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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说《昧》第九章第二节阅读「有点冒昧」

时间:2023-09-29 08:35:49 来源:搜狐

高曙进很钦佩沈良祚的胆识,对左步云运动哲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两人搭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一个大队存在多年的严重问题拎出来了,把群众发动起来了,不服还真是不行!

整理尹志强的材料,作出处理,只是个程序性问题。根据尹志强和尹发子的交待,派人到县城调查存档,走访当年办案人和知情人,解决汪小毛的错划问题也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就可以乘着群众积极性高涨,查清历年存在的四不清问题,建章立制。在和沈,左两位组长充分交流意见之后,高曙进很快把尹屋的材料做了整理,经邹部长审看后,上报地委,题目是:《尹屋的经验:步子稳,目标准,动作狠 !》他写的内容比老沈老左干的内容还要精彩。

左步云一直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他当然不会把来自聂庆松,聂庆松来自二孬子的有关线索坦然地告诉老沈,他也不会把他单独约见吴应生的事在工作组的会议上谈及,沈良祚和工作组的同志们只知道左组长通过调查了解到的这些情况,是他下到各生产队走访贫下中农得到的。他知道老沈也不是省油灯,他不能事事都出风头,所以突审尹发子的事让老沈干,还特意把自己掌握的线索和该怎样吓唬尹发子都对老沈说了。这个亲善动作不能不让老沈投桃报李,他向高曙进谈工作组工作的时候,对老左多有美言。高曙进听了老沈的话,心中窃笑:你老沈也是老江湖了,这样夸你的搭档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如果是真情,那未免着了老左的道,让他不经意地拔了头筹;如果是假意,那就太阴险了,那是你对尹屋的做法没有太大的把握,搞运动这东西,说不定早上对的晚上就翻脸,万一这种突审和不依法办事的方式被上面问责,你可以躲到次要位置。论起功劳,沈良祚毕竟还是组长。高曙进觉得,在这两位组长面前,他还浅薄得很。

各生产队的四清工作都在贫协小组的领导下展开。大队支书下台了,大队长本来就是个老好人,不大问事,有人说,他在尹屋的位置还不如尹发子。你说他百分之百就是老好人,那也未见得。老沈找到他,叫他代理大队支书。他说,其实有没有支书无所谓。人民公社条例就说,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大队这一级本来就没什么大用。想办点事可以,想搅和也可以。我这个人办不了大事,也不愿意瞎搅和,所以,支书还是不干为好。从尹志强家清查出来的东西看,大队支书还真是有大甜头的,这一点大队长不会不知道,尹志强昔日呼五喝六威风八面,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么,为什么放着上升的机会不要呢?他推辞得很委惋,但是很坚决。老沈也不好勉强他。

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不是说大队就没有它的生产经营活动了。尹屋原先就有一家柞油作坊,柞棉油。这几年还搞了一家养殖场,一口两亩多的鱼塘,挨着它的还圈了七八头猪。这些经营实体的收益除了大队干部的补贴之外就是村办小学的费用。沈良祚和左步云觉得,大队的收益和支出对不起来,大队长和周二明应当知道。大队长承认年底分了几十斤鱼和十斤肉,冷天可以在柞油场洗热水澡,其它的管不着也不想问;周二明说柞油场的账他管不了,支书直接管,养殖场归尹发子管,年底分鱼肉的好处也能沾到一点。柞油场和养殖场每年向大队上交多少钱,他就记多少钱,怎么用也是支书说着算。

一个生产大队都能成一个独立王国,老沈想,如果不是上级派工作队来,乡间的这些土皇帝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模样。那天高曙进与尹屋的两位工作组组长碰头时,盛赞两位作风泼辣,行事果断,战果非凡。同时向他们请教如何撬动夏士恭的问题。提到夏士恭,不知触动左步云的哪一根神经,他突然想起刚刚到夏洼公社时的一件事。他说,我和沈组长刚来时在公社大院附近转悠,进了一家小饭店,那个店主叫夏士敬!一个恭,一个敬,这两个不是亲兄弟才怪!我说呢,这年头能在公社大院旁边开店不简单。那个夏士敬说他是残疾人,公社和大队的领导照顾他,我看他的腿也只有一点点颠,与正常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他这样就能特别照顾,那我们不妨查一查,夏洼公社还有多少比他更应该照顾的人没有照顾到?沈良祚说,老左不简单,象这样偶然遇到的事情,我一会儿就忘记了,你还把人家的名字记得牢牢的。我看你这个人最适合搞刑侦,犯事的人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提到公社大院旁边的小饭店,高曙进拓宽了思路:好像公社食堂和那家小饭店有些关系。管公社食堂的是妇联主任的嫂嫂,她也是夏洼大队的,什么来头还不知道,她经常往小店跑倒是真的。左步云说,夏士恭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他能左右公社党委,不是小势力。我们可以从尹志强身上找一点突破口,象尹志强这样的人就是夏士恭的手和腿,耳和目,尹志强横行霸道,正是有夏士恭在上面罩着。小饭店也是一个突破口,还有,高主任问问赵岭那边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尹志强这样的典型?如果有,抓住了也可以上挂下连。高曙进说,下午我就到赵岭去,假如那边动作慢了,我就把你们的经验向他们介绍。眼前只有两个大队搞试点,上面还没有要求动公社这一块,所以,夏士恭的事儿不用着急。现在关于汪小毛的纠正错划的问题我们还拿不准,看上面怎么批复。涉及到阶级斗争,大是大非,要格外小心。汪小毛的事暂时还不能在群众中说他就是错划,说早了,如果不是,我们被动。这一点老沈和老左都赞同。调查汪小毛案是为了打击尹志强,这个题目搬出来,尹志强拿下了,如果真的是他挟私愤诬陷汪小毛,就坐实了迫害贫下中农的罪名,如果汪小毛真有严重的偷盗问题,够坐牢的份,我们在尹志强案中就不再提此事。

左步云在与沈良祚闲谈时说,我在学校工作,曾经听语文老师说,文章有文眼,诗词有诗眼,把眼做好了,一篇文章,一首诗词就有了魂,就能立起来。我看,不管哪项工作,都有个眼!都有关键处。尹屋存在问题的解决,眼就在尹发子身上。这个说法沈良祚很赞成。他说,我们搞尹发子没什么劲,对整个尹屋的工作不起推动作用。但是不搞他,就不能搞清搞准尹志强的问题。尹发子就是乡间的一个地痞,得势的时候人五人六,气焰嚣张,一旦趴下,就是狗屎一堆。我们只要让尹志强和他俩狗咬狗,就会大有收获。这事儿就交给聂庆松和倪志明两人去办。

唐侠清这个文书做的就是跑腿的事,他吃过饭就到汪墩和圩口去找小聂和小倪,把两位组长的指示传达给他。小唐也不作修饰,“让尹志强和尹发子两人狗咬狗”这句话原汁原味传达。小聂随便唐侠清一道去圩口小倪处,三个年轻人还谈得来,不过涉及到组长的指挥方法和工作作风,小唐不愿多谈,说到嘴边也不经意地岔开。他对尹志强和尹发子这些人的行为的确非常憎恶。他弄不明白,乡里乡亲的,怎么下得了那样的狠手?从尹志强家搜出的东西让他大开眼界。过去读史书知道什么万户侯,千户侯,还有七百户侯,那时他就想,七百户侯算什么?能有多大油水?现在一看尹志强,不过是三百户侯,还远不是三百户人人都给他上供,他所敲诈和攫取的仅仅是很少的一部分,就这样都触目惊心。还有那个尹发子,一个歪瓜裂枣式的家伙,依傍恶棍,狼狈为奸。对这两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按法律程序审判呢?为什么不能正常地调查取证呢?唐侠清又犯了书生气,他私下认为,让尹志强和尹发子狗咬狗是以非对非,他觉得可以义正辞严地审问,不必以诈术取证。当然,他不会当着小聂和小倪的面说出自己的这些看法的。小聂和小倪对两位组长的指示心悦诚服,唐侠清如果说出这些疑惑,那无疑是挑战小聂和小倪对领导的信任。三个人坐了一会儿就一起出门了,他们都要到大队部去。路上,唐侠清又问了一些闲话,例如汪秀姑怎么样了,吴应生可还好,二孬子惹不惹祸?他也不想得到什么答案,不过嘴空了,打发时间。

除了圩口和汪墩,楼南,楼北,庙冲,大园,埂头,李坝,杨树七个生产队都动起来了,还就是大队部所在的尹屋生产队差些,温吞水。俗话说,灯下黑,还真不假。尹志强干大队支书是从有这个大队以来就是。老百姓的积怨不说是山洪暴发,也是大圩决口。庙冲有个老妇女金黄氏,到驻队工作组的田吉亮面前扑通一下跪倒,把小田吓得不轻,连忙扶起,叫她有话好说。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尹志强这个天杀的,他该断子绝孙!我们金家与他没有仇没有恨,不欠他钱也不欠他粮,他为什么对我儿子下那样的狠手?你叫吃食堂,我们就吃食堂,我们吃不饱也没有偷没有抢,我儿子在河里抓了两只青蛙想煮给我孙子吃,你这个狗日的鼻子比狗还尖,跑到我家,说我们违反了不在家生火的规定,把我家的锅拎到外面砸了,我儿子拦了一下,你就猛推一掌,摔了个大跟头,把头跌破了。你把人打成那样,还骂骂咧咧地走了。我儿子流了那么多血。又没钱到医院看,还没拖半个月就死了,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过什么日子?你这个天杀的,我们不找你偿命找谁?”田吉亮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不知道怎么安抚金老太太,贫协组长出来扶她坐下。小田对她说,你反映的问题我们马上就汇总到沈组长那里,尹志强所犯的错,或者说所犯的罪,一定要惩处。还没等小田说完,与会的社员七嘴八舌,或是为金黄氏证明,或是诉说尹志强强拿强要,调戏妇女的恶行,幸亏田吉亮找了生产队的记工员帮他做记录,要是他一个人,准得漏掉一些内容。

大队部所在地的这个生产队与大队同名,叫尹屋生产队。尹志强就是这个生产队的人。左步云对这个生产队也做了一番调查。这个队姓尹的多,与尹志强同宗的多,他有一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平时在自家这一块稍微收敛。是不是真的就是两个标准呢?不是。有个叫尹南翔的人,论辈份,是他堂叔。解放前在外地做事,回家时土改已经结束,父亲划了地主。后来父亲瘫痪在床,他代表父亲参加大队对四类分子的训话会,父亲死了,大队继续叫他去听训话,他觉得不对劲,找到当时是治保主任的尹志强,说地主是我父亲,他死了,我为什么要参加训话会?尹志强听后楞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地主,也是地主子弟,听训话会受教育有什么不好?你不去,还成了贫农?”尹南翔想反驳找不到合适的话,一个大学生被一个小学生噎死在那里。这地主的帽子就传承下来了。可以说,尹志强的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是假话,那是因为没发现香甜可口的草。听说工作组查汪墩汪小毛的事,尹南翔找到尹屋的贫协组长,请他向工作组反映一下他这个地主子弟不是地主的情况。贫协组长也如实地向两位组长汇报了。老左觉得这个问题比汪小毛的问题简单得多,是不是地主,到县里一查档案就一清二楚。他想,要是真的如尹南翔所说,他仅仅是地主子弟,那么就算是一般社员,既算我们工作队为群众解决了一大难题,又给尹志强多加了一宗罪。他安排小唐到高主任那里汇报,把包括这件事在内的几件事一起派人去县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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