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艺术的差别「艺术与科学的联系与区别」

大家好，科学与艺术的差别「艺术与科学的联系与区别」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今日推送之《科学与艺术的差别》录自《戏剧丛刊》，作者傅佩青，哲学家。该文将科学与艺术在不同的维度相互比较，颇有启发。

梅兰芳之《牡丹亭·惊梦》

庄子上说的好，「万物毕同毕异。」无论何事与何事，何物与何物，都有他们的共通之点，都有他们的差别之点。科学与艺术也是如此。我现在单说他们的差别之点。

一事与一事，或一物与一物的差别，都不止一端。我们都可由种种方面，依种种标准，为种种的分辨。科学与艺术也是如此。他们的差别之点是甚多的。

我们欲深知一事或一物，最好的方法是加以分析。分析愈细微，则我们关于此事或此物的知识愈丰富，愈明了。比较二事或二物，而指出他们的许多差别之点，是一个很好的分析方法。科学与艺术都是人类最好的出产品。他们与人的关系很为蜜切，功用很为宏大，我们对于他们应有正确而明了的认识。我们现在从他们甚多的差别之点里边指出几样，或者足以为欲得此种认识者之一助。

人的精神作用的分类，其法不一。最流行的是三分法，那就是分精神作用，为知、情、意三样。这三样虽可区别，却不能分离，知不能离情与意，意不能离知与情，情也不能离知与意。科学与艺术都含有这三样作用。三者缺一不能成科学，也不能成艺术。但科学虽也研究感情，其可表现之人生则偏于知的方面。艺术虽也应用知识，其可表现之人生则偏于情的方面。

真正的科学家与艺术家都富于无所为而为的精神。但他们的趣向不同。科学家为知识求知识，为真理求真理。艺术家为美求美，为艺术作艺术。

科学的哲学家，亦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而为万物之灵，因人有知识或理性。为知识（关于宇宙人生的根本问题）求知识的生活是人生最高无上的生活，是神圣的生活。艺术的哲学家，以为科学与道德虽都表现人生，但艺术所表现的人生，最为完全，最为深奥。只有美是真实的(intrinsical)价値，其余一切均只能有工具的（instrumental)价値。为美求美的生活，是最高无上的生活，是神圣的生活。

王阳明说「哑子吃苦瓜，与你说不得。欲知此中苦，还须你自吃。」其实不必苦瓜，无论甚么瓜的味，我们都不能说。不但是瓜的味，就是别的味，我们也不能说。譬如你常喝香片茶，有一个西洋人生平没有喝过香片茶，你若想教他知道这香片茶的味，请问你除了教他自己尝尝，别的还有甚么方法？艺术家的艺术，都有不可以言传之处。科学的知识，则都可以言传。

庄子说：「道可以传而不可授。」孟子说：「能示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艺术是如是，科学则又可传又可授。

艺术家死，则其艺术与之俱死，科学则不然。

科学家所说的道理，可以重说；其所重说与其初次所说可以完全一样。艺术家所作，可以重作，其所重作与其初次所作不能完全一样。

科学如留声机，艺术如唱歌。科学如照像，艺术如绘画。留声机每次所唱皆一样，唱歌则不然。譬如梅兰芳或余叔岩唱戏，同一出戏唱两次其词句虽相同，其韵味与神情，决不相同，善听者自能辨之。照像片印十张八张都是一样，而右军所自书之兰亭，多种都不一样。

科学使人知，艺术使人作。知是明其理，作的目的在能其事。譬如我们得右军墨蹟，用全力临摹，右军的墨蹟即在我们眼前，我们看的清清楚楚，不能说不知。我们的目的是写的同那墨蹟一样，我们也自知甚明。我们无论怎样临摹，总不能写的同那墨蹟一样。但逾临摹愈与那墨蹟相近，久而久之因熟生巧，虽不能同他一样，或者能貌似，或者能神似，或者能驾而上之，或者能另辟门径别作一帜。所以艺术须树，并须常常的作。科学的不然，只要能知，目的就算达到。

科学家说明，艺术家指导。

科学家发见，艺术家创造。

科学有法则(Laws)，艺术有规则(Rules)。

科学重通性(Universality)，艺术重个性(Inpiduality)。

科学重齐一 (Unifonnity)，艺术重变化(Variety)。

科学最重要的问题是「是甚么？」 (What)与「因为甚么？」 (Why)，艺术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 (How)。

科学自知，艺术不自知。

科学重了解(Comprehension)，艺术重把捉(Apprehension)；或老子所谓得道得一之得。

科学以知识为目的，艺术以知识为手段。

科学如直线，艺术为曲线。

科学偏于分析，艺术偏于综合。吾人若将若干字排列成最妙的次序，以表现最妙的思想或感情，因以成最妙的诗，这是艺术。若用文字学，音韵学，语言学，文法学，将这最妙的诗拆开逐字逐句加以解释，这是科学。这些解释可以连篇累牍，这些连篇累牍的解释，可以都是至理名言。我们如此解释之后，对于这诗的神妙，则如猪八戒想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凡是用科学可以解释净尽的，决不是艺术。

老子说「能婴儿乎？」婴儿是老子理想人格，也是艺术家的理想人格。婴儿天真烂漫，他的举动，纯是自然而然，毫无机心。科学家则如常计算如常试验，如常核对(Verify)。有人说游戏的精神(Playfulness)在艺术最为重要。我们也可以说这计算试验与核对的精神在科学上最为重要。

科学对于自然观察，他实验他，求出他的法则，然后征服他，利用他。艺术对于自然，有时照样描写，有时选择描写，有时补充其不足，使自然美化。

以上诸条，随想随写，先后的次序不是一定的。有些区别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有二条或三条意义相通，可并为一条的。若像此拉杂的列举，我们还可列举很多。但即此似已略足表明科学与艺术的差异。

戏剧是科学或是艺术呢？我从前毫无疑问的，以为戏剧是艺术。近来有人说戏剧应有整个世界的组织，并且说到与中西艺术之理论上的及事实上的沟通。我觉得两事都很像是戏剧之普通化(Universalization of drama)。普通化是科学上的事情，我因发生戏剧是科学或是艺术的疑问？发生疑问后，加以考虑，仍以为戏剧不是科学是艺术，并且是集合许多艺术而成的艺术。凡艺术都具有不可普遍化的个性。若想把艺术普遍化就是想把活的艺术弄死。戏剧既是艺术，也应如是。适国剧学会诸公约我作文。遂将所感写出，藉以塞责，藉以请教。

（《戏剧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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