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展览:詹庚西及其花鸟画艺术
大家好,三岛由纪夫死亡美学「春日主义」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来源于七寸丁 ,作者七寸丁
日本文学巨匠三岛由纪夫用暴烈的死亡追求美的终极形态,以剖腹自戕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历史上同样崇尚死亡这一暴烈美学的还有被誉为“俄罗斯文学之父”的普希金,本文就以普希金和三岛的死亡行为艺术,做一个小小的比较文学讨论。
1
樱桃和猪大肠
普希金的短篇小说《射击》讲了一个决斗时吃樱桃故事,这来自于他的真实经历。
1822年,普希金与一军官相约决斗,拔枪相向之间,普希金却悠哉悠哉捧着一把樱桃吃,对手没有射中,他也没还击,潇洒任性地转身而去。
拉尔夫·费因斯饰演的普希金 / 《奥涅金》1999
普希金是个死亡行为艺术爱好者,生前曾被卷入30余次决斗,光他主动发起的就有150多次。
死亡成了创作素材,也成了他生命归宿的实践,同样热衷此道的还有三岛由纪夫。
David Bowie画的三岛由纪夫像
高中时在一家书店翻看三岛的《丰饶之海》,序言里描述了他拍电影时的切腹表演,后来我找到了这个名为《忧国》的短片,分明就是一部三岛的私人地下实验影像。
故事讲述了“二二六兵变”失败后,一位军官切腹自杀的故事。强烈的皇国意识形态,配合三岛热衷的肉体之美,最终完成他的至高美学——死亡。
片中三岛饰演的军官在与妻子裸体缠绵后切腹,用了猪大肠做替代物。
《忧国》1966
普希金和三岛由纪夫一个秉承欧洲中世纪贵族精神,一个遵循日本武士道传统,二人的死亡文学颇有渊源,我想来平行比较下。
这两位“精神上的贵族”都极度骄傲,三岛由纪夫说过“银,铝,铜,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是金子”,优越感洋溢而出。普希金在二十出头还是十等文官的时候,就作诗《蝗虫》讽刺敖德萨的总督,并因此被流放。
只是三岛最终完成了自己的死亡实践,而普希金的决斗冒险止步于好勇斗狠,他曾在出战前问妻子娜塔丽娅会为谁哭泣,对方回答“为死的那个”,他的意外身亡因为争风吃醋而显得不明不白。
普希金的妻子娜塔丽娅
从文学创作上看,在小说《射击》里,普希金把现实的角度倒置,视角放在被樱桃羞辱的对手身上,借此表达了自己日后未能完成的抱负。
故事的主角西尔维奥是一名豪侠式的军官,表面粗鲁,却很有原则,他蔑视世俗规则、讨厌权贵。
在数年前一场决斗中,当时的对手某伯爵就是现实中普希金的化身,因为决斗时吃樱桃而深深羞辱到了西尔维奥。几年后西尔维奥去找伯爵寻仇,报这“樱桃之辱”,而此时他发现伯爵已经有了美满的家庭,也没有了当年的傲气,羞愧怯战。
此时小说的转折点出现了。西尔维奥甩手一枪打死了落在画上的苍蝇,神乎其技,随即扬长而去,他的慈悲和大气帮他报了仇。
《射击》的落脚点终结于一个升华结尾:西尔维奥最终在希腊反抗土耳其的民族解放斗争中战死,决斗中的所谓尊严,无非是儿戏罢了,作为战士牺牲远比私人械斗更伟大。
对死亡的模拟似乎要落在一个大格局下才更有意义,三岛由纪夫也是在小说中一步步把死推向高潮的。除了《忧国》中有点荒谬的猪大肠道具,他的死亡艺术还包括对男性肉体官能的痴迷,最著名的就是对圣塞巴斯蒂安殉难图的模仿。
在其自传小说《假面自白》里,儿时的三岛由纪夫因偶然看到宗教殉难图中的裸体而冲动自渎,开启了人生最早的性启蒙。
日后痴迷到对自己本来羸弱的身体进行魔鬼试炼,在筱山纪信的摄影镜头下,戏仿了被乱箭穿心的圣塞巴斯蒂安。
保罗·施拉德导演的《三岛由纪夫传》里还原了这段故事,这部传记片的制片人是科波拉和乔治·卢卡斯
不仅如此,三岛小说里龙精虎猛的健美青年、忧郁的贵族少年经常逃不过被笔墨杀死的命运。《爱的饥渴》中写到一个孀居太太悦子对男仆三郎的爱情,三郎虽然出身卑微却勾起了女主人对身体的原始渴望,书中写他“脊背犹如深不见底的大海”。
这个形象源自三岛由纪夫传记里提到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性欲是儿时从一个掏粪工人肌肉虬结的身体上,被紧身裤包裹着的臀部。让夫人因爱欲嫉妒杀死男仆,是三岛版《感官世界》的恶趣味。
从身体再进阶,大海与太阳也成了死亡意向,这和海子有点像。《午后曳航》里,三岛赋予了水手“宛如大海铸模铸造出来的身体”,“身上好似披挂着可以随时哗啦啦抖落在地的肌肉铠甲。” 当水手想回到陆地结婚安居时,显然不符合作家的遐想,他让笔下的几个少年谋杀了水手。
在《丰饶之海》的第二部《奔马》中,自杀的少年面朝大海,看到海上朝阳、水天交辉的壮美景象——“就在刀刃猛然刺入腹部的瞬间,一轮红日在眼睑内灿然升了上来”。
2
一个革命者的意外死亡
和一个狂人的毁灭之路
落归到现实中的两位作家,三岛仰仗自己的独特文字美学,普希金有着举世闻名的诗才,他们不仅是文学明星,还都是上流社交圈的风云人物,人世间的风头出尽,更高的目标便是寻求政治抱负。
在《奥涅金》里普希金说“我把一切人当零来看,能算作一的只有我们自己”,这里的“我们”是像他那样有进步思潮的贵族,十二月党人。
沙皇尼古拉一世曾问他:如果你在圣彼得堡,会不会参加十二月党人起义?普希金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还曾创作了抒情诗《致西伯利亚的囚徒》歌颂革命理想。
在政治上普希金支持贵族军官自上而下的改革,不过在决斗问题上他还是挂在贵族精神高地,不肯下来。
1825年,沙皇军镇压十二月党人起义
这荒唐的根源是欧洲历来的文化传统,从公元前到中世纪,决斗逐步纳入司法制度,16、17世纪在法国、意大利、德意志流行,“起初只有那些可以合法携带武器的人,也就是贵族、军官和大学生,有资格决斗。
到了19世纪,市民阶层,只要出身体面并且愿意服从规矩,也可以参加决斗。下层人民是没有资格决斗的,他们之间的暴力冲突只能是斗殴。”[1]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中记录了20世纪初时,德语国家的大学生们还以决斗造成的伤疤为荣。
1837年,哥廷根大学的学生用剑决斗
欧洲的决斗不论是非,而是赌上名誉尊严为一些小事而战,有时仅仅因为观点不合或争风吃醋。在决斗文化里,欧洲人脸皮很薄,特别容易感受到侮辱。
18世纪初,随着彼得大帝改革,西欧的决斗时尚传入俄罗斯,尽管几经禁止,在1794年叶卡捷琳娜二世颁布的《军官间争端审理原则》默许了决斗并将其推向高潮。[2]
决斗风潮也在俄国的文学圈盛行,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都曾写过决斗题材,因此而死的就是普希金与莱蒙托夫,他俩都是“十二月党人”的盟友。
普希金推崇反对沙皇的十二月党人,三岛想通过维护天皇精神匡复日本。如果说普希金的冲动决斗是意外死亡,那么三岛由纪夫的死其实一种理想毁灭的必然。
1970年三岛由纪夫要求恢复天皇地位,以私人武装“盾会”发动兵谏失败后切腹,而表演切腹的电影《忧国》反映的时代背景是二战前的1936年,那一年日本“皇道派”发动“二二六兵变”失败,在这大正与昭和时代之交的一二十年间,日本的走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岛由纪夫出生于大正时代最后一年,此前日本民主自由浪潮大兴、思想派系林立,有要求立宪祖阁的,有拥护天皇亲政的。尽管民主人士、大学生和财阀、高级军官有冲突,但他们的目标都是要日本在资本国家竞赛中胜出,都倡导国家主义,甚至民粹主义。
进入昭和时代日本已然大变天,从国家主义发展到军国主义,再到三岛由纪夫切腹的1970年,军国主义也早已彻底溃败。“二二六兵变”中“保皇派”的暴力革命一直让三岛难以忘怀,成为他的死亡效仿对象,幼稚的政治观让他逆时代潮流复兴天皇和旧武士道精神,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张修宪成立军队,三岛之死,是时代遗老被历史车轮的必然碾压。
关于三岛是军国主义者的论调,并不能简单把天皇和法西斯式的军国主义划等号。他自己并不是什么权力狂人,右翼思想也不是复辟军国亡魂,更多是拥护古典精神和天皇传统。
尤其在他的译作刚进入中国时,由于政治因素介入,三岛被认为是反动毒草,在学术界也引起了颇具争议的论战,直到九十年代政治环境松绑,人们才更多从文学角度去欣赏这位作家,持缓和态度的学者认为“他主张的不是搞侵略的天皇制,要恢复的是文化概念的天皇制。三岛是国家主义者,但反对极权主义,认为战争期间的军国主义恶用了武士道精神”。[3]
197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是新华社依江青指示做的内部出版物“文艺专辑”,只供军级以上领导阅读
兵谏失败后三岛由纪夫切腹自尽,因介错人手法不熟,他在脖颈几近被砍断的情况下仍未死亡,从传世的照片来看,当时的场面一片血腥狼藉,这是三岛所要的死亡之美吗?
决斗文化解释了普希金为什么如此钟情于描写和参与决斗,那是贵族们尊严的虚无游戏,是特权阶级的专利,和三岛推崇的武士道切腹精神一样,同属于特定时代、文化下的“死亡行为艺术”。
他们都在用自己唯一的生命去一次次地复刻、模拟死亡,最后使文学描写成为现实,以他们想要的方式死去。
参考资料:
[1] 《青年俾斯麦的决斗往事》陆大鹏,英德译者,代表作:《1453:君士坦丁堡之战》、《金雀花王朝》
[2] 《俄罗斯文学中的决斗情结与非理性的民族性格》符巧静
[3] 《怪异鬼才三岛由纪夫传》唐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