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艺术:王问草书七言古风卷
大家好,颜真卿泣血之作「颜真卿的故事」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颜真卿《寒食帖》。
颜真卿像
祝勇
《祭侄文稿》不是一件单纯意义上的书法作品,笔者说它是“超书法”,是因为书法史空间太小,容不下它;颜真卿也不是以书法家的身份写下《祭侄文稿》的,《祭侄文稿》只是颜真卿平生功业的一部分。正因如此,当安禄山反于范阳(今北京),颜真卿或许就觉得,身为朝廷命臣,不挺身而出就是一件可耻的事。
用笔在心 书法光芒照耀后世
像初唐诗人那样沉浸于风月无边,已经是一种难以企及的梦想,此时的颜真卿,必须去超越生与死之间横亘的关隘。笔者恍然看见颜真卿写完《祭侄文稿》,站直了身子,风满襟袖,须发皆动,有如风中的一棵老树。
宋代四大书家,个个都是老颜的铁粉。苏东坡写《寒食帖》,被称为“天下行书第三”,或许正是受了颜真卿《寒食帖》的启发。颜真卿《寒食帖》不知写于何年何月,我们看到的,是总计二十字的行书信札:天气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数日间,得且住,为佳耳。
这是真正的“手帖”吧,文字间残留着手指的温度。寒食数日,有朋友将要远行,收到颜真卿递来的一纸信札,说天气不佳,劝说他再住住为好。留,或者不留,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来自朋友的一声问候,让远行人的心不再孤单。
苏东坡喜欢颜真卿的,正是他文字里透露出的简单、直率、真诚,说白了,就是不装。苏东坡少时也曾迷恋王羲之,如美国的中国艺术史研究者倪雅梅所说,苏东坡的书法风格,就是“建立在王羲之侧锋用笔的方式之上”。这一书写习惯,苏东坡几乎一生没有改变。但在晚年,苏东坡却把颜真卿视为儒家文人书法的鼻祖,反复临摹颜真卿的作品。其中,苏东坡临颜真卿《争座位帖》以拓本形式留存至今。
米芾也倾倒于颜真卿的行书,在《宝章待访录》中称它“诡异飞动得于意外”。黄庭坚对颜真卿书法的美誉度也极高,说“余极喜颜鲁公书,时时意想为之”,尤其“《祭侄文稿》里所体现出的苍劲的特性和真情流露,恰好符合了黄庭坚对于叛乱时期艺术和文学的想象,而这也正是他在自己的诗歌和书法中所追寻的东西”。蔡襄则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研究欧阳修收藏的拓片,其中就有颜真卿的书法拓片。颜真卿的书法光芒,贯注到苏、黄、米、蔡的墨迹里,又通过他们,照耀了整个宋代。
颜真卿的法书以《祭侄文稿》为代表在宋代魅力四射,势不可挡,除了技术上的成就,更来源于书写者的精神品格。在宋代,士大夫是看重书写者的精神品格的,唐代书法家柳公权曾对唐穆宗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吧。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走到哪个高度,他笔下的文字也会到达同样的高度。人和作品,历来不曾脱节。
真情流露 书写正义与良知
我们说“见字如面”,就是因为一个人的字,完全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见到字,就宛如见到活人。或许有人提出反证——在书法史上独占鳌头的,不是也有宋徽宗这样的昏君、蔡京这样的佞臣吗?但在笔者看来,艺术的金字塔,他们都不在塔尖上,因为塔尖的面积很小,只能站立极少数人,更多的人在那儿站不住。一个人能不能站到那个高度上,那最后一厘米的差距,就取决于他的精神品格。只有得到品格的加持,艺术才能获得无边的力量,这不是道德说教,而是艺术史一再申明的事实。
艺术不是表演,而是真实性情的流露,就像一个人的神情面貌,透露着他内心的消息,几乎没有办法去掩盖的。书法,就是一个书写者的文化表情。
其实在宋代,苏东坡就对一些名声很大的“书法家”不那么“感冒”,他在《书唐氏六家书后》中说:“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其俗入骨”四个字,是陈独秀第一次见到书法家沈尹默时对沈尹默书法的评价,但沈尹默后来脱胎换骨了。
连王羲之,在唐宋都已不入某些士大夫的法眼。韩愈在《石鼓歌》中直言“羲之俗书趁姿媚”,欧阳修在《集古录》中也表达过对王羲之书风的不满。其实王羲之的《兰亭序》也有许多涂抹,书写也很自然,但在一些宋代艺术家眼里,王羲之的书法太雅、太巧、太飘逸、太流丽、太有表现欲、太无可挑剔,因而它是庸俗的。相比之下,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是朴素的,甚至是笨拙的,没有经营,没有算计,在疾速书写中,甚至都没来得及对笔画进行艺术化处理,它不是作为“作品”来完成的,而充其量只是“一篇葬礼上用的草拟的发言稿”“一张记录文字和涂改痕迹的纸张而已”,却因此获得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而不是人工即所谓“巧夺天工”的美。在儒家知识分子看来,艺术作品的力量感,正是来自这种不加修饰的朴拙与真挚。
这与宋代儒学的回归有关,因为儒家崇尚朴素。这也与宋代中国不断受到外族入侵所激发出的家国情怀有关,因此,那是一个不喜欢魏晋名士的诗酒浪漫、坐而论道的时代,而是一个崇尚正义、号召行动的时代。唐代颜真卿、宋代岳飞、文天祥的书法,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这或许是一种倒推——以他们的生命结局、为国牺牲反推他们的书法创作,或许是在艺术之外寻找道德的附加值,但无论怎样,这些都不是一种道德绑架,而是在精神深处寻找艺术的驱动力,即:一个人的作品,与他的思想、信仰、道德、情感密切关联,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作假,都会在艺术中露出马脚。
颜真卿是一位神殿级的艺术家,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写在正义的纪念碑上。通过对颜真卿的追捧,笔者看到历史书写者透过艺术来构建正义与良知的努力。
赴汤蹈火 用生命写就最后的文字
安禄山安庆绪父子、史思明史朝义父子,一个一个地死去了,而且宿命般地,都死在自己人手中。安禄山是在夜晚被杀死的。杀人者,他的亲儿子安庆绪也。
严格地说,直接动手的,是阉官李猪儿,安庆绪只负责持刀在帐外望风。
刺杀安禄山的原因是,安禄山和宠妾段氏生了一个儿子叫安庆恩,段氏时时劝说安禄山剥夺安庆绪的“太子”地位,立安庆恩为“太子”。安庆绪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
李猪儿和安庆绪有同感,因为他虽是安禄山的近宦,但安禄山喜怒无常,经常殴打他,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他打死。
李猪儿是在夜里偷入安禄山帐内的。或许因为李猪儿长期给安禄山解衣系带,对安禄山的肚子感到比较亲切,于是选择安禄山的肚子最先下刀。但肚子不是人的要害,加上安禄山的肚子容量比较大,肚皮与内脏的距离较远,一刀捅不死,李猪儿就在安禄山的肚子上左一刀右一刀地猛戳,捅得安禄山嗷嗷直叫。
那时安禄山双目已经失明(可能是白内障),仓皇中伸手向枕下摸去,在那里,他一直藏着一把刀,但那一刻,刀却不见了,他大呼一声:“是我家贼!”然后手一松,咽气了。
那一年,是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正月,距离安禄山起兵造反,只过去了一年多。
两年后,安庆绪被史思明杀了。又过两年,史思明被自己的儿子史朝义杀了。
再过两年,唐代宗宝应二年(公元763年),在唐军的强大攻势下,史朝义走投无路,在广阳郡(今北京市宣武区西部广安门一带)温泉栅的树林里自挂东南枝,上吊死了。他的部将、范阳节度使李怀仙将他的首级和范阳城献给朝廷,表示归顺。
“安史之乱”就这样结束了,但死亡还在继续。安禄山、史思明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使唐朝的藩镇问题不仅长期存在,而且愈演愈烈。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安禄山的余党李希烈(曾任安禄山政权“宰相”一职)就已坐大。唐德宗李适坐不住了,接受宰相卢杞的建议,派颜真卿前往许州劝降李希烈。颜真卿明知这是卢杞借刀杀人,他前往许州的旅程定然是有去无回,却没有丝毫的推辞。连他的好友李勉派人在他前往汝州的途中拦截,都挡不住他。果然,李希烈把颜真卿关押起来。第二年,李希烈攻下汴州,准备称帝,向颜真卿打听皇帝登基礼仪,被颜真卿臭骂一顿,恼羞成怒,架起干柴准备烧死颜真卿,没想到颜真卿却自己走向熊熊火焰——赴汤蹈火,他做到了。
那一次,他没死。不是叛军把他吓住了,而是他把叛军吓住了。李希烈派来的使臣惊恐万状地把他拦住。
贞元元年(公元785年),颜真卿被带到蔡州,写下平生最后一件书法作品《移蔡帖》,全文如下:
贞元元年正月五日,真卿自汝移蔡,天也。天之昭明,其可诬乎?有唐之德,则不朽耳。十九日书。
这年夏天,颜真卿被缢杀于蔡州龙兴寺,享年七十七岁。
那时,他不会知道,他的《祭侄文稿》,去了哪里。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祭侄文稿》已像一枚枯叶,越飘越远,一直飘到他手指无法触及的远方。《故宫的书法风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来源:华西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