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脊梁(书画篇)·走向世界的共和国文化大使·张庆祥作品展
徐邦达半尺辨真伪
在品鉴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时,徐邦达指出乾隆认为是真迹的“子明卷”是假的。这令在场者都大吃一惊。徐邦达经过仔细考证,发现乾隆御笔题跋多次的“真迹”上的题款不合元代的规范,实为后人的仿作。而被乾隆判为赝品的“无用师卷”《富春山居图》才是真迹。这一翻案震动了书画界,被打入冷宫的“伪作”得到了平反。
国家文物局七人鉴定组合影,左起:谢辰生、刘九庵、杨仁恺、谢稚柳、启功、徐邦达、傅熹年。
徐邦达对书画的喜好,一是出于天性,二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据徐邦达自述:“父亲看我喜欢,就在我14岁的时候,为我请了当时有名的李醉石、赵叔孺等先生,教我诗词歌赋及绘画。又入上海著名书法家、画家、鉴赏家吴湖帆先生之门学习书画鉴赏。后来慢慢地对书画鉴赏就有了一些认识,自己也开始买书画,及给别人鉴定字画。”
在旁人看来,年轻的徐邦达已然成为了鉴赏家时,他购进的第一张画却是赝品。18岁的徐邦达在经纪人处看到一幅王原祁的画作,那画尺幅不小,笔墨精到,经仔细辨别,确认它是真迹,便豪爽地以高价买下。当徐邦达兴冲冲地将画作拿给赵叔孺,他一看即知赝品,是清末的苏州片。赵叔孺问花了多少银子,徐邦达嗫嚅道花了20两黄金。赵叔孺听了淡淡一笑,说这件苏州片还是很好的,20两黄金虽然贵了些,权当它吃了一帖补药。用徐邦达自己的话说“20两黄金买了件赝品,教训深刻”。他把这教训记了一辈子,并将其变为动力,到吴湖帆处学画、品画时格外用功。
徐邦达 书法
这为徐邦达以后的成功奠定了基础。吴湖帆教弟子学画的习惯是,按弟子画艺的进阶,各出一件收藏的真迹让其临摹。临摹中吴湖帆会指点一二,但主要靠自己感悟。吴湖帆出《剩山图》时,徐邦达临摹得十分认真,还与老师一起品鉴黄公望的笔墨与元人的题款特征。徐邦达临摹了数张《剩山图》,也把它的一切信息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后来,他据此研习经历鉴别出《富春山居图》的“无用师卷”和“子明卷”。
1937年夏,当时的上海博物馆举办《上海市文献展览》。徐邦达应博物馆的董事长、收藏家叶恭绰先生之邀,协助这一展览的古书画征集、检选和陈列工作。这是他正式涉足古代书画鉴别的开端。同是收藏大家的张葱玉对徐邦达的人生轨迹起到了导航作用。
徐邦达意识到成功的要旨在于向社会的文明发展提供新的元素,他随即隐居至嘉定,埋头创作,画了大量的山水画,其鉴赏水准也随之精进。
1949年后,徐邦达和好友张葱玉一同应聘在上海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后来,郑振铎担任中央文物局局长。当时百废待举,文博行业尤其需要特殊人才。郑振铎想到了张葱玉,一纸调令将其召入北京,让其鉴定历代书画并筹建故宫书画馆。张葱玉赶到北京,并推荐了徐邦达。徐邦达接到电报有些忐忑,征询老师吴湖帆的意见。吴湖帆曾担任过故宫博物院评审委员,知道入故宫工作对书画家意义重大,他看过后说,还等什么,去!
徐邦达到北京后在中央文物局文物处做业务秘书,主要工作是与张葱玉一起收集、鉴定古书画。自那时起,徐邦达的鉴别与收藏行为就与国家的支持分不开了。他曾透露过他征集书画的秘诀:“因为解放前我就经常到各收藏家家里去看东西,所以谁家有什么东西心里大概有个数。因此到了1953年的时候,差不多收上来约3700多件东西,这里面有的能捐的作品我就动员他们捐了,不行的就买了。”
连做梦都离不开古代书画的徐邦达,在那一时期鉴定并征集到数千件古书画作品。此后这批古代书画都交拨给了北京故宫博物院,成为了故宫博物院古书画庋藏中的藏品。他跋山涉水奔波于各地,悉心察访。任何一点信息、一点线索,他都不放过。
北京琉璃厂是徐邦达经常光顾的地方。1953年的一天傍晚,他照例来此徘徊,无意间竟在宝古斋发现了《水村图》的线索。店老板告诉他,前天有个来自东北通化市郊县大栗子沟的老者,到店里称其家藏有许多珍稀古书画,并开有一个单子,其中就有《水村图》。徐邦达仔细看了单子,心一下就被《水村图》勾住了。为了《水村图》真迹,徐邦达找到一位熟识的文物商,委托他去东北收购《水村图》。这位文物商凭借私商的身份,以8000元买下《水村图》。徐邦达仔细鉴别后,认定是赵孟頫的真迹,遂说服文物局领导购回,由国家收藏。
20世纪50年代,徐邦达听经营书画文物的靳伯声说,溥仪当年从紫禁城带出文物中的一小部分,还在民间,包括唐代人临摹的《万岁通天进帖》。为征集书画珍品日夜奔波的徐邦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极有价值的线索。他开始追踪探访,终于在某部队存放文件的保险柜中,找到了那只皮箱。可5件珍品只剩下2件,另外3件去向不明。徐邦达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千方百计穷究线索,几经辗转,终于又找到了另两件。
就这样,短短数年,徐邦达不辞辛苦,悉心查访,经发掘和抢救,绘画馆就汇集了3000多件“失散重聚”的珍品。
已届古稀的徐邦达不顾年迈,带领杨新(后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等一批中青年助手,跑遍了全国80%以上的省、市、区的博物馆、文管会、文物商店,对所藏古书画进行了一次综合考察。此次考察耗时5年,行程数万里,鉴定书画作品约4万件。如此大的工作量,如此长的行程,对一个古稀老人来说,确实太辛苦了。考察中,在青岛博物馆的次等文物堆中,发现了国宝级珍品——唐代临摹的怀素《食鱼帖》。在云南博物馆的参考品中发现了宋代画家郭熙的《溪山行旅图》立轴、“元四家”之一的黄公望的《雪夜访戴图》等稀世画作。
1983年开始,国家文物局专门成立的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开始对全国各地所藏中国古代书画作全面系统的鉴定。鉴定组由7人组成,谢稚柳任组长,徐邦达、启功、杨仁恺、刘九庵、傅熹年、谢辰生为组员。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前后历时8年,行程数万里,共鉴定了8万余件中国古代书画,编成《中国古代书画目录》。今天,留存在大陆的绝大部分中国古代书画只要一查《目录》,就能知晓其传世状况。
徐邦达因书画之缘而鉴定,因鉴定而每日与书画耳鬓厮磨。对于古迹名作,更有摹以乱真的本领。现存加拿大的清代画家奚冈的《松溪高逸图》摹本是他18岁时所临。现存新加坡的张中的《芙蓉鸳鸯图》摹本是他24岁时所临。晚年鉴考之余,重拾画笔,创作山水,笔致秀润,意趣幽深。
为徐邦达的古代书画鉴别能力所折服的人送给他一个雅号“徐半尺”。据说,一位来访者将画轴徐徐展开,刚看到一片竹叶的梢头,徐邦达便脱口而出:“是李方膺!”画轴展开,果然是“扬州八怪”之一李方膺的作品。很多书画卷刚打开半尺,徐邦达就已经说出了与此画有关的一切,以至有“徐半尺”的雅号。
徐邦达90多岁时写了一幅“实事求是”的横幅,挂在书房的墙上以自勉。这四个字也是他鉴定原则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