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书画鉴定专家
书中有“眼”
汉字千百,形态各异,笔画的多寡也不相同。每一个书家都善于书写汉字中的某一些字,情有独钟的,造型优美的,可以发挥的,能够体现特色的——这些字易于让书家显示出才华。这和写诗作文一样,有的诗文屡屡出现某一字、某一句,镶嵌其中,金声玉质,格外精彩。明人谢榛说过:“梁元帝《春日》诗,用二十三个‘春’字;鲍泉奉和,亦用二十九个‘新’字。不及渊明《止酒》诗,用二十个‘止’字,略无虚设,字字有味。”对于书家而言,过于简略、重复的字,书写起来是很有难度的。有时一篇下来,疙疙瘩瘩,字形字势都受到阻碍,无法写开,根本谈不上痛快淋漓。先秦的诗文或字多重复,或结构简单,如《老子》中有:“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真要想写好,得耗费一些精力,巧心营构。
临摹字帖,有的临摹者一帖在手,即从头一字字地临摹起来。善临者不是这样,而是跳着临,将其中最有特色的、又是自己最为喜爱的单字找出来,相看两不厌,精临细摹。每一个人对每一个汉字的情感都是不一样的。人对汉字的感情常与自己的经历有关,甚至某个汉字与自己隐秘的感受是连在一起的。从书家留下的作品可以看出,有的诗文,在书家的一生中被多次书写,越写越精彩,不断地在审美方向上递进,向纵深发展;而有的写过一次之后,感觉不佳,有“意违势曲”之状,从此避开不再接触。
进行创作,除了确定内容之外,还得把通篇诗文过一遍,贯通每一个字眼。如果难以进入,则另行寻找。天下诗文多得是,总能找到兴奋点。宋人姜白石就深有体会:“一家之语,自有一家之风味。如乐之二十四调,各有韵声,乃是归宿处。”书家寻找到创作内容,就可以考虑最终的效果了。
对于整篇来说,每一个字只是一个小局部,如果小局部都能表现好,整体效果就会上到更佳境界。但是,并非每一个字都走变形夸张之路,有些为红花,有些则为绿叶;有些抑制敛约,有些则发扬伸张,无一定之规。都是高潮则无高潮可言,而一味平淡则不免如死水一潭。如《木兰辞》,起头的“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平淡之极,到了后来,有“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这一类纵拔之句,一时满篇激荡。宋人吴沆另有见解,认为“首句要如鲸鲵拔浪,一击之间,便知其有千里之势”。可见起伏点各有不同。诗要有“诗眼”,书法要有“书眼”。书法创作中的长篇,字数繁多,成千上万,有精彩者,也有因字数多而给人以堆字、码字感觉的,通篇规模宏大,细审却笔路不通、笔法不灵,太多台阁习气,走向呆板、臃肿。譬如文徵明楷书,永远都是严谨恭敬,一副应试气象,别人达不到,看似精工,却没有了水鸥风燕、得意容与的融通。
观书作中神采飞扬的篇章,有气象肃穆的,又有灵光缥缈的。在通篇的若干局部,营构活泼生动,或以单字出现,或以字组出现,或以字群出现。
就是书写汉简的普通书手,在狭窄的竹简上表现,横向不足以展开,则向纵深不确定地延伸一些潇洒长线,观之绝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