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的沧桑往事在线阅读「武汉往事小说」

十三

这一切方颜毫不知情，一阵风吹进店内，吹开了属于李济轩和方颜的人生篇章。

繁重的体力劳动让她没有过多时间思考人生，方颜偶尔也希望有人能将她的余生妥善安放，她相信爱情存在，也会被别人的爱情所感动，但她又清楚，爱情这个东西，跟她应该冇得莫司关系。

父母因为身体缺陷的自顾不暇，张鹏处处留情不够专一，学业职业都无法获得认同，她一路缺少关爱的野蛮成长起来。

她对自己的印象就是：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爱恨情仇都已结束，已经可以看到她入土的那天，有句话说有的人25岁就死了，85岁才埋。可能她是36岁已经死了的人了，还没被埋葬。活一天赚一天。虽然偶尔开心，但好运依旧很少关照到她这样的阴暗角落。

短短的人生不值得我们长久的痛苦。幸运的是她的抑郁被她的痛苦治好了，她的痛苦被她繁重的工作接纳了。摔伤，骨折，疲于奔命，这股生命力治愈她身体同时也修复着她的心灵。

下班的方颜被车喇叭的按响吓了一跳，九九从摇下的车窗探出头来：“上来”。

虽然彼此几乎是看着对方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但是单独待在一起还是感觉气氛尴尬，方颜紧张的扣着食指。

“方颜，你莫紧张，我今天找你只是想跟你说哈话，这些话除了你我不晓得还能找哪个说。”

九九跟她谈到了徐京儿，自从她伪装成处女后九九就有点疑虑，有一次看她开红酒非常娴熟，而她对自己说她滴酒不沾。

这种熟让九九想到马未都说的一个段子。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给马未都的朋友送个代售的家传古董，等她走后，马未都说是假的，朋友问你鉴都没鉴定怎么知道是假的，马未都说看她那打包裹娴熟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潘家园的。

九九内心有点膈应，但又想不能太多疑了，恋爱就应该沉醉在它最美好的过程中。九九顺手翻了一下她的空间，除了几张转发的制作美食，没有其他人的点赞，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小号。就找了私家侦探调查她，像他这样半亿的身家，不仅是为自己找老婆，更是为未来的孩子找妈。

真实的徐京儿和他接触的徐京儿中间差着孙悟空的一个筋斗云。

私人侦探公司拿了高酬劳自然工作到位，徐京儿的暗黑历史迅速被调查的不知十也知八九。

本来可以立马甩她的，可是知道多了反而同情，再加上眼疾，让他的天平失去重心，所以准备装傻结婚。他只认为徐京儿犯了大多数女孩贪慕虚荣的毛病，不同的是，她们挑人，遇到穷矮挫就犯病，遇到高富帅就不治而愈。

方颜听到这些并不惊讶，她忍住了补刀，做人留一线，要给别人留条活路。

“要是你离婚在认识她之前，我说不定会跟你谈的。你莫生气啊！可能现在你觉得说这些我蛮自私。”九九突然认真的看着方颜说道。方颜唰的一下脸红到耳根。

“我知道你过的不好，蛮不好，看到你辛苦没有帮你。”九九说这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

“冇得事啊，我现在过得蛮好的，街坊们也蛮帮我，李老板也对我蛮关照。”方颜语速飞快的说完。

“我再跟你说说我眼睛的事情。”九九一五一十把自己眼睛的疾病讲给方颜听。详尽讲述了几个专业术语后方颜大概知道了九九的病情程度。方颜凭着多年照顾盲人的经验也给九九提供一些友情提示。“眼睛得这样的病，不晓得婚能不能结成。”

“你自个要坚强点，莫总在一个事情里面迂着打转，出来就好了。现在科学这发达。”方颜知道九九的不快乐不是劝劝就能好的。

“你是不是以前在我书包里放过糖？”方颜冷不丁问。

方颜初中时特别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就在书包的小口袋里装了几颗，无聊时就吃一颗，可是她却发现她的糖总是吃不完。这个疑惑曾经小小困惑过她。这次九九对她说了有过和她谈朋友的想法后，她猜出就是他了。

“是滴是滴，想让你牙齿烂光，你就是牙齿长的比我好看。”九九调侃了一下。

九九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不早了，你也早点上去休息，我坐一会。”这一坐就是一整晚，两包烟，三头六绪。

武汉今年的冬天真冷，本来想打个电话回家告诉老娘马上到家，让他们莫担心，走在路上不想说话，张不开嘴，冻得牙疼。

一进小区大门，值班的保安孙师傅就告诉方颜今天她屋里来贵客了，方颜道了声谢。别个小区保安年轻精神，她们小区保安两个人共三颗牙，但不妨碍吃瓜。

方颜没想到这个点回家家里居然济济一堂。

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和社区居委会主任方腊生，毕竟客厅小，人转不开。一个衣着贵气的中年女性，一个头发花白的穿西装的老头，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父母分坐在凳上沉默不语。

经过方主任的传达，年轻女孩的解释，方颜知道了眼前年纪较长的男女是她的生父生母，中年男人是她表哥，年轻的女孩是私人秘书。

方颜出生时家境窘迫，亲生父母从农村到城里打拼身无长物，无处立脚，全家吃上顿没下顿。在一个出租屋接生了她后，觉得很难养活，被逼无奈把她放在了四医院旁的教堂门口。

没说出口的话方颜也知道了，因为她是女孩。

社区主任方腊生综合了几个老人的回忆讲给方颜听。

那是三十六年前的冬天，阴沉沉的天气格外寒冷，早上五点多天还是暗的，晨练的人在教堂门口听到婴儿哭声，那时的方颜嘴皮已经冻青，几个附近的太婆从家里拿来小孩的抱裙，七点多又有不少上班路过的人开始围观这个弃婴。后来街坊们一想到瞎子屋里没有子女，于是做主带给没有子女的盲人父母养大。

其实还可以说的更可怜一些。

扔她的时候是晚上，冬天的晚上，这是可以要命的。

一般夜里有婴儿哭，大人会马上安抚，但这个婴儿哭，一直没有大人安慰他。教堂里面值班的听到哭声也懒得起床。从凌晨到天亮，那个婴儿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可怜的孩子，几个小时一直在哭，而且是独自哭。

天空渐渐出现了黎明的曙光，大约凌晨5点左右，晨练的人听到了 婴儿的哭声，循着哭声去寻找婴儿的具体位置。

现在她的亲生父母已经是颇有资产的餐饮老板。

方颜问了那个仪态不凡的女士，她还无法叫她妈，“那你晓得我出生时几斤几两？”那个女人躲开她的目光。“那个时候条件不好，你是屋里生的，没有秤称。”

“那为莫司从来不找我现在想到找我了？！你们是不是哪个节目组派来的？”方颜把要换洗的围裙手提袋往地上一灌。

气氛压抑凝重。

那个女人以她的高跟鞋所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匆匆离开了，走前说改天再来拜访。

但是这不是温馨的结局，不是父母辗转天涯寻亲认女抱头痛哭，是丢弃在教堂门口而不是寄放在教堂门口。

找方颜也无需费力，丢她的地点和她长大的地方只隔不到五十米远。以前穷好理解，富裕了也没想过找回她。居然他们现在住江山如画，离方颜住的地方不到100米！

小时候街坊逗她，说你是桥洞捡来的。江汉桥桥洞离教堂不到20米远。原来谣言常常就是真相。

这次找她是因为她的弟弟，这个父母后来生下的孩子得了尿毒症，已经换过一个肾了，过了七年，又出现衰竭，医生建议用亲缘肾，这样配型好，生存期长一些。

但是妈妈有心脏病，爸爸和弟弟血型不一致。钱对他们不是问题，如果方颜血型符合肯捐肾，他们会补偿她两百万加一套房。他们同时邀请方颜回家看看。

方颜本来是个滥好人，是逆来顺受的，但是今夜的信息量巨大，她来不及消化，她不拒绝也不接受。她有点懵，来不及任何情绪上的发作，眼观六路的方主任在也随之离开，临走说让她和她的盲人父母好好商量一下。

换做其他女人一定操起板凳掷过去，并配上一句怒吼：“逮着个克马当猪杀，紧讲紧讲。跟劳资滚！”

盲人父母大事小情上毫无主见，他们没有见识，更缺乏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失去一个肾对身体的影响也不能完全清楚，他们本能的知道不能捐，但又渴望这个可怜的养女能过上好日子。

36年前的那个冬天的寒意再次席卷到方颜身上。难怪那种不安全感一直如影随形，被遗弃是终生治不好的。方颜一下子理解九九无处可诉的难处，她需要有人指导她一下。

第二天她依旧四点醒来，睡得一团模糊的醒来，明明只是发了一小会呆，但是掸面却迟到了。

走去上班的路上行人稀少，一小团垃圾在北风的呼啸中起舞。路灯把方颜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堤街难得清净，平时这条街太拥挤，太多人有秘密。

这是她工作以来的第一次迟到，李济轩一句话都不说，连下次早点来这样的话都没有，方颜刚刚忙完店里的准备工作，李济轩照例跟她下了碗面，并且舀了几坨牛肉牛筋埋在碗里。早上他们一般吃面，赶在客人前吃，面条经饿，可以扛住一早上繁忙的工作。

吃热干面重要的一点就是拌面，通过用筷子不断的翻上翻下的拌面，让每根面条与碗里的佐料，汤汁，芝麻酱均匀的拌在一起。很多外地人不会拌面，有的芝麻酱佐料很多，有的没有，结果有的腻口，有的毫无味道，没拌开那肯定是不好吃的。

本地人吃热干面更不会像外地人那样在美食节找某某某连锁品牌店，好吃的热干面通常在腰子旮旯里，靠的是口口相传诱惑和热心市民的指引，实在不晓得就看看哪家排的队伍长，跟到买，大抵错不了。

大多数武汉人吃的不是一碗热干面，而是情怀。从一两岁坐在车椅时起，大人就挑一根面条，看着孩子嘴巴吮吸着面条，嘴巴外还挂着半根，这些小毛头用刚长出来的几颗乳牙嚼磨着，小嘴糊满黑黄的酱汁，吃的是味觉的记忆和与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李济轩知道选择了不适合自己人的才会不快乐。方颜很适合自己。在和方颜在一起工作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内心充盈。

所有的感情能够终成正果都需要满足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缺一不可。一旦错过时机就没办法挽回，即使挽回了也不会对味儿。

就如一碗凉了的热干面，怎么都不会好吃了。

（未完待续）（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