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说收藏:老年书画家作品确实包含财富,只是财富是属于经营者的
苏轼楷书《题林逋自书诗卷》
四川眉山“三苏”——苏洵、苏轼、苏辙,早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家喻户晓的人物,而苏轼则是“三苏”中的翘楚。他犹如一颗璀璨之星,光芒四射,辉耀千秋。
就是这样一位卓越才子,人生遭际却坎坎坷坷。虽官至端明殿侍读学士、礼部尚书,然在政治斗争中的漩涡里,苏轼屡遭排挤和打击,最终在常州他的寓所里寂寞地走完了他六十六载人生。于诗文书画,苏轼是一位天才人物。因而,如果要识读其诗文书画,就必须对其人生浮沉、去留徘徊做一番必要的了解,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和由他创造的精神世界。苏轼生性旷达、率真,且特至情至性,言“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然他也自言“余性不慎言语,与人无亲疏,辄输写肺腑,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吐之乃已,而人或记疏以为怨咎……”
苏轼在政治上遭受的最大重创则是卷入了“乌台诗案”而被贬黄州。由于苏轼政治上的保守与王安石的变法主张不合,而被归入“元祐党人”之列,从此他的政治生涯就没再平坦过。不要说政敌王安石,就连他过去的好友、时为权相的章惇(字子厚),还有老朋友林希,也变着法子迫害、打击他,起草谪轼制词,极诋毁之能事。然苏轼不计较这些,依然我行我素,仁心宽厚。当晚年王安石失意病老时,苏轼怀着惺惺相惜的心情,也出于对王安石才华的欣赏,到金陵去拜访。王安石极为感动,作诗相赠。苏轼也和诗王安石:“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两个才华不凡的人到了失意的时候走到了一起,诗歌唱和,读来颇觉感动。相比之下,章惇则是一副小人嘴脸了。传章惇对自己的书法相当自负,自谓“墨禅”(《梦溪笔谈·补谈》)。有记载说他日临《兰亭》一本,轼闻之颇为不屑,说“临摹者非自得,章七终不高尔”。又传章惇出生时父母不想要他,想把他放在水盆中溺死,后被人救起。轼有赠诗“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尤爱水云乡”之句,章认为轼在有意嘲讽自己,因而很不高兴。章、苏交恶,错不在苏而在章。章惇素来心高气傲,不甘居人下,遇到东坡,可算是撞上了他“五百年前孽冤”。
苏轼楷书《题林逋自书诗卷》
论才学,苏轼远远在章之上,章欲与他一较高低,几乎不可能,因而难免妒火中烧,时刻有控制不住往轼身上狠狠踩一脚的欲望。所幸苏轼生性旷达,虽屡遭贬谪,仍能忘怀得失,寄情山水,追求内心世界的精神自由。他的诗文书画在逆境中更为精进了,既写出了“欲把西湖比西子”等著名诗句,又写出了“白露横江”、“清风徐来”、“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名篇《前赤壁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放之词《赤壁怀古》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中秋》等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还有被认为是中国书法艺术上千古绝唱的《黄州寒食诗帖》。
苏轼一生好交朋结友,凡僧侣、高人、隐士,他都喜与之往来,诗词唱和,怡然自得。在杭州是他贬谪中的得意一笔。在这里,他不仅“结识”了素有“梅妻鹤子”之称的孤山隐士林逋,而且还治理了西湖的水利。“苏堤春晓”使我们思接当年苏轼月下漫步、灯下吟诗或濡墨挥毫的情景。《题林逋自书诗卷》是否就是他从孤山归来、心有所动的产物?虽然林仙逝已久,但林的遗存和脱俗的品格却一直令东坡仰慕,凭吊依依,缱绻徘徊……故宫博物院所藏这件《题林逋自书诗卷》(图为作品局部),为纸本,通幅纵32厘米、横57厘米,是清宫旧藏。它向我们透露了苏对林的钦敬之意:“先生可是绝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
我不识君曾梦见,眸子瞭然光可烛。”可谓诗美字清,情动于怀,脱俗入神。苏字向来不以法度取悦于人,而以情来摄人心魄。他曾言:“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又曰:“天真烂漫是吾师。”故笔者以为赏读苏轼之作当从情态、韵致、意境三方面去品咂,不可一味拘泥于法度。尽管苏轼不太注重对法度的承袭,但其书仍然颇有所自。
这件楷书受徐浩、颜真卿的影响很大,丰厚沉着,横向取势,然在笔意上多取杨风子的清新率意,甚为可人;章法上平稳中寓小字破之,可以说是开当今手卷章法之先河。这是一件内容与形式高度相谐和的佳作,不愧为才子之书。关于东坡之书,黄庭坚多有推崇:“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间,此所以它人终莫能及尔。”又言:“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
今世号称能书者数家,虽规摹古人,自有长处,至于天然自工,笔圆而韵胜,所谓兼四子之产有以易之,不与也。”他对苏轼颇有研究:“东坡道人日学《兰亭》,故其书姿媚似徐季海;至酒酬放浪,意忘工拙……中岁喜学颜鲁公、杨风子书,其合处不减李北海。
至于笔圆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数百年后,必有知余此论者。”
据称,黄庭坚晚年在家中高悬东坡画像,每天早晨衣冠整齐,献香致敬。朋友来访时,问苏、黄诗书孰高孰低有何看法时,黄离席惊避,连连摇手说:“庭坚望东坡门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陈师道《后山诗话》论北宋三家诗:“王介甫以工,苏子瞻以新,黄鲁直以奇。”若移来评三家书法,笔者也以为十分恰当——苏字之美惟在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