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赏析:中国李可染书画艺术院理事杨旭尧——“李家山水”经典传承
这个节目,Sir要第二次写。
第一,它总能找来牛人。
然后,它总能挖掘出牛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必怀疑,这位绝对够分量。
提起他,大家经常说的是遗憾、不甘、委屈。
但二十多年后,我们是该面对他真实的样子——
陈佩斯×我的青铜时代
陈晓楠最新一档访谈节目。
上一期嘉宾罗翔,如果说他像一个极度谦卑与自省的公共知识分子的话。
那么陈佩斯,则是完全自然、自由、自在的修行者。
他独立于自己不接受的规则之外。
用信仰中的喜剧,搭建起一座庙宇,接纳拜访的众人,也安放自己一颗纯真的心。
先看陈佩斯不在“江湖”的几十年,流传着他什么样的传说。
有说他落魄种树。
有说他摇身一变当千万富翁。
有说他白发斑斑,已经不被人待见。
这些,主持人陈晓楠一一向他求证。
陈佩斯一乐:
胡说八道。
在你们不了解的地方,我好着呢!
陈佩斯1984年登上春晚,小品《吃面条》火遍全国,凭借一系列作品成为几代人不可磨灭的记忆。
对小品来说。
他既是开山,也是巅峰。
而离开了春晚的舞台。
陈佩斯居然说往后的生涯,更好,更满足了。
这是究竟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01
喜剧的痛苦
一句被说了无数遍的话: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而关于痛苦,陈佩斯至少谈到了三个层次。
首先。
陈佩斯结结实实吃过苦。
1969年,15岁的陈佩斯到内蒙古荒漠里插队下乡去了。
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没有任何准备和缓冲,一去就要干起最累最重的活。
城里孩子,一下十几块砖头肩上扛。
陈佩斯形容砖头压在肩膀上的痛,直钻进心里。
干活累,粮食又吃不饱。
在荒漠里,他们要自己种粮,最困难的时候,连吃了五六个月的土腌酸菜。
在那个年代,苦的当然不是陈佩斯一个人。
把他带上喜剧道路的,是父亲陈强。
陈强拍摄《海霞》时,与岛上的居民同吃同住,看到还有那么多的人,吃不上,穿不上,穷困潦倒。
从那以后,演喜剧成为了他的追求——
老百姓生活太苦了。
太需要一点欢乐。
于是有了1979年《瞧这一家子》。
陈强带上陈佩斯,父子上阵。
那个时候的陈佩斯已经表现出喜剧天赋。
老父亲叫他念字,像个猴儿似的挠挠腮,故意念错。
再看那小眼神,那傻笑,滑稽得很。
这是陈佩斯经过的第一层——
喜剧,是对苦难的抚慰。
它像一滴蜜糖,含在嘴里,好像作痛的伤痕也得到了修复。
理解了痛苦之后。
还要表现痛苦。
经典的《吃面条》。
陈佩斯用肢体,表现出人物的窘迫和挣扎。
一开始,还一口打卤面呲溜呲溜地往嘴里送。
越吃越带劲,手指头还有余味,得舔干净。
但很快,这份狂喜开始变调。
朱时茂演的导演一再催促陈小二吃面。
姿势要讲究,半蹲,定身,脸上还得保持笑容。
准备就绪,开吃。
碗不够用了,就整桶倒。
陈小二肚皮撑了,嘴巴抽搐了,喉咙打嗝,目光求饶,站都站不稳。
他是带上了痛苦面具。
而台下的观众笑得眼泪在眼球里打转,掌声一阵接一阵。
这个道理,陈佩斯早就明白。
一次拍戏,他光着脚在地上跑,被地上的蒺藜扎得直流血了。
谁看到了他脚下的刺吗?
不。
眼中只有他歪七扭八,狼狈不堪的模样。
旁边看热闹的群众都笑得乐不可支。
陈佩斯说那一刻他明白了——
喜剧是残酷的,笑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当不断把痛苦施加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对于旁观者,喜剧的效果也就产生了。
痛苦加上痛苦
这就对了,他就要笑了
而这一层的觉悟,又给陈佩斯带了另一种痛苦——
对于事业本身的质疑。
那么就此退出?
不。
陈佩斯说,认识到这一层,才算刚刚入了喜剧的门槛。
往后,则是宽阔而漫长的道路。
02
喜剧的先锋
关于喜剧的第三层是什么,Sir先保留悬念。
可以说,这是陈佩斯在喜剧的路上一直走到今天的原因。
而且一路上,他总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时,对于在春晚上的演出形式没人能给出定义,陈佩斯和朱时茂两人也是临时取了个名,小品。
在访谈里陈晓楠讲了一个小插曲。
《青铜时代》导演的外婆,一位已经得了阿兹海默综合症的老太太,记忆每天都在流失,孩子啥名可能都记不清了。
但看到当年的小品。
她还是记得笑,而且每一个笑点都精准无比。
这是经典的力量。
但经典,也是马后炮。
《吃面条》这个节目,直到上台前半个小时,都没有得到领导的批准。
彩排时,在国家体委。
一群运动员和教练,看完陈佩斯朱时茂的表演,全都笑瘫在了地上。
大获成功?
当时电视台领导一看,慌了,马上向上级汇报——
哪能这么笑呢
这节目太不严肃了,能是好东西吗
陈佩斯的小品,是从最坚硬的裂缝里长出来的。
在那以前,娱乐是不被允许的。
艺术是必须严肃,甚至苦大仇深的。
陈佩斯的出现,代表着社会氛围的缓解,代表着人们生活的主题,从政治走向了真正的生活。
但陈佩斯清醒地说。
这不是他的成就。
他只是幸运地,在那个节点出现,并被大家记住了。
春晚后,还在喜剧路上探索的陈佩斯,在电影上寻求可能。
但束缚并没有减少。
当时的电影制片厂仍然觉得喜剧是低级的,电影要做的是宣导和教化。
好,那自己拍吧。
自己出钱,自己当制片人。
但要上映,还必须要花钱,买个厂牌贴上。
当时偷瞒票房现象严重,演7场只报3场,100个观众报10个。
相当于,他们永远在亏钱。
90年代连续拍了6部电影,票房都在当年能排前3,但依然负债200万,把自己卖了都不够。
△ 图源 :《易见》
而在另一边,春晚的舞台也变得让他越来越不认识。
一个表现。
是演出者之间没有了说笑和交流,没有了为艺术,为办好一场晚会,同心协力的劲。
走到哪儿,人和人的关系都特别冷了
互相都躲着
怕别人偷自己节目
然后大家分得特别清楚
吃饭都不能一块吃
1998年,陈佩斯离开了春晚,也停止了电影制作。
那么他的喜剧,还有什么阵地?
陈佩斯想好了——
话剧。
他到城郊租了地,盖了房子,搭了戏班。
这些年来拍了很多戏,一巡演就是几百场,观看人数达到70万人。
70万……
一个春晚的小品,直播观看的人数就可以是成百上千倍。
你会问:
陈佩斯不后悔吗,不失落吗?
这,就回到访谈中,最有价值的地方——
03
喜剧的尊严
在与春晚合作的后期,因为创作理念的不和,人际关系的不适,种种,陈佩斯那段日子备受煎熬。
心里的火,冒到了身体上。
喉咙上长了血泡,堵住了咽腔。
得拿手术刀伸到嗓子眼引流,划一下子,污血流了一整盘。
那他有没有想过,继续留在舞台上。
毕竟,春晚的舞台是一个那么重要的高地,多少人挤着要上,多少人要牢牢把守。
陈晓楠问,你怎么舍得放弃呢?
陈佩斯的回答太自然了——
那我要失去的更多了
得求着人家做事了
而且人家犯错,我还不能说了
这还有啥意思啊
喜剧不回避痛苦。
但这份痛苦,却不是喜剧人应该面对的。
08年春晚,演完《火炬手》后,差评达到了历年最高。
落幕后,赵本山罕见地哭了。
一个对喜剧最敏感和在乎的人。
太明白,是自己亲手出卖了喜剧。
当喜剧变成了任务,变成了说教,背叛了一张张真诚期待着的笑脸。
那种惭愧和煎熬,是任何一个信奉喜剧的人,都难以忍受的。
也许有人“灵活变通”。
但陈佩斯,显然不属于这样的人。
陈佩斯的剧团最新在巡演的《戏台》,Sir有幸在现场看了。
全场两个半小时,笑声马不停蹄,几乎没有喘息。
但这一幕,让人突然掉下眼泪——
陈佩斯手拿纸扇,坐在木椅上。
一道光倾斜下来。
静静地,等待终局。
△ 图源:大道文化
在Sir看来,这不仅讲的是一出闹剧,更是一个人的底线和尊严,到底可以让步到什么程度。
陈佩斯在剧中饰演一个京剧班班主,长袖善舞,在乱世下委屈谋生。
他可以服从于恶霸的威胁。
可以接受大帅因为“政治任务”,临时改戏的要求。
甚至为了保住性命,可以让外行随意改戏,把霸王乌江自刎改成“乌江自宫”……
但是在生死攸关的一刻,他还是明白过来——
戏,就该这么唱才对。
掉脑袋也该这么唱!
一场错的戏,从不因为领导的要求,形势的需要,外界的威逼利诱,而变成对的。
当我们今天的喜剧,不是装疯卖傻,出丑搞怪。
就是喜头悲尾,刻意煽情。
喜剧要么被贬低成自轻自贱,要么被拔高成脱离地面的矫饰。
总之喜剧不能是它自己。
最后,说回到一开始“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你能看到不同的体现。
有的演员,是承受着侮辱与损害。
用自己的痛苦,换来观众的笑声。
如王晶说吴君如哪怕没有戏约也要减肥。
有的演员,是敏锐感知着角色的痛苦。
因为这份悲悯,自己也不可自拔地痛苦。
Sir无意于比较不同喜剧演员之间的高下。
只是尤为感动,在陈佩斯这里,听到了对痛苦的另一种理解——
痛苦,是一张装扮。
欣赏这份痛苦,哈哈大笑,是不道德的吗?
陈佩斯收藏了很多笑脸面具的古玩,他说自己,便是古代祭司的传承人——
他们装扮成天神,装扮成鬼
这些都是世俗里的人
是喜剧的起源
喜剧是一种充满灵性的仪式。
我们展示出痛苦,不是要嘲笑这份痛苦。
而是让人知道,除了呼天抢地、痛哭哀号,我们还有另一种方式去面对痛苦。
我们展示出死亡,也不是要真的杀死一个人。
而是你可以从中寻觅,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喜剧的笑声。
是演员们通过努力,又一次将人类共通的智慧,召唤了出来。
在自己一手营造,供奉着喜剧的殿堂中,陈佩斯自得其乐。
至于外人替他所惋惜的名声、金钱。
如何能与之相比?
他享受一方自由而干净的舞台。
有观众的笑声、掌声,再无其它。
说来奇怪,在访谈中,陈佩斯唯一的一次落泪。
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回忆起一个至美的时刻。
多年前,在福建的宾馆听闻的一种鸟鸣声。
但是又不奇怪。
这个世界对于最纯粹的人的馈赠。
一定,是最特殊的。
是你难以想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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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阿童木木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