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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作品:书坛应该建立怎样的书法评论机制

时间:2021-09-30 11:45:22 来源:

书坛应该建立怎样的书法评论机制

我们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近三十多年来,我国的书法事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全国各地举办各色各样的书法展览不下千次,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然而,相对来说,书法评论或书法批评就显得有点薄弱了。

当下的书法批评几乎都在两个怪圈里打转转:一是有“评”无“批”当好人,二是滥“评”胡“批”糊弄人。当代书坛尤其缺失学术性和前瞻性的书法批评,更亟待建立健康、科学的书法评论机制。有鉴于此,本报与中国得一书画院召集部分书法家、书法评论家于4月22日在天津举行了第六回“燕山书谭”雅集。本报书法版策划江丽红参加了雅集。以下是此次雅集的发言纪要。

书法批评需要实事求是,说真话、讲实话

邹正(中国得一书画院院长、书法家、书法评论家):谁都喜欢“多献花、少带刺儿”。面对批评,谁都难为情。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朋友。有困难时,给朋友帮忙可“上刀山,入火海”。如果请提批评意见,就像一首顺口溜儿说的:“虽常称知己,时时得顾忌;不怕三杯少,只怕不投机。”

如今书坛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谁举办个人书法展,开幕后大都会召开所谓的“研讨会”,邀请书法界的朋友参加讨论。这很正常。但是在会上,大家都想方设法找出理由吹捧主人一番,几乎听不到直言批评或建议。我感到这是不正常的。有一次,常称我“大哥”的一位朋友搞个书法研讨会,邀请我参加。其他参会者大谈特谈这位朋友如何为人等与书法无关的事;偶谈他的书法时,就“批发”一些“行云流水”、“正大气象”之类的辞藻胡乱吹捧,挖空心思让这位主人高兴。主人听后也不辨话语真假,统统“笑纳”,甚至后来拿去发表。最后主人请我做总结,我就毫无顾忌地说了些批评意见。谁知平时称我“大哥”的主人脸上立刻布满阴云,感觉他当时恨不得揍我一顿。我的一番好心直言触到了朋友的痛处,未能被朋友接受。

又如,我曾在一专业报刊上看到杨仁恺先生对一位书法水平低劣的高官书法作如是评论:“××先生对草书情有独钟,远学唐人张旭、怀素,近学毛泽东、于右任的草法,心灵手巧,古今贯通,运用自如,习之既久,自己的素养和个性逐渐渗透在字里行间,正是步入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已然具有自我的书风,笔走龙蛇,为之喜出望外。先生的书法,具有自己的个性,有其独到之处,故为观者所称道。”那位高官的书法水平究竟如何?书法界之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实在不敢恭维!这说明什么呢?当代书法缺少真正的批评家。即使有,也未必敢说真话,而多是看人说话。书法票友级的高官有能力驱动书坛人士为他说话、写文章。书坛一些大家,或重其位、或重其利,不正视其实际书法水平,因为得了实惠,就当上了人家的“吹鼓手”。再者,这些书法水平低劣的高官书法家岂敢请真正的书法评论家?因为他们害怕说真话,害怕听真话。

面对被评者,任何有责任感的评论家都须出言谨慎,评论要讲真话,不要留与后人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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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说过:“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当代书法批评需要实事求是,需要说真话、说实话,不要一味说奉承话,不要相互吹捧。书法大家不是靠奉承话吹捧出来的。历史是一面镜子,迟早会照出吹捧者与邀捧者的丑态。

评论要从良心出发,良心没了,评论就等于零

梁永琳(中国书协理事、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院部委员、《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主任):当前,书坛应该建立一种理想的评价机制,以确保评论公允、公正,为收藏家、书法爱好者、后来的研究者提供重要的参考。这一想法的出发点是非常好的,但我对这种机制能否建立持较为悲观的态度。

去年,一位著名书画家和我谈起一件事。他们十几位书画家要办联展,请一位著名书画评论家写一长篇评论。本想让这位评论家对大家的作品“特色”进行褒扬,不想此评论家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只是在文章的结尾处才提到这十几位书画家的联展,甚至有批评性的言语。众书画家读了此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不用此评论家的评论,另请高明。“谁愿意花钱请人来骂自己!”这位著名书画家感叹道。这话极具代表性。据此,我们可以得出第一个结论:评论已沦为软性的推销广告。

20年前,一位书法家在北京中山公园办个展,请来了大名鼎鼎的启功先生参加开幕式。启功先生对此书家的作品大加褒扬,大意是说此书家的能力是他自己能力的三倍多!难道启功先生对书法不识好歹吗?非也!因这位书家是启功先生的老朋友,捧场时多加褒扬也是人之常情。据此,我们可以得出第二个结论:公正的评论总会被人情所困。

我的一位年轻的书画家朋友告诉我,他在江南办了一次展览,来了许多书画同道观展,对他的作品大加赞美。可后来他才知道,正是这些观展的书画家,在背后将他的作品骂得一塌糊涂。据此,我们可以得出第三个结论:真正的评论凤毛麟角;社会上最多的是虚伪的吹捧,或者是上不得台面的暗箭。

上述种种现象古已有之。只是到了今天,商品经济越来越发展,书法评论与书法作品润格之间关联得越来越密切,甚至批评的背后有书法经纪人的介入!因而说,要建立起公平、公正的书法评论机制,犹如上蜀道——“难于上青天”!

在不涉及利益问题时,评论只是书友同道之间的切磋,一切就简单、单纯得多。像东坡与山谷之间善意的贬损与调侃,既有情趣又有真知灼见,对后人有很大的启迪作用。

还有一种情况也是不容忽视的。我们评论今人的东西,即使没有人情和利益的干扰,但过于接近的时空维度,也可以使我们的评论难以到位,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书法评论的主体和客体离得太近了,易陷入见树不见林的尴尬。我们需要通过大跨度的时空来沉淀和思考,才能透过清澈水面看清底下的东西。

大家也许会感到我的想法是虚无主义的态度。难道建立公允、公正的书法评论机制就没有一点儿希望吗?我的想法是:不要期望公允、公正的书法评论机制的出现。大而无当的书法评论最易面面俱到,令读者茫然。每位书家或书法评论家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摆脱各种现实的羁绊,一切从良心出发,经得起后人的审视和批评。比较可行的做法是:三五同道,真诚相对,互相批评,互相启发。在不经意间碰撞出的睿智的火花,才是绚丽而令人期待的。

至于开宗立派的真正的大艺术家,往往会引导书法评论进入新的轨道,这又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书法批评应秉承善意、道义、良知的原则

彭一超(中国得一书画院秘书长、中国楹联学会理事、书法篆刻家):时下一些所谓的书法评论文章大量充斥着有关报刊和书籍,反映了当今书坛已经沦落到一个为利欲而胡吹滥捧、批评严重缺失的时代。吹捧易,批评难。吹捧往往会给主客双方带来利益和荣耀;而批评既得罪人,又难免遭到他人的攻击、报复。书法批评固有的“学理性”、“逻辑性”、“严肃性”和“小众性”,决定了它始终是少数人的事情。如今,搞书法的多于搞理论的,搞理论的多于搞评论的,搞评论的又多于搞批评的。这种现象就像新闻写作的“倒金字塔”结构一样。书法批评始终处于“形而上”的层面。

当下搞书法批评的有两类截然不同的群体。一类是“体制内”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多是吃“皇粮”的从业者,以粉饰太平、唱赞歌为主。另一类是“体制外”的一些民间艺术家或自由职业者。他们是不拿国家俸禄的艺术殉道者,全靠自己本事立足社会,具有特立独行的人格和我行我素的艺术精神,面对一些不良现象敢于讲真话、讲实话。“体制内”的人担心因批评而丢失了既得利益;“体制外”的人不受利益的约束,敢说真话和实话,更敢于为批评亮出正义之剑。批评之所以难以开展起来,往往受制于当时行业内的“生态环境”和传统的“伦理环境”。当下书法批评尚处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初级阶段:面对关系好的人,不好意思去批评,于是笔下留情。这样就失去了批评的意义。不管怎样,书法批评者应该站在公正的立场,秉着善意、道义、良知的原则。

朱关田先生曾在1992年的书法评论年会上指出:“不是谁都能当批评家的,指点江山是需要资格的。”此言甚是精辟。做好书法批评家应该具备以下三个条件:第一,批评者应是一个具有较高道德素质和正义感的学者,不能遇事以怨报德,功利当头;第二,批评者应该具有深邃的思辨能力和独到的学术视野,观点明确而不同凡响;第三,批评者必须具备书法学、金石学、哲学、文学等多学科知识的储备和积淀。

总之,当代书坛亟待建立、完善并推动书法评论机制的实施。一方面,现当代书法迄今没有一部真正意义的书法批评论著,因此评论界亟待在学术上构建书法批评的理论体系——书法批评学。另一方面,要尽可能拒绝时下一些“快餐式”的研讨会上随意、轻率的发言,提倡会前严谨深入的调研、撰述。这些对于促进当代书法事业的繁荣和书法评论的开展必将大有裨益。

书法评论家要做鲁迅,不要做宋江

严学章(中国艺术创作院院长、《中国艺术》杂志社社长):时下的书法评论充斥着虚伪和捧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文字比比皆是,诸如“著名”、“大师”、“最具升值潜力”等字眼被高频率地使用着。小小书坛,似乎已超越古贤、引领未来,没有“更好”、只有“最好”。没有大师就“大嘶”,钱少了就叫卖“最具有升值潜力”,不著名就拼命去炒名……一个人最在意什么,往往就最缺乏什么;一个时代最缺失什么,往往就叫卖什么。

在书法评论的叫卖圈里,以师徒圈、朋党圈、美女圈最为热闹。“好为人师”者与“好为人徒”者构成的师徒式的评论圈中,徒儿拼命为师傅“大嘶”,把师傅捧上天;师傅也还徒儿以恩泽,或为徒儿写些诸如“熔铸古今”、“天道酬勤”、“继往开来”的励志作品,或把徒儿准备好的评论文章签上师傅的大名。师徒圈等同一个经营公司,核心在赢利,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与师徒式的评论圈相比,朋党式的评论圈则更有利于市场运作,因为这里面有“官倒儿”。为了沾点儿文气或雅气,一些官老爷手里拿着帽子到处晃悠,令芸芸众生趋之若鹜,故围绕“书官”的鼓噪之声不绝于耳。美女式的评论圈是近年来才冒出水面、崭露头角的。人长得美不等于字写得美。但只要美女弄上了书法,便总有好事者瞎吹滥吹,情不自禁地做“护花使者”。美女一旦与师徒、朋党搅局,其“杀伤力”是巨大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呀!稍不留神,便会挨上温柔的一刀。

如此名利场上圈子式的书法评论,是难有学术性的。一个真正的评论家,必须做到人格独立与学术独立。一旦入了这圈、那圈,便很难直面书坛讲真话。端人家碗,服人家管;吃人家饭,嘴就软。

其实,发表真正有价值的书法评论很简单,把你私下里交头接耳的话说出来就行。平时私下里敢说和想说的话往往是真话,而研讨会上表态式的发言多半是违背良心的假话、永远正确的废话、冠冕堂皇的套话、装腔作势的鬼话……我们看到,过去一些敢说真话者,要么入了师徒圈,要么入了朋党圈,大多被招安成了宋江,得了软骨病。有人把这种局面归咎于书法体制的官僚化。体制的病灶短期内难以改变,但作为评论家个人,是选择做鲁迅,还是选择做宋江,自己是可以做主的。不要因为世上有粪便,就选择去做苍蝇。评论家要有良知,要有骨气,要有文化人最起码的操守。

书法评论应该从归纳、思辨、批评中觉醒

张瑞田(中国书协会员、《青年文学》杂志副主编):批评是社会之公器。维护正义、歌颂真理、坚持原则、阐明艺理,才是书法批评的立身之本。当代书法批评家,理应勤于思考,直言不讳,以知识分子的良知维护人与艺术的尊严和人的审美自由,促进并保证人类社会审美机制的良性运行。

遗憾的是,当代书法批评,从一开始就没有理直气壮地、客观真实地直面书法艺术现状和书法家本体,而是像一个广告公司的文案写手,写一些歌功颂德、媚俗、不温不火、可有可无的无聊文字。即使进行书法的文化思考,也是十分世故地选择轻飘、薄弱的议题,进行无风险的“批评”,避免触及那些尖锐、深刻的问题。当代书法批评的浅尝辄止,让我们无法感受到人类追求真理时的坚定、维护正义时的凛然。

当代书法批评在价值判断和思想方法上的严重错位,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重点评,轻归纳。对当代书法家和书法创作进行表象评述,就其一个层面和一个细节予以常识性的说明。这样的评述实在离书法审美远矣,离书法艺术的美学本质远矣,离书法艺术的终极价值远矣。当代书法批评理应具有历史性和时代性的思想深度,在寻求艺术真理的精神过程中展开。重点评,轻归纳,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当代书法批评存在着不容乐观的现实问题。书法批评家面对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失去了质问和批判的勇气,要么学习乾嘉学派,以考据为上;要么撰写“风调雨顺”、“锦上添花”的赞美文章,以交结权贵为荣,使当代书法批评进入庸俗社会学的怪圈。

二、重说教,轻思辨。当代书法批评的浮躁风气愈演愈烈。批评家对书法艺术的意义和价值缺少思考的兴趣,自觉流放了严肃的思想和谨严的推理。加之,当代书法批评被虚幻或浅薄的说教风气所弥漫,不确定的名词术语,牵强附会的引申阐释,把读者带入了文字的迷宫之中,使事关书法审美的核心文化问题被彻底湮没或遮蔽。

三、重赞扬,轻批判。在不同的艺术门类里,书法是极不能接受批评或最恐惧批评的艺术样式之一。文学、电影、戏剧、音乐等门类,对待批评与质疑已是司空见惯。像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等电影界的大腕儿,几乎他们的每一部新作品,都曾面对批评家细致的分析和尖刻的批评。但书法家们对批评的理解与认知还达不到应有的精度和高度。于是,“坏了我们的好事”、“胡说八道”、“写不好字的人才写文章”之类的流氓腔儿,不加掩饰地、不知羞耻地、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书法批评的对面。

当代书法批评的大环境严重影响到批评家的选择。因此,充斥书法媒体的批评文章,多半是针对某一位书法家的个案称颂。甚至那些欲为书法家拥有市场或打算拥有市场服务的批评家们,也在光天化日之下标明了自己的文章润格。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文的等价交换,就成了当代书法批评领域的暗沟。

我们需要的书法批评理应葆有对民族命运、社会道义、文化思想、艺术价值的责任感和参与重建的愿望,通过捍卫书法的独立价值来捍卫人的尊严和权利,以审美的视角来阐述书法艺术的任务与使命。

媒体有责任引导书法评论逐步走上正轨

江丽红(《中国书画报》书法版策划):我在书画专业媒体做编辑工作多年,对书法评论存在的问题有着相当直观的感受。如果说,这么多年有一半工作时间是花在修改文章错讹的话,那么另一半时间就是在解决评论文章的假、大、空问题。正如大家看到的,现在许多媒体上的书画评论客观、公允、精当的少,大多数就像在做商业广告——确切地说,是没有经过提炼的蹩脚广告。因为好的广告,虽然三言两语,但给人印象深刻;而有些评论文章,绕来绕去,却言之无物:或不得要领,或闪烁其词,或一味吹捧。分析其中原因,一是作者缺乏撰写评论应有的素养和眼光,二是作者缺乏作为评论主体应有的独立品格。前者可以视为“乏术”,后者则是“缺钙”。前者可以通过学习来改善和提高,后者则需要批评者的自律和媒体的引导。媒体是评论发布的最后一关。如果这一关把不住,坏的批评习气将会蔓延成习。

从今年开始,本报书法版重点推出两个栏目:一个是“热点观察”,另一个是“批评家茶座”。这两个都是评论、批评性质的栏目,目的是研究当代书法现状、分析各个方面所存在的问题,进而提供一定的建设性意见,或反映一种声音,以引起有关方面和有关人士的注意和思考。这两个栏目自开办以来,得到了广泛的积极的社会反响。这说明当代书坛是需要批评、渴望批评、有一定包容度的,而并不是有些人认为的那么悲观。今年本报第1期“热点观察”分析了第六届全国楹联展获奖作品存在的问题,得到中国书协有关负责人的肯定。他表示,以后的展览将重视这方面的问题,延请有关专家参与到评审中。今年2月27日第15期“批评家茶座”中,文章点名评论了几个著名或知名书法家在某些方面存在的问题。报纸出版后,我在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接到有关人士的电话。对方说,最近外面议论纷纷,听说我们报纸刊登了一篇文章,提出了一些问题,他希望我把相关文章用传真传过去给他看看。第二天,我把这期报纸用快递寄去了一份,猜想他看了可能受不了。最后的结果,正如我们大家所希望的,我们感受了这位著名书法家对待批评的胸怀。书法界的这一点点涟漪也激起了画家们的兴趣。北京某著名画家表示,今年的《中国书画报》变化很大,文章有深度、有锐度,敢说真话、实话,敢于批评、善于批评,让人读了心服口服,能引人深思。

以上这些虽然都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们的批评栏目给予了支持,但我们深知这里面的困难。在这方面,我们也希望书法界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加宽松的舆论环境,共同推动书法评论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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