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展览:徐雪村和他的《溪山访友图》长卷
方亨咸 胸藏万卷书
清初书坛,随着代表书家的相继逝去,浪漫主义书风的大潮逐渐消退,在“二王”范围内活动的“帖学”达到极盛,完全重复了明初“帖学”的阴柔书风。其中著名的书家有姜宸英、笪重光、沈荃、方亨咸等。
清 方亨咸 溪山清远图 朵云轩2014春拍 成交价32.2万元
方亨咸(生卒年不详),字吉偶,小字姐哥,号邵村。安徽桐城人。雅好文学,精研诗词,书画俱佳。于清顺治四年(1647)中进士,官御史。顺治十四年(1657),因“南围科场案”株连,流放宁古塔;顺治十八年(1661)被赦还。归后流寓扬州等地,从此肆力于书画创作。其平生足迹几遍天下,阅尽名山大川胜景。山水画师法黄公望,但自具风范,所作笔力博大沉雄,力追古雅,为时人所崇尚;花鸟画则意态如生,惹人喜爱,与程正揆、顾大中并称鼎足。
作为清初著名文人、“帖学”书法的代表人物之一,方亨咸的书法用笔挺劲,有文徵明遗风,又有米芾、董其昌的风格掺入其中,无论在笔法或章法上,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从清初书坛来看,方亨咸的书法属于当时两种书风中的一种,即“诸家杂出”一路(另一种是“忠实追随”一路,即忠实追随于某位大家,或米芾,或赵孟 ,或文徵明,或董其昌,亦步亦趋,形神毕肖,缺乏个人风格)。“诸家杂出”一路书家的特点是,几乎人人都有米芾的神态,然后杂以元、明书家体式,似乎呈排列组合的方式出现在广大的书家群中。虽然笔法趋向一致,但因个人学识、性情的不同而产生了体式、面貌上的变化。
从艺术的独创性来看,“诸家杂出”一路书家的艺术水准无疑要高于“忠实追随”一路书家。但从另一个层面来看,二者又有共同点,即囿于末路的“帖学”时风,找不到突破口,无法创造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书法新范型。
这就是方亨咸及其同时代书法家们的无奈。时风的影响,帝王的喜好,再加上可供取法的书法资源相对狭迫,在“帖学”资源日渐匮乏、“碑学”资源尚未得到开发之前,他们临摹的对象,除了《阁帖》,便是唐、宋、元、明,特别是元、明的贤哲法书。
对于像方亨咸“诸家杂出”一路书家而言,临摹《阁帖》是他们“取法乎上”的唯一出路。然而他们的临摹作品和原帖相比较有很大的出入,甚至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与其说是临摹,毋宁说是以原帖内容进行的二度创作。但这样的临摹也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主动性的创作临摹。如八大山人等书家,他们从创作审美出发,只是撷取法帖中与自己性情相契合的某些特点或趣味,然后加以个性化的发挥,形成自己的书法语言,进而丰富自己的书法创作。另一种是被动性的创作临摹。如方亨咸等书家,由于他们出于科考的实用需要,笔下事先有了赵孟 、文徵明、董其昌等前贤的底子;出仕之后,则有了更多的闲情雅兴从事书法学习和创作,于是进一步向上取法《阁帖》。而先前的基础决定了他们对《阁帖》法书的临摹,只可能是以追踪赵、文、董等前贤而形成的个人书法风格去套法帖的内容,最终导致临作和原作貌合神离,无论是在笔法还是在字法和章法上都没有相似之处。
我们这里欣赏到的是方亨咸所临王羲之草书帖轴(见左图)。此作为纸本,纵175.8厘米,横59.8厘米,现藏故宫博物院。此作笔势劲健流畅,表现出方氏娴熟的书法技艺。但细加研读,则可见他的临作与王羲之书法的差别。在笔法上,王书以虚和取韵,以劲利取势;方氏临作笔有虚实之变而乏韵致,一味追求劲利而失之生硬。在体势上,王书欹正相生而收纵有度;方氏临作注重收纵之法,然字势端庄,少有欹正之变。在气韵上,王书质、妍互用,幽深古雅,“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方氏临作妍丽有余,殊乏古雅,意思浅薄,略显直率。综上所述,方氏临作仅得王羲之潇洒流美之形貌,而丢失了王书清润古雅的意韵。如果没有“临帖”的说明,我们完全可以把它当做一件方氏的书法创作来看待。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不能否认方亨咸在清初书坛的“帖学”代表书家的地位。对于其书法,《桐阴论画》称其“精于八法”。时人誉之者甚多,李雅谓:“(亨咸)善书翰,落笔冠绝当世,海内购求者重趼而至,积缣充栋。公不惮寒暑,悉以给之,童子里妇不靳也。”友人潘江道:“下至妇人孺子厮养走卒有所陈乞,靡不濡毫立应。”由此可见,方亨咸的书法当时在全国有广泛的影响,深得世人喜爱。
就方亨咸留传下来的作品来看,小楷少见,以行书和草书居多,草书似更胜行书一筹。应当说,方亨咸的书法成熟于他被赦还之后。他在经历了人生的磨难之后,远离官场,从此就多了一份闲适,多了一份自由和自信,多了一份脱俗的情趣。他的心境可以从其常用印章“冷淡生活”、“只可自怡”、“五湖诗酒客,两浙旧王孙”上得到证实。这一萧然淡泊的心境,无疑会使其书法多几分清妙之气。
此外,方亨咸还是一位著名诗人。他曾与吴道新、潘江、吴德音等组织文会。流放宁古塔期间,他常参与其父方拱乾与吴兆骞等人组织的“七子之会”诗社活动。方亨咸曾在《读画录》中说:“绘事,清事也,韵事也。胸中无几卷书,笔下有一点尘,便穷年累月,刻画镂研,终一匠作耳,何用乎?此真赏者所以有雅俗之辨也。”又说:“逸也者,轶也,轶于寻常范围之外,如天马行空,不事羁络为也,亦自有堂构窈窕,所谓‘教外别转’,又曰‘别峰相见’也。”正是因为有书卷的蒙养、性情的投入,故观其书,可见文人的温润雅致,有一股“逸气”从圆融灵秀之中逸出。仅从这一点而论,方亨咸书法是许多同时代的书家所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