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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诺舒尔茨的诗「布鲁诺舒尔茨天才」

时间:2022-12-19 09:17:03 来源:荐书少年

大家好,布鲁诺舒尔茨的诗「布鲁诺舒尔茨天才」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才华”这个词,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含义是暧昧而难以界定的。作家莫言曾经说过大致这样的话:有些作家的作品在一些人看来这都是些啥玩意?而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天才”之作。然而,天才也有很多种类型,比如勤奋型天才,创新性天才,以及“邪恶”的天才。

这只能说明这样一个事实:才华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因各人审美的眼光不同,“才华”者说就莫衷一是。对于一些不迎合大众口味,不符合大众审美的作家而言,有的时候就会惨遭埋没,只是因为他“不入流”。而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而正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作家。

布鲁诺·舒尔茨,1892年出生于波兰的德罗戈贝奇小城,波兰籍犹太作家,生前职业是一个中学图画教师,波兰犹太人,出版过《肉桂色铺子》、《沙漏下的疗养院》 两本小说集。但是,他生前默默无闻,死后才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其写作的巨大价值,除了写小说之外,舒尔茨还是一位卓越的画家,在欧洲超现实主义美术和电影领域有巨大的影响力。

布鲁诺·舒尔茨被发掘的时候已经死去。当时波兰文学青年杰兹·菲克斯基第一次读舒尔茨的小说时深受震撼,他四处打探准备写信给舒尔茨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人世。于是这个狂热的文学青年充当起了舒尔茨的身后代言人,将舒尔茨的遗作搜寻出来推荐给世界各地的评论家和出版社,并整理撰写了迄今为止唯一一本舒尔茨的传记《背驰者王国》。就这样,在菲克斯基不遗余力地推荐之下,舒尔茨才逐渐受到后世文坛的关注。

舒尔茨不是那种以故事和人物情节取胜的作家,他的才华也不在这两者的设置上。他代表了另一种不同的作家类型,以语言的魅力和作品的想象力取胜。在这一点上,他和很多作家都不同。他不再追求契诃夫那种精湛的故事形式,充满戏剧的故事结构或是淡淡的哀伤氛围(如《变色龙》、《套中人》、《小职员之死》);也不再追求海明威那种明快、省略、“冰山风格”的叙事艺术(如《老人与海》、《白象似的群山》、《打不败的人》);甚至和博尔赫斯比起来,舒尔茨也显得很不相同。博尔赫斯的小说充满神秘色彩,故事里面充满了幻想性,比如《沙之书》、《南方》等作品,但博尔赫斯的重心依然还是在叙事上,迷宫般的叙事技巧或是叙事中心的欠缺,如《交叉小径的花园》、《玫瑰色街角的人》。相比较起来,舒尔茨另辟蹊径,写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写作似乎成了一种自我表演,颇具后现代风格。他把重心放在了作品的“表现力”上,而作品的表现力又通过语言的表现力来传达。

在《沙漏下的疗养院》中,舒尔茨写下一个具有魅力的短句子:“我为父亲的尴尬而尴尬。”这个句子的背景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去疗养院看望父亲,父亲说自己还过得去时“凄然一笑”的神情。这个句子为什么值得赞叹?为尴尬而尴尬,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吗?这个句子让我想起了博尔赫斯在《另一次死亡》中写到人消失时的句子:“人死了,仿佛水消失在水中”有什么东西的消失能比水消失在水中那样还无影无踪,那样更加彻底?从艺术构造上看,这两个句子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令人为之着迷。

在短篇小说《鸟》中,舒尔茨这样写到:“日子因为寒冷无聊而变得坚硬,像是一块去年的面包。我们用钝了的刀切一小块下来食用,没有什么胃口,慵懒,昏昏欲睡。”

而在《天才的时代》里,他这样写道:“复活节来临了,我父母到已经出嫁的姐姐家去过节,离开了一个星期。他们把我独自留在家里,把我丢给了无边的想象力。”

这几个句子仅是舒尔茨作品中的冰山一角,但我们看到舒尔茨几乎将语言的表现力发挥到了极限,“为尴尬而尴尬”、“日子像是一块去年的面包”、把“我”丢给“想象力”。在舒尔茨这里,我们充分体味到了语言的丰富和宽广,以及其柔软的弹性。

在舒尔茨小说中多数使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大量出现,重叠,堆积,可谓蔚为壮观。然而,仅仅是比喻的堆叠,还不足以成为奇观。舒尔茨又将比喻升级,大量运用了通感。通感是一种比较高阶的修辞手法,就是将人的视觉、听觉或味觉等不同感官联通起来,让声音拥有颜色,让回忆可以触摸、可以闻到,这种修辞的好处在于能将无形化为有形,具象变为抽象,从而充分调动起读者的感官,造成一种丰富、强烈的沉浸式阅读体验。这样的例子如:

“被强光晒得昏昏欲睡的我们翻开这本假期之书,它所有的页面都闪着炫目的白光,在它们的底层藏着梨子金黄色的果肉,香甜得令人晕眩。”——《八月》(将无形的假期比喻成有形的书,再延展出“梨子金黄色果肉”的意象,从而打通了味觉)

“房间里充满了鼾声,像是一团团不断往上生长、往上堆积的白云,这团云托着高塔德医生和他的床一起往上升,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形成一幅气势壮阔的升天图,漂浮在鼾声的浪潮和膨胀的被褥之上。”——《沙漏下的疗养院》

“在这些新的天空底下,四处颤抖着嘹亮又新鲜的声音,像是在全新的空房子里一样,散发着油漆和涂料的味道,还没有被使用过的东西的味道。我们怀着奇异的感动尝试这些新的回音,好奇地从上面掰下一小块,就像是在某个凉爽、清醒的早晨,在即将展开旅程的前一天,掰下一小块蛋糕来配咖啡。” ——《盛季之夜》

“这是一场秋天所有色彩的大型记录,它们层层叠起,依色泽分类,往色谱两端上下游移,走过所有色彩的音阶。我们从最低的音键开始,忧伤而羞怯地尝试那泛白的低音和半音,接着往上来到遥远的浅灰地带,再过渡到哥布林挂毯般的绿与蓝。越往上走,和弦便更加丰富,我们来到深沉的海军蓝,来到遥远的靛青森林和沙沙作响的丝绒公园,我们穿过赭色、血红、赤褐和深棕,最后到达枯萎的花园,进入它们窸窣作响的阴影,最终闻到蘑菇晦暗的气味,走进深夜木屑的呼吸,以及最黑暗的男低音沉闷的伴奏。”——《盛季之夜》(形容店铺里堆放的布匹)

通篇漫无边际的比喻、通感,让舒尔茨的小说显得抽象而梦幻,和现实似乎有着一道无形的隔阂。当然这也导致了舒尔茨的小说受众不多,本来小说是以塑造人物形象,构造情节为蓝本的,但到了舒尔茨这个“比喻的天才”这里,小说成了比喻的“盛宴”,甚至可以说是修辞的饕餮盛宴,这也直接导致了文本的晦涩、象征和难懂。

后世的作家喜欢把舒尔茨和卡夫卡相提并论,认为舒尔茨是卡夫卡的传人,两者可以比肩。两个作家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首先从民族身份来看,卡夫卡是布拉格犹太作家,舒尔茨是波兰犹太作家;其次,卡夫卡的小说写人的“异化”,写对父亲高压的恐惧,写人存在的荒诞,小说的情节荒诞不经,代表作如《变形记》、《判决》、《审判》、《城堡》,书写的是人类存在的一种荒诞与困境;在这一点上舒尔茨继承了卡夫卡的内在底蕴,他也写人的“异化”,小说情节也同样显得荒诞晦涩。

《鸟》写父亲的动物化,《父亲的最后一次逃亡》写父亲终于变成螃蟹被煮熟,后面彻底逃亡消失;《肉桂色铺子》写的是主人公和父亲去剧院看戏,父亲把装钱和重要文件的皮夹忘记在家里,托他赶紧回去取来,而主人公却慢悠悠去了肉桂店、去了自己的中学,忘乎所以地欣赏起来,颇有几分荒唐。

但在我看来,两者虽然有一脉相承的地方,但更多的却是差异。拿卡夫卡笔下的父亲来说,父亲是一个冷漠的暴君,施加给儿子只有高压和逼迫,舒尔茨笔下的父亲却像个沉湎于幻想的孩子。《蟑螂》、《鸟》等篇章里,父亲带来的不安全感不是来自卡夫卡父亲式的专横霸道,恰恰相反,主人公一家时刻担心的是父亲会为了追求幻想扔掉肩上的家庭重担。儿子对父亲的感情是怜悯,舒尔茨的世界虽然荒诞恐怖,比起卡夫卡来,总归还是一个温暖的所在。

其次是文风。就内容而言,两人都极尽荒诞怪异之能事,但取得的路径不尽相同。卡夫卡的文笔枯瘦嶙峋,就像他的那些钢笔画涂鸦,或者他那个患了肺病的瘦弱身体,相比之下舒尔茨则要华美得多。可能和他的画家职业有关,他的文字总是不吝惜浓墨重彩的描写。卡夫卡的世界是一个黑白两色的世界,但是到了舒尔茨这里,世界仿佛跌入了一个巨大的颜料桶中,那些平凡的事物被颜色掩盖了形状,变得陌生而神秘。《鸟》的著名开头是这样写的:

“昏黄无聊的冬日来了。锈红色的大地被一层破破烂烂的白雪桌布覆盖着。这块桌布不够大,有些屋顶没有盖住,这些屋顶就这样屹立在那里,黑色和棕色,木瓦顶和茅草顶,它们像一艘艘方舟,控制着像汪洋大海似的被煤烟熏黑的顶楼——漆黑的大教堂,布满肋骨似的椽子、梁和桁梁——如同冬日狂风那黑暗的肺。”

舒尔茨肆意使用形容词和比喻句,似乎完全不懂得节制,这使得作品本身富于暗示和多意,充满了画面感,这可能和舒尔茨的绘画出生有关。语言的修辞,漫无边际的比喻,拟人,通感,华丽而抽象,细腻而韵味无穷,使得舒尔茨的作品充满了极大的想象力,他的作品更像一幅幅绘画,充满了色泽鲜明的画面感,这一点,舒尔茨走得比卡夫卡远。

相比之下,卡夫卡的文字是朴实的,卡夫卡致力于详细真实地描写细节,有一种“现实主义”的风格,尽管他小说的主题是荒诞的,是现代派的。但在主题方面,卡夫卡显然走得比舒尔茨更远。纵观舒尔茨的小说,其主题几乎围绕的都是“家庭”,如《鸟》、《肉桂色店铺》、《父亲的最后逃亡》、《沙漏下的疗养院》、《我父亲加入消防队》,而卡夫卡除了名作《判决》、《变形记》写家庭题材之外,他更为深入地写人的存在之荒诞,如《城堡》中的土地测量员永远也无法到达城堡,《地洞》中惶惶不可终日的小生命,《审判》中莫名其妙被处决的约瑟夫·K,《饥饿艺术家》里的艺术家表演绝食,其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一想到吃的就觉得恶心,找不到值得可以吃的任何东西?在主题上,卡夫卡比舒尔茨开拓得更深,更广阔。

最后是作品传达给人的情感态度方面也全然不同。卡夫卡是冷酷的,坚硬的。他的世界冷酷无情,一切都在和主人公作对,主人公能做的也只是做好被一切困难压碎的准备。舒尔茨的世界则有一种温情在里面,虽然有些怪异,甚至有些变态,但毕竟是温情。卡夫卡喜欢写尖刺(《在流放地》),写寒风中刺骨的冷感(《煤桶骑士》、《乡村医生》),总之就是那种刺痛的感觉;舒尔茨则喜欢写羊皮纸、亚麻布之类温暖、软绵绵的东西。卡夫卡的人物像上了发条一样,老是不停奔波,不得安宁;舒尔茨的人物则显得很慵懒。《鳄鱼街》里,那条臭名昭著的商业街上的人全都一副倦怠的样子。

作者说:这个地区的不幸是,那里没有一件事情成功过,没有一件事情有个明确的结局。在那里,一切的野心,一切奋斗的意念,全都会被那种浓稠的疲惫气氛裹挟住,任何事情都不能前进。鳄鱼街是一个半梦半醒之地。读者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像噩梦,联系到当时作者为生活奔波劳苦的现实处境,说不定对他来说那里是个乌托邦一般的存在。

舒尔茨虽说可以称之为“比喻的天才”,但他之所以会对比喻、拟人、通感等修辞手法乐此不疲,实际上也和他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关。据说,舒尔茨常年生活在孤独中,离群索居,沉醉在梦想和童年的回忆中。因此,他的作品表现出极度紧张的情绪节奏,令人惊讶的内心生活和幻想画家基里柯以及马克斯·恩斯特才具有的那种阴郁的想象力。他对物质世界的刺激反应敏感强烈。他采用一种主观的、心理上的时间,消除了梦想与现实的界限。从这一点看来,舒尔茨更像是一个在小说中孤独吟哦的“梦呓者”。

如同卡夫卡书笔下的“异化”和“孤独”是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人与人之间的危机、决裂、个体无法在大环境中找到安身之所的时代缩影一样,舒尔茨这个“梦呓者”的背后同样有着相似的环境因素。舒尔茨生活在二战的时间里,时代的动乱、战争让人们恐惧,惊慌,在残酷的现实之中无法找到出路,似乎只有在梦幻之中人们才能寻到一席之地,而他的大部分日子是在纳粹占领故乡小镇大肆屠杀犹太人期间度过的。

其次,舒尔茨除了面对时代这个大环境的现实之外,他还得面对自身的现实。舒尔茨出生以后,他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他和他的父亲,据说是和一个陌生男子跑了。而在成人之后,舒尔茨本人长得其貌不扬,矮小,性格羞涩、胆怯、敏感、还体弱多病,常年活在药罐子里,经常被同学取笑叫做“侏儒”,这让他时常感到自卑。当他高中毕业回到母校成为一名绘画老师时,舒尔茨曾向女同事约瑟菲娜·赛琳丝嘉求婚,但遭到拒绝,这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这种种的一切或许让舒尔茨对现实产生了排斥,只有在自己创造的如梦如幻的小说中,舒尔茨似乎才能找到一丝人生的慰藉,因此他将现实不断揉成梦幻,编织在自己的小说世界里,孤独寂寞地“梦呓”。

1942年11月19日,德国纳粹党卫军对舒尔茨所在的小镇进行扫荡,他和一群犹太同胞遭到屠杀,尸体孤独地留在波兰的街上。然而舒尔茨的生命并没有终结,死亡只或许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的开始,他给世人留下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两本小说集《肉桂色铺子》和《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但却是他留给后世最珍贵的一笔遗产,足以照亮整个世界。正如中国作家余华所说:“即便有卡夫卡的存在,布鲁诺·舒尔茨仍然写下了二十世纪最有魅力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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