Patrick’s Day),爱尔兰人都会身着绿色服饰特别是独特的绿帽子进行庆祝,“小芳”的绿帽子曾经有一年参与到了游行队伍中。阿姨们最初是抗拒的,毕竟织绿帽子看起来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因为不同的意识形态,对一件事物的理解不一样。她们看到现场图片的时候,就不再自卑做过绿帽子。我做这些事也是希望反哺给她们,怎么让她们变得更自信,除了物质上以外,希望给到她们其它更多的反馈。”
胡尹萍,“联合国”之“国旗”系列,2018-至今 羊毛毛线、棉线、纤维 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很多人会用“楚门的世界”来形容或者质疑“小芳”这件作品,我也惊讶于为什么已经过去多年,阿姨们仍然毫不知情。但胡尹萍觉得,这并不奇怪,“我们会感觉互联网让大家都变得平等,或者说自由,其实不一定。比如你习惯买一件东西,大数据不会给你推送范畴之外的东西,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是无效的。所以其实每个人都在‘楚门的世界’中,难道不是吗?”
乔小幻
胡尹萍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太擅长经营的人,因为投入成本过高,“小芳”常年处于“亏损”状态,一直以来,她都是通过做雕塑赚钱反哺到观念艺术的创作,这就不得不提她另一个更“古早”的身份 ——“乔小幻”。胡尹萍曾经于本硕期间学过8年的雕塑,从2009年开始,她都以“乔小幻”的身份作为雕塑艺术家而存在,至今在母亲的认知中,她也一直是雕塑艺术家“乔小幻”。
乔小幻,骑着汽车去谈恋爱,2014铸铜、电铸铜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一开始做雕塑,一方面是出于不想丢掉自己多年的手艺和积累,形体的训练对她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另一方面,也是基于身边好友的需求。“很多人都说你是做雕塑的,给我做个雕塑吧,有些人会拒绝,但在乔小焕这里,我会反着来,我说好啊,你想做什么样的呢?”
早期“乔小幻”更关注人本身的状态,后期则更多关注人对周遭环境、世界的反应,因此出现了更多物相关的内容。
“我有时候不见得会做他们真正想要的样子。譬如我有一个梦游的朋友,他很喜欢音乐,他本身想做一个很传统的那种雕塑,但是他一天到晚感觉自己在梦游,所以我就做了一件跟梦游有关的雕塑。”
“乔小幻”最新的系列则延伸到了互联网相关的主题。“我还有一个朋友他在四川达州那边‘挖矿’,似乎拜什么都不对,他说你能不能做一个神,我说那我给你做一个比特币神吧。所以后来我就做了一系列基于网络的神。”
乔小幻,美妆神,2019玻璃钢着色、金箔图片由艺术家和魔金石空间提供
对胡尹萍来说,“乔小幻”的工作更多是执行,是顺从,并且因为大部分需求来自于身边朋友,做起来也会相对更加放松。
“为什么要特意划分为两个不同的身份”我问道。
“当然不一样,胡尹萍作品的藏家比乔小幻可差远了。其实也可以理解,目前对藏家来说,会更倾向于架上偏传统的形式,对当代艺术来说,藏家会有点距离感。”
“乔小幻”工作在商业上的成功最终反哺到了胡尹萍观念艺术的创作。胡尹萍觉得,艺术家并不需要回避商业,艺术家本质上也没有所谓的商业型和学术型之分。
消解很容易,建立却很难
和大部分艺术专业的学生一样,胡尹萍在经历了多年的系统学习后,也想要找到自己创作的风格和方向。2009年在学校期间,她参与了一个在欧洲的交换计划,当时正好也通过“乔小幻”攒了一笔旅费,于是开始了她的旅居生活。她去荷兰、去西班牙、去意大利……去看米开朗基罗,去看罗丹,那些雕塑史上的经典之作,最终被深深震撼。无论是从技艺还是表现,古人都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就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绝望,或者说彻底绝望。但回过头来想,干嘛要跟他们PK,他们有时代的属性,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有自身的属性。你拿别人在那个时代的工作去PK自己现在的工作,其实也不公平,慢慢觉得算了,放过自己吧,别挣扎了。但随之也会思考,我现在的工作是什么,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我能做什么?无非就这么简单。”
正是一系列旅行让她意识到雕塑在形式上有一定局限性,或许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方式去实现自己的想法。
2012年,胡尹萍和另一位艺术家成立过一个小组,并创作了《卖笑》《保卫艺术》《金融产品升值史》《如何炸掉美术馆》等一系列作品,对整个艺术生态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思考和质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启用“事情”的概念。她觉得“观念艺术”“行为艺术”“事件”这些都不能特别准确衡量她的创作,“我觉得它们更像是事情,而不是事件,因为事件是瞬时性的,突发的,而事情则是一个一直在行进的过程。就像‘小芳’已经做了7年了,以后还会持续下去”。
胡尹萍工作室活波好动的魏玛
2021年,胡尹萍的工作室搬到了北京顺义T3艺术区现在的住所,掐指一算,这是她在北京搬的第19次家,光作品就运了十几卡车,和她一起搬家的还有一只从小收养的小狗和一只极其活波多动的魏玛。对于这样的现状她虽然很无奈,但似乎也习惯了,毕竟自己还是离不开那个她曾向往的多元、野生且有趣的北京。疫情期间,她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似乎做什么都显得有些矫情,还不如搬砖,艺术如果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那也是实用性之外的事。她彼时最想做的就是给上海的朋友们运一些物资过去。谈起最早期的创作状态,胡尹萍多少觉得自己有些愤世嫉俗,她逐渐想明白了,其实哪有艺术圈,只有社会。“年轻的时候会想去消解很多东西,但慢慢会发现消解很容易,建立却很难。你要去建立一个东西,得花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可能现在对我而言更多是少一些消解,多做一些事情。”
胡尹萍个展:胡小芳和乔小幻
时间:2022年9月3日-12月25日
地点:上海明当代美术馆(上海市静安区永和东路43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