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记内蒙古画家彭义华
朱浩那个电话,把徐岩气得肝儿疼。
因为公司业务,徐岩在外地跑了半个月,把妻子马悦独自扔在家里,心里挺牵挂的。化解牵挂的唯一办法是煲电话。可是,跟马悦煲了半个月电话,越煲越想得慌。
好不容易等到出差结束,回到家,整了一桌菜肴,开了一瓶红酒,放着轻音乐,灯光晦明晦暗,气氛温馨恬适,就差弄个舞池跳个慢四了。正在你侬我侬的时候,手机突然没心没肺地响了起来。
徐岩有点儿丧气,跌坐在沙发里。
马悦体贴地说:“我帮你拿。”
走到博古架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喊道:“你同学,朱浩。”
徐岩一惊,忙说:“净添乱,不接。”
朱浩的电话不是删了吗?是自己亲自删的啊。怎么又出现了?
徐岩一拍脑袋,明白了。半年前同学聚会,每人发了一份通讯录,自己没时间录入,交给马悦录的。
自己错就错在偷懒。
马悦反驳说:“早接早休息,干嘛不接?”说着,竟然自作主张按下了通话和免提键。
马悦是这么想的,同学的电话,有什么不能接的?
电话刚一接通,立即传出一个人的哀嚎:“岩哥,千万别挂电话。因为你跟刘婷婷的特殊关系,我求你来了。全世界几十亿人,只有你能帮我。你是我唯一的救星。”
徐岩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疾步走到马悦身边,抢过手机吼道:“朱浩,我不是你哥,也没有你这弟,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我现在有急事要办,看在同学的份上,只能给你两分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两分钟后我挂机,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马悦若有所思地看着徐岩,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刘婷婷是谁?”
徐岩心说坏了,马悦有点上心了。
他知道,马悦只要对什么事一上心,肯定得弄个水落石出。
看来,那事十有八九要暴露。
这可怎么办?
正在愣神,朱浩又说:“岩哥,不妨告诉你,我也是有备而来的。我不仅有你的手机号,还有嫂子的。嘻嘻。”
额,好吧,算你狠。徐岩心里暗道。
虽然气得鼓鼓的,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变温和了。
“既然这样,你把事情说清楚。不过,我可提醒你,我现在跟你嫂子在一块呢,你可不许胡说八道。”
朱浩秒懂,心领神会地说:“放心吧岩哥,过去的那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不会说给嫂子的。”
徐岩扭过头,看见马悦正微笑地盯着自己,那微笑意味深长,让人不寒而栗。
马悦有个习惯,遇到不开心的事,很少发脾气,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不过,她的微笑是分长短的。长短不同,含义也不同。微笑三秒以内,是小事;四到十秒,就是比较麻烦的事;超过十秒,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徐岩觉得,马悦的这个微笑已经超过了二十秒。
朱浩的聪明反被聪明误,让徐岩既恼火又头疼。可是,当着马悦的面,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咬着后槽牙说:“就说你自己,不要牵扯别人。说吧,让我帮你什么?”
朱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声说:“这才像当年的岩哥。”说完这句话,突然没有了声音。
徐岩的耐心快要磨光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压抑不住的抽泣的声音。
徐岩已经被马悦的微笑折磨得直冒冷汗了,再加上朱浩的哭泣声,更加心烦意乱。
他不耐烦地催着朱浩:“你倒是说呀,都告诉你了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耗。”
说着,眼睛却看向卫生间,他真想去卫生间接电话。
朱浩带着哭腔说:“岩哥,你帮我参谋参谋,我是不是失恋了?”
徐岩郁闷地说:“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吓我一跳。就这?”
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事情虽然不大,可我帮不了你。在这方面,我哪比得上你啊。你一个亲历者都参不透,我一个外人,又不了解前因后果根根秧秧的,我哪说得清啊?咱们隔着千山万水,我又不是神仙。再说了,万一我给你参谋错了,拆散了你们这对神仙眷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我可担待不起。你啊,还是另请高明吧。”
朱浩却胸有成竹地说:“岩哥,今天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徐岩苦笑:“朱浩,我上辈子欠你的?”
电话那头传来朱浩阴谋得逞的偷笑。
徐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你就在同学群里说你们很快就结婚了。这又过去两年了,竟然还没结。怎么,刘婷婷不同意?”
朱浩带着哭腔说:“这事,说来话长啊。总之,就是心里没有底,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恋爱。”
徐岩疑惑地说:“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之前,你们不是挺恩爱的吗?怎么,闹矛盾了?”
朱浩肯定地说:“也没闹。”
徐岩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外人哪能摸清大头小尾巴?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一年前你晒朋友圈,说你们在马尔代夫旅游。看你那意思都住一起了,还不是谈恋爱?”
也就是因为那次朱浩晒幸福,同学们起哄要吃他们的喜糖,徐岩咬着牙拉黑了朱浩的微信,删除了朱浩的电话号码。
朱浩着急地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啊。我们看起来挺像恋爱来着,可我心里总觉得她并不爱我。”
徐岩说:“打住。说来说去,你又绕回来了。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不自信。我建议你去医院查一查,你肯定有自卑综合症。要我说,你就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没事找事。我啊,这还一大堆事呢,没工夫跟你扯闲篇。你这破事儿,明天咱们再聊好不好?今天有点晚了,占用别人的时间是不是很不礼貌?”
徐岩正在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没想到马悦突然插了一杠说:“朱浩吗?徐岩他没什么事,你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说不定嫂子还能帮你参谋参谋。你要不说就是见外了,嫂子可跟你急。”
说完,马悦面带微笑注视着徐岩,似乎在说:小样,敢跟我打埋伏,看我不把你扒光了暴晒。
得到了马悦的允许,朱浩像是找到了撑腰的,一口一个嫂子,喊得那叫一个亲。
然后,打开话匣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卖惨。
按照朱浩的讲述,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高中毕业前夕,朱浩了解到刘婷婷的报考志愿以后,也跟着报考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对于那个学校和那个专业,朱浩的父母一百个不同意,可架不住朱浩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到大学后,朱浩对刘婷婷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打饭、买学习资料、交学费,这些都由朱浩代办,陪刘婷婷逛街买衣服看电影,给刘婷婷过生日、买饮料、买炸金蝉,连寒暑假回老家的车票都是朱浩买的。朱浩仗着父母经商,家底殷实,对刘婷婷既出力又出钱的,天天缠着她。两人在校园里出双入对,在同学中间拉了不少仇恨。
徐岩当然知道朱浩在追刘婷婷,可没想到追得这么痴迷。这个二货,竟然连刘婷婷喜欢喝冷饮吃炸金蝉的习惯都利用上了,基本可以称之为情痴了。
“这不是挺顺利的吗?你就是谈恋爱啊,这还有啥疑问的?”徐岩说。
朱浩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我老是觉得不像谈恋爱。”
说了半天又转回来了。
“哪里不像了?”徐岩嘴里这样问着,心里却有些泛酸,潜意识里盼着他们的确不是谈恋爱。
朱浩舌头像打了结,哼哼唧唧地说:“其实,我们从来就没住到一起过。她,她,她一直不让我碰,甚至连拉个手,都躲着我。我问她爱不爱我,她也不明说,只说过些时间再答复。”
徐岩心里有点小欢喜,嘴里却劝道:“女孩子都这样,可能一时抹不开面子。拉手只是个形式,不让拉就不拉,跟恋爱相比,拉不拉手算个啥呀?只要你们确定了关系,订了婚,还不是你想咋拉就咋拉。”
朱浩顾虑重重地说:“岩哥,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心里老是不踏实。”
徐岩想快刀斩乱麻,不愿再继续跟朱浩纠缠下去,打个哈哈说:“不是我说你,本来没有的事,让你凭空整复杂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我也该干我的事了。拜拜。”
“别挂!岩哥,不是我多心,有句话憋我心里很久了,说出来你可别生气。”朱浩拦住徐岩的话头说。
徐岩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
刚要强行挂掉电话,马悦又先一步说:“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大胆说,嫂子给你作主!”
朱浩却说:“嫂子,你能回避一下吗?男人之间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听了。”
徐岩已经被朱浩说得有点崩溃了,心里吼道,朱浩,你是白痴吗?还故意卖关子。在男女感情问题上,女人有几个不好奇的?
果然,听完朱浩的话,马悦故作生气地说:“朱浩,你要把我当嫂子,把徐岩当你哥,你就坦白地说,说出来了,是对是错都没关系。别嘴里半截肚里半截,像个娘们儿似的,让人猜心思。我生来最不喜欢揣摩心思。你再这样,我看不起你。”
马悦的激将法立马起了效果。朱浩沉默了一会儿,呼出一口长气,终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岩哥,我知道,你跟刘婷婷没有真正分手,刘婷婷一直想着你。我求求你,放手吧,别再缠着婷婷了!”
“朱浩!”
“徐岩!”
第一声是徐岩喊的。
第二声是马悦喊的。连微笑都省了。
徐岩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立马外焦里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