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堂作协官媒「91期」小说 | 楼下楼下（4）

作者 何一东

铁锋离异了几年，也接触了一些女性，有短婚未育的、有子女判给对方或在自己身边的，还有三四十岁的未婚大龄女青年，但铁锋都没有很喜欢的。当然，也有人很享受这样的异性交往，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只耍不婚，乐在其中。

而铁锋认识宋燕后，整个身心都被激活起来，仿佛回到青春时代。宋燕的美丽、单纯、善良、真诚，深深地打动了他！和她在一起，铁锋没有任何压力，宋燕也不会对他施以丁点心计。铁锋关心她，身份也很多：有时像哥哥，有时像男友，有时像父亲。

宋燕对铁锋完全没任何防线，不善做饭的她，做了一道极普通的菜，也会发图片给铁锋；眼睛长了一颗麦 粒肿，也会自拍一张照片给铁锋看；甚至连月经不调， 也会有几分羞涩地告诉铁锋。铁锋感到一种源于内心 的幸福，他对宋燕也无微不至，晚上几点钟睡觉，也要 “管”一下，吃什么东西有益于健康，他也会教宋燕。他其实很享受宋燕对他的不设防和依赖了。

但铁锋心里也很清楚，他很难和宋燕走进婚姻。年龄差异，他有一个儿子。而宋燕青春年华，未婚，如果和铁锋谈婚论嫁，显然也不可能。铁锋想，男女相爱，过程很重要，结果不一定是最好的，不然，如今离婚率为何那么高？！想到这里，心中也就释然了。

一天，很久没联系的云霞锦绮给铁锋微信，说她有两张晚上的音乐厅全球巡演音乐会的票，票价是 480元至 580 元一张，有时间去不？铁锋最不喜欢有心计、到处拉关系的女人，即使长得漂亮，他也没有感觉，便婉拒了。

点开朋友圈，铁锋看见水长贺又在晒他发的一篇行游文章，说了一大段颇沾沾自喜的话，还配了他的几张大头照。铁锋心想，又不是帅小伙，也没有中年男人的儒雅潇洒气质，还把自己沧桑的脸自拍放大，有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铁锋想起有一个叫马昭祖的人好久没在朋友圈亮相了。此人六十多岁，平常最喜欢自我飘扬。一篇千字文，其贴出的简介就有五六百字，数十个头衔宛如流星雨，令人眼花缭乱。铁锋不喜欢这样的人，加上马昭祖写来的稿子又长又杂乱，改起来很费劲，就没用他的。估计马昭祖耿耿于怀，就不再点赞或评论铁锋发朋友圈的文章了。

铁锋点开马昭祖的微信，一看，果然把自己屏蔽了，不让看朋友圈。铁锋心想，这也太可笑吧，本想也把他屏蔽，但一想，懒得和他计较，各做各的事吧。

铁锋正在忙着，宋燕发来微信：“锋哥，好烦啊，那个马向西又叫我转发他朋友圈的一篇自媒体文章，说 美国如何好，我只有装着没看见他微信。”铁锋怒道： “这家伙真是长反骨，总要被网管部门理麻的！不理他！”

宋燕又说：“阎总今天叫我去他办公室，说只要我听领导的话，留公司没问题。今后表现好，领导满意，还可以提拔我当部门负责人。他说他有颈椎病，让我中午休息时间去给他按摩一会，他办公室里还有一间休息室。我很尴尬，没有答应。”

铁锋一听，火冒三丈：“他狗东西不安好心，是不是想挨打啊！”宋燕忙说：“锋哥，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我不想干了，准备回老家去上班，我爸妈也希望我回去。”

铁锋一怔，忙说：“这家公司不能留下了，可以找其他的单位，我也帮你想想办法。”宋燕迟疑了一下：“谢谢锋哥，但我还是想回去，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挺想我的，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想我回去。”

铁锋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失落，说：“小宋妹，你再考虑一下吧。不过，你一个女娃儿在外打拼确实不容易， 如果你下决心了，我只有支持。”宋燕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锋哥，你舍不得我啊？”

铁锋回复：“肯定舍不得，就像刚刚开了的水，被一瓢冷水泼去，好受吗？”宋燕道：“锋哥，我知道，我心里也不好受呀，我们约个时间再聊吧。”

铁锋心里很郁闷，到盥洗室去洗个冷水脸刺激一下。杂志社经管部的巫苹朝他做了个鬼脸：“哎，铁大编辑，听说你耍了个女朋友，就是楼上文化公司的，很漂亮喔，看不出你挺厉害喔。还是离了婚好，东耍西耍没人管。”

这个巫苹四十多岁，长相没有女性的温柔，一看就有点泼。平时爱播弄是非，发布小道消息。她老公是上级主管部门的一个处长，所以巫苹自以为有一种优越感，上班经常迟到早退，在经管部不干什么实事，工资还拿得高。铁锋很不喜欢她，一般都不和她说什么，见她那阴阳怪气的模样，便气冲冲地回击：“你这是莫须有，我好久和谁耍朋友？不要捕风捉影。我好久又东耍西耍？你不要想当然！”

巫苹见铁锋毛了，却不害怕，她继续说：“哟哟，敢做不敢当了，有人看见你和那小美女经常在这儿撒狗粮嘛，都知道你喜欢美女。我问你，她是不是经常到我们杂志社上卫生间嘛？！还用洗手液、卫生纸嘛！”

铁锋一下大怒，朝巫苹吼道：“我和她楼上楼下的，熟人打个招呼又咋了？这卫生间是你家的幺？用了又咋个？你不要整天喳喳哇哇的，对别人羡慕嫉妒恨，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两人的声音很大，杂志社立即有人探出头来看。管小见慢慢地走了过来，对铁锋说：“你们小声点，大家都在上班，要注意身份和影响。”铁锋知道她和巫苹关系好，这话明显只针对他，便冷哼一声，进了卫生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第二天，铁锋上班看见盥洗室贴了一张纸，上面打印了粗黑的一行字：“本社盥洗室只供职工专用，其他单位人员请勿使用。”

铁锋知道这是巫苹的主意，冷笑一声，心中鄙视不已。

铁锋立马微信告诉宋燕，将巫苹痛骂一番。宋燕哈哈笑道：“锋哥，好的，我知道了。没事，你不要生气，为这种人不值得。我想好了，还有几天这个月就结束了， 我也不干了，回爸妈那里去了。”

铁锋闻言心里不是个滋味，宋燕就要离开了，美好的感情才刚刚开头就要被切割，一瞬间，他非常失落， 无比压抑。宋燕安慰他：“锋哥，你不要难过，无论我到哪里，都不会忘了你，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今后，我有机会就来看你。”

铁锋心中酸酸的，他知道这一告别就很难再见，于是约宋燕再见一次面。宋燕说：“好呀，那就在花溪公园吧。”

翌日晚，铁锋提前十分钟到了花溪公园大门口，谁知宋燕已经到了。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妆比平常略浓，长发披肩，更显妩媚动人

铁锋道：“小宋妹，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宋燕笑道“：锋哥，你又没迟到，还提前了嘛。”

铁锋心里有事，没有平常见了宋燕的潇洒。宋燕碰了碰他：“怎么，见了我这么严肃呀？”

铁锋叹了一声“：不是，我，我心里乱糟糟的。” 宋燕抿嘴一笑：“锋哥，我喜欢你的阳光自信，你不是常说面对挫折不气馁么？！”铁锋凝视着宋燕的眼睛， 伸手拉住她的手：“小宋妹，可是，你要离开我了，我感到特别的孤独！从今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燕柔声道：“锋哥，不会的，欢迎你到安徽，今后，我也会来看你。”可铁锋脑海里却浮现出几年之后，宋燕迈入婚姻的殿堂的情景，他告诉宋燕：“我昨晚失眠了，写了一首打油诗，你想听吗？”

宋燕侧着头看着铁锋：“锋哥，我想听呀，你说嘛。”铁锋一只手轻轻搂住宋燕的细腰，用普通话念到：“习惯了 / 你每天的倾诉 / 你的问候 / 习惯了 / 看你做的菜——拍成一张张色香味美的图片 / 习惯了 / 了解你的生活 / 所有的烦恼与欢笑 / 包括女孩只告诉妈妈的秘密 / 习惯了 / 在灯火阑珊的夜 / 等待你的一句 / 在干嘛呢 / 习惯了 / 睡前你的低语 / 还有晚安 / 否则 / 这短暂的几个小时 / 我会失眠 / 习惯了 / 把你可爱的容颜/ 细嚼慢咽/ 融入我的心中。”

宋燕听完，非常感动，她没想到铁锋对她这么的投入与依恋，男人，有时候内心真的很脆弱！她停下脚步， 充满深情地望着铁锋，她看见铁锋的眼睛闪着泪光，不由自由，微微张开红唇。铁锋搂住宋燕，朝她吻去。与上一次在铁锋家中两人之吻不同，这一次宋燕主动而激情。铁锋完全沉醉在宋燕小巧而灵活的香舌的抚慰中， 所有的烦恼此刻都不存在！他明白这次拥吻后，今后见面已成奢望，即便有机会见了面，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还能这样缠绵相吻吗？铁锋倍感珍惜，享受着和宋燕的接吻，就像饥渴的人饮着山泉；就像小时候好不容易买到一支冰糕，舍不得大口吃，而是一点一点地舔……此刻，山崩也好，地裂也罢，铁锋也不会松口

……

初秋的天气，晚上凉风习习，花溪公园是市内最大的开放式城市森林公园，有最大的人工湖，湖上大小岛屿与道路相连，湖光山色，充满了诗情画意。公园内，百年古桂、香樟、马褂木、各种海棠、银杏、芙蓉竹枝繁叶茂，绿茵茵的草坪散发出清香。铁锋虽然多次来过花溪公园，但像今晚和宋燕牵着手慢慢走，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俩都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漫步了。

宋燕脸上仍有刚刚亲热之后的红晕，而铁锋一激动，手板心就会冒汗湿漉漉的。啊，恋爱的感觉真好！可惜一切刚刚开始，又将结束。

这时，天空开始飘洒起绵绵的秋雨，一阵阵的秋风有几分寒意，宋燕有点冷，紧紧依偎着铁锋。俩人又停了下来，抱着接吻。宋燕抚摸着铁锋的头喃喃地说：“锋哥，我感觉今晚你要把我像点心一样吃了！”铁锋捧着宋燕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愿意吗？”“愿意，只要你不怕腻。”

铁锋非常激动，他的手在宋燕窈窕的身材上游走、探索，有点控制不住。宋燕贴着铁锋的耳朵说：“锋哥，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都还没被外面的哪个男的抱过亲过，不骗你！”

铁锋怔了一怔，他的手停止了对宋燕的摸索，吻着宋燕的脸蛋说：“小宋妹，我相信！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真诚和爱！你是上天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爱你！” 此时，铁锋发热的头脑有点冷静了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宋燕说：“我们回去吧。”宋燕深深地看了铁锋一眼：“锋哥，回去了？”“小宋妹，回去了，太晚了，路上怕不安全。”“好吧，谢谢锋哥，锋哥真好！”

雨渐大，铁锋拉着宋燕，往花溪公园门口小跑着。突然，宋燕惊叫一声，紧紧抱住铁锋，声音颤抖：“蛇，蛇！”铁锋急刹住脚步，往前面地上一看，果然，一条黑乎乎的蛇正从小道上扭动着横穿。若不是宋燕眼尖，再往前两步，就会踩到蛇身上，若是毒蛇，后果不堪设想。俩人抱着一动不动，等这家伙窜入路边草丛，才开跑。

出了大门，铁锋在冷清少人的街上等着招呼出租车时，站在一旁的宋燕在明亮的路灯下特别打眼。这时， 有 3 个骑着电动车、模样流里流气的小伙子经过，他们看见宋燕，一下刹住车，坏笑着。铁锋怒视着，宋燕急忙拉住铁锋，说：“锋哥，不要惹他们，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铁锋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为了宋燕，只有忍。正在这时，出租车来了，铁锋和宋燕上了车，看见那几个家伙放肆地笑着离去。

铁锋把宋燕送到小区门口，俩人依依不舍又拥吻了一会，才挥手告别。

铁锋在几分兴奋几分失落中回到家，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刚才在花溪公园和宋燕亲热的一幕，又浮现在 眼前。也许，他本可以更深一步，甚至可以……但宋燕 太单纯可爱了，他实在不忍心在她这一张白纸上涂抹！ 涂抹容易，但这张并不属于自己的白纸可能就毁了。“我不能太自私！”铁锋喃喃自语。

铁锋想起几个铁哥们平常交流的经验之谈：和喜欢的人有实质性的关系才是硬道理。但铁锋不以为然， 反正他不会以占有为目的。比如宋燕，是那么地相信他，对他好，从男人的角度，他也想和她融为一体，可他真的下不了手。他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宋燕已给了他这个离异的中年男人很多。就像面对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好好地欣赏才是正道，何必处心积虑地想据为己有？ 想到这里，铁锋心中释然，感到一种源于内心的乐，他拿出手机，点开宋燕的照片，宋燕的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铁锋朝她轻轻吻去：“小宋妹，晚安！”然后合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铁锋正在忙杂志社创刊 30 周年社庆活动的事，他准备向省内一些著名作家、书画家约稿，请他们题词作画写字。这时，杂志社勤杂工老杨送来一封信，铁锋一看信封，写着娟秀的几个字：铁锋先生收，内详。

铁锋拆开信，一枚金光闪闪、非常别致的 18k 镀金书签出现在眼前，里面还有一张粉红色的信笺，铁锋急忙看落款，啊，是宋燕写的！他急忙看上面的文字：“锋哥好，你很奇怪我怎么会给你写信吧？哈哈，我都好奇怪自己别出心裁。本来是想给你发微信的，但微信我们每天都在聊，好像太没新意了。你不是说我隔三差五就换头像吗，那我今儿也换一种表达的方式，给你写一封信。嘻嘻，好久没写了，都不晓得咋写了。锋哥， 我今天下午就要飞回爸妈身边了，原谅我昨晚没告诉你这事，你不会生气吧？我相信你大人有大量，不会生我这个小女子的气的……

锋哥，昨晚在花溪公园，我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么激动，不，应该是失态，你不会暗自笑我吧？哈哈，你不会的，我知道你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爱护我！虽然你比我大不少，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哥哥。谢谢你这些日子给我的关心和帮助，让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感到温暖。锋哥，你就是我的保护神！忘不了你每天从早到晚的问候、关心，我知道浪费你很多宝贵的时间；忘不了你那么愿意听我词不达意的唠叨，哈哈，有些事，我现在想来都不好意思，居然讲给你听，可你并没笑我；忘不了， 你在我遇到危险时的及时相助，使我不被人欺负；忘不了，忘不了的事还很多，我真正感受到一位男士对我发自内心的好！锋哥，谢谢你，我想不出怎么表示感谢，如果昨晚能让你开心，我也会高兴。我想起你是作家，爱看书，所以突然灵感来了，给你买了一枚书签，希望你喜欢。今后，你看见书签，会想起我的，哈哈哈，我又自作多情了。不要笑我哟。

锋哥，我走后，你要一如既往地快乐生活哈，工作上的事，你有时不要太执着，我知道你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但你认真，别人未必理解你，就如你所言，现在评先进都是大家投票，平常会处事的人得票多，有个性的人反而得票少，所以，你要少操心，不该你管的就不管， 哈哈，我拖你后腿了。还有，锋哥，如果今后找到了嫂子，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忘了哦。说实话，我离开这座城市，也有一些舍不得，原来是想在这儿好好发展的，但事与愿违，还是走了的好。我觉得，认识你是我的意外惊喜，嘻嘻，你说呢？锋哥，你有晚睡的习惯，有时多晚了还在发朋友圈，要早点休息哦，你不是经常叫我早点睡么。答应我，不要超过 12 点，好吗？希望今后我们见面，你还是像现在一样的帅气，哈哈，你肯定帅，而我说不定就变丑了。

锋哥，你看，我今天又啰嗦了这么多，没烦我吧？我真的希望你一切都好。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但联络也方便，见不了面，可以视频呀，哈哈。不说再见， 我们随时可见。”

铁锋看着信，心里酸酸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如果不是在办公室，他肯定会大哭一场！虽然他和宋燕相处只有大半年时间，但仿佛已经认识相知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和宋燕的日常生活，好似恋人加亲人，现在宋燕突然要离开，铁锋就好像一盆熊熊烈火，被猛浇一盆凉水，真的是万分难受！他知道宋燕其实也喜欢这座休闲之都，也很想留下来，但残酷的现实无情撕裂了她单纯而美好的梦想和期待，宛如非洲大草原可爱的羚羊， 被狮虎、鬣狗追逐扑食。在很多地方，一些踏入社会的女孩，不是被某些有权有势的人“吞噬”掉了么？！不是沦落到另一个看不见的“黑洞”么？！看来，宋燕离开是正确的选择，家乡有亲人的庇佑，她的人生会更一帆风顺，她的生活会更阳光明媚。

想到这里，铁锋的心情好多了，他站起身来，站在窗前，凝视着这座矗立着无数高楼大厦的特大城市，凝视着浩瀚无涯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说：“小宋妹，再会，谢谢你带给我的快乐，也祝你未来的日子甜蜜幸福！”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