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记内蒙古画家彭义华
丁云鹏的《观音图》
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曾言:“图绘者,莫不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亦说:“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诚如他们所言,由于当时人们的功利需求,在中国绘画艺术发展的早期,人物画是占据首要地位的。然而,在经历隋唐全盛后,至宋、元时代,由于文人画的兴起和山水画的大兴,人物画便相对减弱。明代绘画承接宋、元绘画传统,山水画、花鸟画流派纷呈,自成一体,而人物画却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正如明代谢肇淛在《五杂俎》中所说:“今人画以意趣为宗,不复画人物及故事……至于神像及地狱变相等图,则百无一矣。”加之刺激人物画发展的佛教在明代已无唐、宋之盛,所以明代的道释宗教绘画更是趋于沉寂。
就在道释画颇为少见的晚明时期,却出现了一位对中国人物画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的画家———丁云鹏。在其众多的传世作品中,《观音图》(见下图)是较为特殊的一幅。此画
画体现了他在继承古法的基础上不断求新求变的从艺理念。
《观音图》为纸本设色,纵97.2厘米,横33.1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图绘观音大士端坐于岩座之上,双目下垂,似俯瞰人世间万事万物。她身旁放一净瓶。画幅右下方画家自题:“万历壬午春暮,善男子丁云鹏拜写。”整个画面高雅超逸,毫无矫揉造作之态。丁云鹏生于嘉靖二十六年(1547),崇祯元年(1628)尚在,而《观音图》创作于万历壬午年,即万历十年(1582)。由此可以推断,《观音图》为他中期之作。作品形象地体现了丁云鹏高深的文化和佛学修养、虔诚的心态、恬淡的心境,以及不断寻求新意的艺术追求。
首先,从画面的构图来看,主体内容位于画面中部,天地开阔,不仅形成了“有意味的形式”,而且也很好地呈现出观音大士身居仙境、冥思清修的情境。其次,从画面的具体刻画来讲,岩石处理得生而不涩,用笔细秀,近于吴门文氏画法;大士面部的刻画脱离了程式化表现,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而且画家还融入了文人画的审美情趣,造型秀雅、端庄,体现了明后期文人画注重表现个性的风尚。此画寥寥数笔便绘出了鲜活的形象。恰如清代姜绍书《无声诗史》中所言:“(丁云鹏)画大士、罗汉,功力靓深,神采焕发,居对间恍然身入维摩室中,与诸佛、菩萨对话,眉睫、鼻孔皆动。”由此可见,丁氏对于“古”的学习是带有很强的个人理解意识和再造倾向的,在创作中则力求做到更深层次的体会和表现。画中,大士衣纹用笔细劲流畅,犹如行云流水,畅达无滞,线条迂回荡漾,富有节奏感。线条的波曲之态又摆脱了“行云流水描”之程式规范而有变化之妙,实得李公麟白描画之精髓。这也表明丁氏的艺术创新并不是靠自己臆想出来的,而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实现的。诚如《图绘宝鉴续纂》对他的赞誉:“用笔古俊,皆有所本,非庸流自创取奇也。”最后,透过大士那高逸的神态与恬静的心态,我们可以明显看出画家具有高深的文化与佛学修养。如果画家没有高深的文化与佛学素养,那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自然地表现出观音大士的端庄、秀雅、超逸气质。《紫柏尊者别集》中有“送宝山庆公之姑苏访丁南羽序”一段。文中云:“代之五台山,有仰崖庆公,主寺龙泉时,善说法要,……鄣山丁生善写佛、菩萨像,生气意态,使人瞻之,道心开霁,莫知然而稽颡之不暇。岂吴生龙眠,其前身也欤?丁生闻予道庆师之高,方将褁粮问法。庆师闻予道丁生之奇,遂斯不远千里,求丁生写诸祖道影,藏之峨嵋、衡岳,意在慈波慧炬,照润千古,殊胜事也。”这可以印证丁云鹏为画神佛、罗汉而访求名僧问法、深研佛学的事。而且,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画家是以最虔诚的心态沉浸于画佛和菩萨中,以便使自己的感情和笔墨技巧化一,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如果仔细观察大士的面部,我们可以发现她佩戴耳坠且发髻后绾,像是现实生活中贵妇的形象。这种世俗化的艺术处理方式与明代晚期社会所强调的“自心存在”、“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的思想追求不无关联。
画面中,观音大士那坚定、恬淡的神情或许正是丁云鹏自己的真实写照。明末在五台山主持开雕《嘉兴藏》的密藏开禅师写给吴康虞居士的信函中有这样的内容:“足下以孱弱之躯,道业、世业两无头绪,南羽亦流浪无归,智者观之,深为二居士怜恤。”从中,我们可以知道丁云鹏的生活是很艰难的。为了不断求新的从艺理念,他访求名僧问法。这不正是他坚定而豁达心境的形象展现吗?
透过《观音图》,我们可以深深地体会到,正是因为丁云鹏对艺术有不断求新求变的精神,对佛教有虔诚之心,对生活有独特感受,所以他才能将内心情感与笔墨融为一体,做到了“物我两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