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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曹金的新生活

离婚一个月的时候，曹金就快要崩溃了。他一边喝着中药，一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决心回趟山东，再把彤彤找回来。大凤子被孙子折磨得苦不堪言，觉得这孩子比他爹小的时候淘气多了，也烦人多了。因此也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支持曹金的决定。

可想而知的是，曹金遭到了岳父岳母的集体冷眼，甚至还被小舅子怼了好几拳头。却连彤彤的面都没见着，听说她去南方打工了。而她的亲戚，拒不透露她的联系方式。

曹金无奈地回来了。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在火车上，他与另一个乘客吵了起来，差点没动手。而南北的温差，加上情绪波动，让他又感冒了。

柳叶是在送孩子回学校的出租车上，遇到曹金的。他已经把家里的土地都包给了弟弟，到县城里开出租车了。她在街道边拦车的时候，曹金就认出了她。这个女人没怎么变样，就是比少女时，多了些成熟。可是那柳叶眉，那些曾经俏皮的雀斑，却仍旧如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为什么，时光都过去了，她还在那里？

柳叶并没有认出他。事实上，她打车的时候，从来不看司机。更何况，儿子就在她身边，她满心满眼，顾念的都是孩子。等到下车付钱的时候，司机坚决不收，说她一会肯定还得出来，他准备再在路边等她。

这师傅可真会做生意。柳叶并没有多想，匆匆忙忙把炜炜送到校门口，百般留恋。却看到儿子连头也没回，像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小鸟，飞向了他的天地。

柳叶无比失落。她沮丧地出来，看到那辆等待着她的出租车，宿命般坐了上去。她报上饭店的名字，一边看表，担心会不会迟到。

没想到司机说话了：“你不认识我了，还是听不出我的声音来了？”

柳叶愣了一下，本能地有不祥预感。她习惯坐在后排，向前望去，只能从前排座位的缝隙间，看到他的侧颜。很普通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是谁。难道是哪个村里人？还是哪位男同学？

“小叶子。”他笑了。这熟悉的称呼，让柳叶心颤抖了一下，仿佛重新回到噩梦之中。曾经努力想要忘记的一切，都随之翻腾起来。五味杂陈，令她羞耻难当。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曹金塞进瓶子里，也扔进大海深处。

“怎么，你也来街里陪孩子上学啊？”

“恩。”柳叶懒得多说，只觉得曹金异常讨厌。真不知道，年少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他有魅力的。那时候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听说你也离婚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儿子都快和你一般高了。”

柳叶没想到，曹金竟然还关注着她，连她的最新动向都知道。村子一小，人与人之间，也就没有什么秘密。

“小叶子，你在枫叶晚饭店工作啊？下班晚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开车方便，抽空就可以来接你。”

“啊……不用了。”

“你跟我客气啥？你打一下我的电话，这样我把你号也存上。”

柳叶不想再跟他联系。就说自己手机忘家里了。曹金追问她的电话号，她特意报错了一个数字。

下车时，曹金坚持不收车费。柳叶也不想再跟他磨叽，转身就走了。她也没有细看他，只是觉得，似乎挺瘦，挺黑。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神采飞扬了。他递给她一张司机的联系卡，让她遇到问题就找他。她当着他的面，不好扔掉，只能随手塞进包里。

晚上下班时，周洛宁送她回家。柳叶走到饭店楼下时，不经意间，看到一辆出租车等在那里。由于停的位置过于靠近，她没法不往那儿看上一眼。结果让她的心漏掉了几拍：那个正在抽烟的司机，好像是曹金！他拿烟的手势，她曾是那么熟悉。

柳叶竭力控制自己，不再往那个方向看。假装没有看到他，继续和周洛宁向前走。不知道曹金是否跟了过来，她的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埋藏进了自己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

曹金一连几晚，都想等一下柳叶。结果，看到的都是，一个年轻人陪着她回家。他不由感叹柳叶宝刀未老。怎么三十多岁了，还是那样招蜂引蝶。有一回，他远远跟了一段，看到那个小子似乎很想牵柳叶的手，虽然试探着伸了出去，却犹豫了再犹豫，最后又不甘心地收了回来。从他们的背后看这一幕，实在是又明显，又好笑。

曹金暗笑这个小伙子的纯情。心里想起的，都是柳叶当年对他的缠绵与眷恋。看到她有忠诚的护花使者，他觉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以他曹金，还会缺少生活中的点缀吗。

最近，他通过“附近的人”，加上一个开理发店的女人。一有空了，就在跟她聊天。最初曹金以为，女人也就二十多岁，还处于愿意跟异性诉说委屈的年龄，愿意有人哄着她，捧着她。她一心情不好了，就找他说话。没有顾客的时候，曹金也会顺口安慰安慰她。

她的微信网名，叫朝露。曹金一直追问，她在哪个美发厅，她却不愿意说。却告诉了他太多秘密，包括她曾做过一个老板的小三，这样的隐私，都在酒醉伤心时，跟他讲了。

朝露的声音很是沉稳，这让她听起来，不是那么年轻了。曹金与她视频的时候，发现她长得老相，至少三十多了。真不明白，她为啥那么爱扮嫩。

那不是他所喜欢的长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不说话时一身正气，怎么也与曾经做过已婚男人的情人这种形象，联系不起来。

虽然朝露不符合曹金的想象，但聊胜于无，对于现在空虚的他来说，也是一种乐趣。等到她告诉了他，她的本名，曹金还是记不住，宁愿记得，她总感叹“去日苦多”，是爱叽叽歪歪的朝露。

但是她的本名，却让曹金想起，曾经在本地的贴吧，看到过一个关于她的贴子。是有人控诉她脚踩两只船的，把她描述成不知廉耻的荡妇。据说之前就发生过纠纷，两个男人为了她打架，一死一伤。前夫进了监狱，新男友已经死去。

他去网上翻了老半天，才找出那条已经沉底的贴子。从那上面，知道她曾经开过朝露美发厅。

等他开车找到旧址，发现那里早已经改成了包子铺。又问了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她去向何方。

曹金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这么有名气。同时感叹，那两个男人真是傻。他们俩互相捅刀子，都把自己的余生搭了进去。结果这女人自由了，可以另择良配了。

如果让大凤子知道，一定会觉得这种女人是丧门星，会给男人带来霉运。可是曹金却对她格外有兴趣。这使他暂时忘记了曾经在他面前纯情，现在却在别的男人面前纯情的柳叶，专心对付起朝露来。

他的策略很简单，却很有效。就是陪伴，加嘘寒问暖。朝露那沧海桑田的心，似乎很吃这一套。

这样磨叽了有一个月时间，她终于同意见面了。时间很是令人意外，空间也不太对。她刚去过医院门诊，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腰疼，走路缓慢。坐下去半天起不来。“起身”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要分步骤完成。

外科大夫问完症状，让她向前弯腰，又向后仰去。发现其中一个动作，会引起腰痛，她会“哎呀”一声。

大夫基本上断定她是腰椎间盘突出。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她去做腰部CT。

曹金在微信上，几乎知道她就诊的全过程。也知道CT室等待的患者多，她不会立刻检查上。他就决定，顺便去那里看看她了。他也没有太多的期待，镇定自若，先把车里一位顾客送到地方，一边往医院去，一边想，自己要不要带点水果。转念一想，她现在只是在就诊，又不是在哪里养病。他也不确定，她身边是否有人陪伴。虽然朝露说是一个人，他对她的话，并不是很信。

他都下车了，往医院里走，才告诉她，自己已经来了。朝露不知道是否在忙，并没有回话。而他到了CT室的走廊，看了一遍那些就诊的病人，就觉得，她肯定不在中间。

一是年龄不对。他们看上去都面色晦暗，格外显老。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女人，可是看穿衣打扮，又过于普通，没有一点特色。这和她朋友圈那些P过的自拍照，实在对不上号。曹金也知道，美图会导致失真，但他总觉得，她应该是妩媚些的，有女人味的。

他正胡思乱想之间，见到有位女患者从诊室里，自己推门出来了。是腰疼的样子，走路也颇为慢吞吞，比蜗牛快不了多少。他的心却瞬间紧张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位就有可能是朝露。她穿的是玫瑰红色长裙，显得纤腰一束。由于她低着头，他看不清楚脸，却异常期待，看到她的面目。

女人正在走向走廊供患者坐的椅子。其实那里比较拥挤，几乎没有地方可坐。可是本来坐在那的人，看她行动艰难，有陪同就诊的家属，就主动站了起来，给她让了个座。

她坐下了，才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这时，曹金已经看到她的全貌了。果然和视频里有些相似，五官甚是大气，只是眼神有些与众不同。

她不笑的时候，有些端着，不屑与一些人为伍的神情，显得落落寡合。而她看着手机，开始望起周围的人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曹金这才从角落里，迎向她走去。

她看到他，眼睛就含笑了，却是从睫毛下向上瞟人，那样斜斜的眼风，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曹金想，那或许就是天然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