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和二妹「二姐叫什么名字」

作者/董霖（原创小说，版权所有，盗版可耻，违者必究，绝不姑息）

在煤城，如果你不知道二姐，那只算半个煤城人，亦或你的心没在煤城，轻看了这座四线重量级城市。煤城二姐，神秘的女人，喜欢说叨的煤城人，也无话可说。

男士止步的牌子在煤城常见，偶尔也见女士止步，但仍是拦住男人的地方多。男厕所，女人去不得，却挡不住二姐。她从容不迫，搀扶老人走进去如厕。

男人们愤愤不平，嘀咕女士不该进男厕。想找她说道说道。煤城老人儿一把拉住哥几个说：看你就不是煤城老人儿，连二姐也不认识，去跟她说道，你我都不够资格。

瞧二姐风韵犹存，好像也就五十来岁，可是她的经历，能做你的祖奶奶。看你们三四十岁的样子，以为混成男子汉了，在二姐眼里就是小屁孩一个。二姐不是凡人，你们几个经的事不够，还是别往二姐身边凑。

煤城二姐，有五位前夫（一位没能领证），进出过五户人家的门。一般人早抬不起头，害怕男人女人说三到四，溜边走路。二姐照常行走在煤城大街上，挺胸仰脸，敢跟每个煤城人打照面。这便是二姐，苦难打不倒她。

二姐原配丈夫小她几岁，她像疼老儿子大孙子一般，不让男人动一点家务活儿。可是男人下煤井，遇上了事故，没上来。第二任丈夫大二姐八岁，在煤老板的小窑挖煤，压在里面了。第三任是老实人，却似乎“阳气不足”，老怀疑二姐外面有人。晚上枕菜刀睡觉，恨不得锁人，日子根本过不下去。第四任丈夫也下煤窑，遇上塌方，人没出来。

二姐遇到第五个人，是在一个雨夜，那男人要寻短见，被二姐抱住不撒手。男人患有严重抑郁症，二姐陪她说上一整月话，病情好转。男人说自己姓常，是离家出走的煤老板。因为抑郁，无法工作，连生活的意义也丢掉了。二姐的出现，让他重新拾起事业，找到了生活滋味，俩人开始搭伙过日子。

二姐与老常就要领证结婚，老常前妻赶到。这位煤城大猫姐，十三岁混煤城，抽烟、打架、偷盗。十八岁被社会人称为大猫姐，带一群猫妹行走在煤城街巷，进去出来（拘留所）是常事，过日子人都不敢正眼瞅她。

大猫姐带来几个铁姐妹儿，个个双臂刺猫脸，进屋见到二姐，同时上手打。老常拦不住。大猫姐和几个猫妹砸烂家什，把二姐右胳膊打断，再也做不成裁缝活儿。

二姐没有生活的路了，哭一天一夜，也没哭出一条路。二姐擦干净眼泪，做了“光棍保姆”。煤城一般保姆，不愿意照顾老光棍，担心惹是非。

然而，煤城下井下窑的矿工多。国营煤矿条件好些，找对象在正常范畴内。但是下小煤窑就不行，光棍多，老了孤单一人，没着没落。尤其行动不便，只能找男保姆，但男人做保姆的太少，于是光棍找保姆相当难。

二姐出道入行，一干就是十五年，给几十个过去下煤窑的老光棍，做保姆。人老到一定程度，有的依然脾气温和，多数成老小孩，还有一部分老人变成“老妖”。老妖磨人，怎么都不对，谁也伺候不了。

说也奇怪，无论多妖魔的老头，见到二姐，都乖得很。老人即将离开人世时，无一不握住二姐手，流下感激泪水。他们认二姐为知己，纷纷要将不多的财产留给二姐。然而二姐只拿保姆工钱，其它根草不动。老光棍的亲戚们，暗暗佩服二姐的人品，骂自己是小心眼儿，还以为分不到遗产。

有的煤城人忌讳提到二姐，对她有争议，觉得她走过那么多人家不吉利。地位高的不齿于提及二姐，认为这样的女人，难上大雅之堂。然而，他们无法影响佩服二姐的大多数煤城人。

二姐不贪财不攀高，侍候孤老一心一意。那些孤独的老光棍，走的时候，不是满面悲苦，脸上显露满意的神情。他们视二姐为挚交，握着二姐的手，嘟囔：有你在身边，死也不怕，这辈子，到了也值当。渐渐地撒开手，闭上眼睛。

一天，大猫姐当街拦住二姐。大猫姐迈前一步说：姐妹儿在道上混几十年，没哭过，这阵子天天被我爸气哭。我破坏你和老常领证，砸的你家，断你胳膊，不是人，今天还给你。拿出两万块钱垫胳膊下，喊一个拿锤子的姐妹：二猫过来，放开砸。

二猫刚要起锤，二姐“噗呲”乐了说：别演了，起来吧。有事说事，本来咱俩有仇，跟你没话。看你眼睛哭得红肿，猫妆都花了，也算孝女。说吧，你想让我做啥？大猫姐不好意思地说：伺候我爸，让他满意，老爸这辈子不容易。

两年后，二姐侍候走老于（大猫姐父亲），收拾自己东西走出来。大猫姐和几个姐妹儿拦住她说：你手不干净，得检查你的拉杆箱。二姐愣一下说：做过这么多家，都不检查的，凭啥你要检查？

大猫姐来了脾气说：我是谁，煤城黑白两道，啥人没遇见？你这点小女人的把戏，想蒙我，还不够格。我家祖传玉镯，一幅名画，让你花言巧语从我爸手里骗去。今儿给姐拿出来，放下走人，姐不算你偷，绝不报警。

二姐脸色惨白，不知怎么办是好。几个猫女抢下拉杆箱，用钳子拧掉小锁头。打开箱子，只见换洗衣服，洗漱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玉镯和一幅画，明晃晃放在上面。

大猫姐拿起玉镯和名画说：你胆子够大呀，也不藏下面。不过到底是小偷，经不住诈，看脸色就露馅了。念照顾我爸份上，我不揍你，赶紧走人吧。

二姐低头收拾弄乱的东西，泪水挂在眼角。大猫姐说：偷东西还有脸哭，装什么可怜。二姐说：我不是装可怜，是哭你爸可怜，他临去世还惦记着你。二姐将一个信封递给大猫姐。

大猫姐看到熟悉的字迹，还有公证书。“大猫：孤独这么些年，没想到二姐来了，我才知道老了也能生活得有滋有味。她是个好人，这世上少有的好人。我想将玉镯留给你，把画赠给她，以示谢意，可她坚决拒收。我们之间的交往，清风茶淡，真心真意，二姐的情义，令我感动落泪。女儿，我疏于对你管教，娇惯你混得不走正道。再顽劣，为父也疼你。我与二姐立下君子协定，如果你哪天破了产，喊天不应，没人拉你一把。去找二姐吧，她会交你这两样宝贝，给你一条出路。

我不能把东西现在给你，那样等不到雪中送炭时，你就会把它们挥霍掉了。大猫，倘若你翻看了二姐的东西，一定给她跪下，乞求二姐的原谅。女儿，不能再胡混了，你总吵吵讲义气，岂不知大义大德之人，就站在你面前啊！”

大猫姐嘿嘿一乐说：你这个女人也真能玩手段，把老头亲笔都弄出来了。就这一张纸，捏你手里，说撕就撕了，跟我玩过家家呢？

二姐收拾好箱子说：还有一份，你爸说，你早晚能看见。大猫姐嘴里嘟囔：放糖的地方。她跑出去，一会儿转回来，拿上一个同样的信封。

大猫姐脸色涨红，“咕咚”跪地上说：姐妹儿十三岁跑煤城黑街上混，人人叫我姐，几十年没喊过别人姐。今天叫你一声，二姐，你不是凡人。爸的话，我听！

几个小姐妹齐刷刷跪地，小声劝：姐，别跪！面前没人，二已经走了。大猫姐依然跪在地上，呆愣愣不站起来。嘴里嘟囔：煤城二姐，你不是凡人。

煤城二姐，不是凡人。这句话，从此在煤城传开。有人说二姐，就像这座煤城，旁人以为破败不堪，不干净。其实煤城深沉刚强，纯净忠义。另一方说，拿一个寡妇，比拟一座百多万人的工业城市，太不严肃严谨，简直是荒唐。

对二姐的争议，亦如对煤城的争论。一方站在道德和经济学制高点说经济，法律、道德、风气、社会秩序、发展机遇。另一方只说具体事，说良知良心，还有将心比心。

煤城老杂馆里，吵吵嚷嚷，争论不休，两方谁也说不服谁。煤城小诸葛唐德说：二姐不是凡人，看那面相，走路姿态，神奇女子也。有人说他方男人，丈夫下井都没上来。这话不公，煤城小煤窑那些年，管不住偷采乱采，事故多，哪能让一个女人担这黑名声？

煤城业余作家方老师说：二姐在默默“赎罪”，可怜的二姐，你何罪之有？偌大的煤城，欠你一个道歉。老皮夹克说：二姐不是凡人，就是煤山变的人。煤山看着黑，那是烟火气，跟二姐一样的品行。

刘算盘说：如今讲GDP，二姐不是企业家，心再善良，也没份量。对煤城经济数字全省倒数没帮助。不过，我真心佩服二姐。说对人真心，没私心，都是在嘴上。没见过像二姐这样的，伺候那些孤独行动不便的老光棍，不为了钱，这人真不凡。李文武说：煤城给外人的印象够丑的了，可不能用个寡妇再添堵。

方老师怒斥李文武：煤城倒是出了不少网红，小鲜肉什么的，难道让这些人代表煤城？我倒觉得二姐，最能体现煤城的风骨。苦难，隐忍，至善，刚强，不屈服，不媚俗。

退休前坐办公室的老纪说：别把一个女人说得那么高尚，言重了，她算什么东西，煤城不欠她的。宋大头说：一个出嫁那么多次的女人，感觉不太地道，煤城还给她立贞节牌坊不成？

杨风度说：你俩嘴别太损，二姐给老光棍洗澡，这是多难得的，该得到尊重。老纪说：就那么回事，不过是为了工钱，也没那么高尚。方老说：你这话不对，二姐做的别人做不来，不敢也不愿意做，这就是不凡。

老杂馆突然停电，一片混乱。服务员点起蜡烛，只见老纪和宋大头，一个右眼球充血，一个左眼球充血。他俩没事人似的，还不知道呢。别人拿出小镜子，两个人才看见眼球血红，嘴角溃烂。觉得嘴疼，眼睛难受。

老纪低声对宋大头说：我说啥了，怎么这么怪，嘴里起大泡了。宋大头摆手说：你忘了，黑街顺口溜，“煤城有煤山，胡说满嘴烂”。老纪说：我从不迷信，那是民间文化落后得很。一阵风吹灭了蜡烛，老杂馆黑洞洞的，谁都沉默不吱声，嘴硬的老纪也不敢再言语！

这时候，二姐从老杂馆前经过，走向火车站，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人们开始小声嘀咕：别争了，二姐离开煤城，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二姐是不是伤心了？

方老师忽然伏案哭泣：煤城不能没有二姐，她就像煤城最后的女儿。我说的是坚韧的女儿，不是闺女鬼精，娇滴滴小女人之类。二姐那间小屋被认定为违建，被拆除，二姐在煤城没家了。

她那几任丈夫的抚恤金，到现在也没拿到。不是重组就是跑路，那几笔账怎么都算不完。一座城留不住一个人，还有啥争辩的？方老师抹着眼泪，指着二姐的背影说：就让她这么走了吗？

二姐也许不回来了，煤城失去了二姐，就像失去一座看不见的煤山。那座看得见的煤山，可能被某商人给卖掉，将很快被挖得无影无踪。

人们起身摇头：也许煤城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这是气话？另一些人问。或许是，说道几句，心里舒服一点。出了门才发现，片刻之间外面起了重度雾霾，能见度几乎为零！

（小林小说，版权所有，违者必究。文章内容为艺术创作，切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