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书画鉴定专家
张大千与张采芹的翰墨兄弟情
1944年的春天,住在成都骆公祠的张大千先生收到了朋友从青城山送来的一只雪鸦。这雪鸦是罕见之鸟,除尾部有些黑羽毛外,全身雪白,十分可人。大千先生对其非常珍爱,并叫人给挚友张采芹先生送信,请他来分享快乐。采芹先生又邀上好友林君墨和杨孝慈一起前去观赏。
见面之后,他们四个人一面品茶,一面观鸟。言谈中,采芹先生更觉有趣,见桌上有一小方宣纸,即找来笔墨,对影写生。待他画完,大千先生连声称赞,还说:“你怎么不用大一点的纸呢?”说着,他便提笔在雪鸦下面画了一枝供其栖息的绽出新芽的树干,使写生成了一幅完整的画,并作了详细题记:“甲申三月廿六日,友人从青城携雪鸦见赠,君墨、采芹、孝慈诸公来赏。采芹道兄对影写生,命予补老翰新绿,并为记之。大千张爰。”大千先生写完后,又盖上了“大千”阳文印章。后来,采芹先生在画作左下角盖上了“张采芹画”阴文印章,并将其细心收藏起来。
《垂丝海棠图》张大千 高清大图
这段往事,采芹先生曾亲口跟我讲述过,我也多次欣赏过这幅合作佳构(见附图上者),自然也对采芹先生与大千先生的翰墨兄弟情感念极多。
1982年底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样,又来到成都内姜街79号看望采芹先生。离先生家老远,我就看见他家的门半开着,门外疏疏落落地站着几个人。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了过去。先生看了我一眼,示意师母在里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师母面前。师母叫我坐下,悄悄告诉我:“张大千的女儿送来一幅张大千的画……门外站的都是记者,他们想采访、报道……”原来,就在这年的4月,大千先生与女儿张心庆通电话,这才知道采芹先生依然健在,而且还住在成都,激动不已,很快就画了一幅《垂丝海棠图》,辗转托女儿赠给采芹先生。采芹先生为了避免给身在台北的大千先生找麻烦,一直否认此事,但记者们都不死心,仍在门前屋后等待采访。
晚饭后,看到门外的记者全走了,采芹先生才在里屋将这幅精美的《垂丝海棠图》(见附图下者)小心翼翼地拿给我看:只见老干新花,设色艳丽,形态娇媚,含情脉脉,似有绵绵思念。大千先生还在画上精心题了诗与跋。诗曰:“锦绣果城怀旧游,昌州香梦接嘉州。卅年家国关忧乐,画里应嗟我白头。”跋曰:“七十一年壬戌四月,写呈采芹道兄赐留。老病缠身,眼昏手掣,不足辱教,聊以为念耳。大千弟爰,八十有四岁,台北外双溪摩耶精舍。”诗和跋都真切表达了大千先生对家乡与旧友的刻骨思念,读来虽令人略感沉重,但那份殷殷真情却着实让人感动(更令人感动的是,创作这幅《垂丝海棠图》时,大千先生已经处在了自己生命的最后阶段)。
“锦绣果城”,指的是我们四川的成都和南充两市。成都,盛产蜀锦,满城芙蓉,物产丰富,美丽如画,故素有“锦绣成都”之称;南充,盛产美味甘甜的广柑等水果,且产量大,享誉巴蜀之地,故素有“果城”之称。“昌州”和“嘉州”,指的分别是四川的大足和乐山,昌州、嘉州为其旧名。据说,其他地方的海棠花无香气,唯独昌、嘉二州的海棠花香气浓郁,故二州有“海棠香国”之称。
难得再见大千先生的佳作,我自是非常高兴,说个不停,先生应该是睹物思人,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这才对我说:“我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和大千等老朋友一起漫游全川的时候,感慨良多啊。这么多年了,大千远在海峡彼岸,仍同从前一样,热情豪爽,重乡情,重友情,重人情,重情义。大千长我两岁,他称我为道兄,是对我客气,也是尊重我。几十年过去了,大家都老了,老了……”
采芹先生对这两幅画,尤其是对这幅远道而来的《垂丝海棠图》,万分珍爱,不时展开细细披览,对画如对故人,絮絮诉说相思。我相信,他一定从画中读出了浓浓的情、绵绵的意以及身在远方的老友那以画代言的思念心声!
如今,采芹先生已经仙逝25年了,但他在世时披览大千先生的画作时的情景,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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