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董源的江南水墨山水画派
大家好,诗经第一章关雎「诗经·蒹葭」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原作:葛志伟 周明清
采编:王豐之
通过阐释《关雎》中的重章结构,我们发现它在意义表达、情感抒发、叙事进程等方面具有特殊含义。这在《诗经》中具有相当的普适性。多数情况下,《诗经》中的重章结构都不是同义字词的简单代替。古人反复歌咏的地方必然是其情感最真挚、最强烈、最动人之处,需要我们用专业知识和想象力去重塑历史场景。因此,读懂“重章”并合理阐释,或为欣赏《诗经》的可靠路径,读者正可借此进入一个遥远而亲切的文学世界。
guófēng· zhōu nán ·guān jū
国风·周南·关雎
guān guān jū jiū , zài hé zhī zhōu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yǎo tiǎo shū nǚ , jūn zǐ hǎo qiú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cēn cī xìng cài , zuǒ yòu liú zhī 。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yǎo tiǎo shū nǚ , wù mèi qiú zhī 。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qiú zhī bù dé , wù mèi sī fú 。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yōu zāi yōu zāi , zhǎn zhuǎn fǎn cè 。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cēn cī xìng cài , zuǒ yòu cǎi zhī 。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yǎo tiǎo shū nǚ , qín sè yǒu zhī 。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cēn cī xìng cài , zuǒ yòu mào zhī 。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yǎo tiǎo shū nǚ , zhōng gǔ lè zhī 。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在文本结构上最大的特点就是“重章”,这在《关雎》中亦有鲜明体现。所谓“重章”,就是指一首诗由若干章构成,而各章字句基本相同,只是相应地变换少数字词,反复咏唱,产生一种回旋跌宕的艺术效果。这种反复咏唱的各章之间,在意义表达层面有细微差别,但由于汉语词汇意义的历史变迁,这种差别往往在现代汉语的翻译转换中荡然无存,从而影响人们的准确理解。
本文即以《关雎》为例,通过细读文本,并借助《说文解字》等典籍剖析其字义间的细微差别,最大程度还原“重章”的艺术魅力。
淑女采荇
《关雎》中共出现两个人物:淑女与君子。千百年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直都是国人津津乐道的爱情佳话。淑女更是由此而成为一个特殊的艺术形象,体现出独特的审美意义(陈琦《〈诗经·关雎〉中的“淑女”形象解读》)。自周民族始祖后稷教民稼穑之道,古老的中国便迈进农业文明的时代。在农业文明孕育的传统文化观念中,勤劳是一种至上大德。
《关雎》中的女子正是通过采摘荇菜的行为,确立了她的美好品德,成为“君子”苦思冥想的好配偶。诗人先后用“流”“采”“芼”三个动词来描述女子采荇的动作过程。这三个动词在古汉语中意义稍有不同,但现在人们往往将它们视为近义词,均解释为“采摘”。事实上,梳理文献可知,从汉唐时期的《诗经》注疏开始,历代前贤在阐释《关雎》意旨时皆或多或少地论及“流”“采”“芼”三个动词的细微差别。如唐代孔颖达《毛诗正义》云:“此章未得荇菜,故助而求之。既得,故四章论采之;采之既得,故卒章言择之。”宋代苏辙《诗集传》云:“求得而采,采得而芼,先后之叙也。凡《诗》之叙类此。”这些阐释在字义辨析方面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思考的空间。
“流”“采”“芼”三个动词不仅存在着字义的差别,而且还意味着文本的“先后之叙”,即三章之间具有某种先后关系。因此,由它们所构成的诗句在顺序上并不能颠倒,彼此间亦无法替代。
这三个动词构成淑女采摘荇菜的劳动过程。首先来看“流”字。结合下文“左右采之”“左右芼之”等句,可知“左右流之”这个动作的主体应是淑女无疑。《说文解字》云:“流,水行也。”“流”在句中并不能解作本义,自《毛诗正义》以来,多数学者皆将其训为“求”,意为求取。无论是食用还是荐之于宗庙,淑女此行的目的都是求取荇菜。求取是采摘的前提。河中荇菜必然很多,长势也呈参差不齐貌,并随着水流的方向自由摆动。这无疑给淑女的采摘活动增加了困难,因此她要左观右看,根据经验来辨别。《说文解字·木部》云:“采,捋取也。”这种“捋取”,显然是经过辨别之后的行为。
《诗经》诸多文本中,无论是采荇菜,还是采芣苢、采卷耳、采蘩等,莫不隐含着劳动者择其佳者而后采之的意思。因此,这里的“采之”紧承“流之”而来。淑女选中荇菜之佳者便将其拔取。《尔雅·释言》云:“芼,搴也。”晋代郭璞注云:“谓拔取菜。”《广韵》《玉篇》等古代重要字书皆同此义。可见,“芼”与“采”虽然意思较为相近,但更强调拔取的结果。
综上所论,从女子来到水边求取荇菜,左观右看择其佳者,到选中拔取,恰好能构成一个完整的采摘荇菜的劳动过程。这个过程的勾勒,既能丰富窈窕淑女的人物形象,亦能为《关雎》增添充满生活气息的劳动画面,在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关雎》作为里巷歌谣的本质特征。
君子求女
《关雎》开篇给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生活画面:君子独自一人漫步于河畔,河中间小块陆地上雌雄雎鸠鸟的和鸣声此起彼伏。这种水鸟有着固定的配偶,在传统观念中是忠贞爱情的象征。雎鸠鸟的和鸣声引起了君子的注意,他循声远望,自然而然引发求取淑女的心理。君子是儒家理想化的人格塑造,他对淑女的求取完全出于偶然之间的感兴。即便是求取淑女,君子的语言也是典雅端庄的。君子在面对淑女的时候,表现出与淑女面对参差荇菜时相似的心理状态。换句话说,君子求女与淑女采荇之间,存在大量相似内容,能构成一种内在的隐喻关系。这种相似性和隐喻关系,赋予诗歌文本更为丰富的艺术表现力。
淑女面对河水中随意摆动的参差荇菜,并不能立刻判定孰优孰劣。这种情形与君子初次面对采荇女子时如出一辙。“淑”者,善也。它在古汉语中往往寓示着德行美善,并非针对相貌而言。“淑女”是君子对采荇女子的美好想象,但仅凭采荇菜这一劳动行为本身似乎还不能判定女子品行如何。在二人还未曾彼此了解的情况下,“寤寐求之”大概只是一种感官冲动。这种冲动的情感,君子有之,普通人亦有之。君子之所以不同于普通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懂得将感官冲动升华为理性抉择。
因此,无论是淑女采荇菜还是君子求淑女,都必然有一个辨别的过程。对于荇菜的好坏,女子可以通过茎、叶、花等外观辨别,进而择其佳者而采之。对于女子道德品行的好坏,君子又该如何辨别呢?这正是“琴瑟友之”所要表达的内容。《说文解字》云:“友,同志为友。”孔颖达将之训为“亲之如友”,很多学者在此基础上将之解释为“爱”或“亲爱”。然而无论是“亲”“爱”还是“亲爱”,都隐含着君子与淑女之间志同道合的意思。“友”之辨别不可草率鲁莽,故须以“琴瑟”来完成。琴瑟乃君子之乐器,可以传达君子的人格特质和精神追求(隋思喜《礼乐精神与儒家情理交融的道德意识》)。
君子通过抚弄琴瑟传出的乐声,正是其心志的自然流露。采荇女子如果闻此乐声而心动,则说明二人志同道合。君子正是通过这样言行,以礼的独特方式对眼前这位采荇菜的女子予以辨别。
尽管所有的美好可能均来自想象,但君子仍然觉得自己与淑女之间志趣相投、心意相通,遂萌生迎娶淑女的强烈愿望。此种情形与淑女拔取荇菜之佳者何其相似。盖淑女拔取中意的荇菜,君子迎娶中意的淑女,二者具有异曲同工之处。
宋代朱熹认为,琴瑟“皆丝属,乐之小者也”,而“钟,金属;鼓,革属。乐之大者也”。从琴瑟到钟鼓,隐含着某种意义的递进。如果说琴瑟作为乐器带有更多的私人化色彩,那么钟鼓作为礼器则带有更多的社会性和伦理性内涵。从琴瑟到钟鼓的递进,正说明君子对淑女的情感在不断加深。
段楚英《诗经中的情歌》认为,“‘友之’是表示亲近的过程,是男女双方确立了相爱关系,而‘乐之’是表示结婚的过程,男方敲锣打鼓迎娶新娘,是描写新婚场面的”。这是对《关雎》文本非常精彩的论述。从最初的感官冲动到后来的琴瑟明志,再到最后结为婚姻,这种世俗的婚恋嫁娶过程正是“寤寐求之”“琴瑟友之”与“钟鼓乐之”所要传达的言外之意。
综上所论,《关雎》中淑女采荇的三个动作与君子求女的三个阶段一一对应。“流之”与“求之”、“采之”与“友之”、“芼之”与“乐之”,具有相似的心理状态;“流之”“采之”“芼之”生动勾勒出淑女采摘荇菜的全过程,而“求之”“友之”“乐之”则描绘出君子求取淑女的三个阶段。淑女采荇与君子求女之间,构成了一种内在的文本隐喻关系。这种隐喻关系通过重章的艺术结构,有条不紊地呈现出来。
小结
(本文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1年1月27日文章《细说“重章” 走进〈关雎〉》;作者: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葛志伟、江苏省淮安市清河开明中学教师/朱明清;图片来自网络)
(文字编辑、校对:王晶;微信编辑、头图制作: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