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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女 痛苦「蛇女事件」

时间:2023-11-21 08:33:58 来源:搜狐

这篇讲的不是女蛇精病,而是女蛇精被污名化的神话史

她是个色泽鲜艳的难解的结的形体, 有着朱红,金黄,青和蓝的圆点; 条纹像斑马,斑点像豹,眼睛像孔雀, 全都是深红的线条;浑身是银月, 她呼吸时,这些银月或消融, 或更亮的发光,或把它们的光辉 跟较暗淡的花纹交织在一起—— 身体那么像彩虹,又染上一层惨淡; 她既像一个忏悔罪孽的女妖精…… ———济慈 《拉弥娅》

纤纤佳人,奈何蛇女

古希腊作家菲洛斯特拉托斯在他的著作《阿波罗尼奥斯传》中,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一名叫迈尼普里修斯的二十五岁大好希腊青年,某日在桑契里亚和哥林斯之间的路上,遇到一位举止颇有正派贵妇风范的幽灵。幽灵拉住了他,请他到她在哥林斯郊外的家里,并对他说,她本是出生在腓尼基的名门淑女,倘若他愿跟她待在一起,他不仅可以听她演唱,还可以饮到谁也没有饮过的酒;而从前和如今都美丽又可爱的她,愿与他生死与共。

这名年轻人是一位哲学家,在其它方面倒是稳重又谨慎地克制他的激情,唯独在爱情上,理智就乖乖地一边凉快去了。于是他与她幸福待在一起,打算跟她结婚共度此生。偏偏参加他们婚礼的宾客中,还来了年轻人的老师阿波罗尼奥斯。这位贤哲凭一些蛛丝马迹,发现她是一条蛇,一个半人半蛇的女妖,而且她所有的设施,也全像荷马描述的坦塔罗斯的黄金,都不是实物,只不过是一些幻象。当贵妇发觉自己被看清时,便哭着要求阿波罗尼奥斯保持沉默。但是阿波罗尼奥斯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幽灵贵妇,餐具,房屋和房屋里面的一切,都立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倒霉的青年在那里悲悼他消失了的爱人。

到了英国诗人济慈的诗歌《拉弥亚》中,浪漫的诗人把蛇的化身拉弥亚描绘成一条漂亮纤巧的蛇。有一次,她梦到年轻的里修斯在可羡的比赛中驰车名列前茅,从此迷上了他。于是,蛇变为同样漂亮纤巧的美人,设法在途中挡住了他的路。柏拉图的信徒里修斯被拉弥亚的美色所吸引,坠入情网,两人还决定结婚。可惜举行婚礼的那天,里修斯的导师、哲人阿波罗尼虽未受到邀请,还是来了。拉弥亚尽她所能恳求阿波罗尼不要声张,但此人立场坚定,叫出她的名字,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拉弥亚终于在他逼人的眼光下枯萎,惨叫了一声后,便烟消云散了。

《拉弥亚》结尾处,便是阿波罗尼的这样一段话:“蠢才!蠢才!/我保护你免于遭到人生的恶运/直到今天/难道要我眼看你受到/一条蛇的作弄?”

没准老师大人的确是一片好意,可惜他的学生却如《拉弥亚》中的诗句所写:“爱情一消失,我就会死去”。里修斯失去了拉弥亚,于是“失去了欢愉”,只留下“沉重的尸体”。

希腊神话中的拉弥亚曾是利比亚女王

东亚的蛇女故事也多以悲剧告终

这情节似曾相识?没错,它简直就是《白蛇传》的希腊兄弟版。翻阅各国的神怪志异,就会发现更多《白蛇》型故事的踪迹。多情的男子与美丽的蛇女很多,劳雁纷飞的结局不少。

洪迈的《夷坚乙志•杨戬二怪》中的蟒妇被杨戬识破后已无力挣扎,原形毕露。但“未几时,戬死。”说明他仍然难逃“蛇网”。

日本《古事记》中,本年智子与肥长姬结婚,过了一夜,偷看那少女原是一条蛇。本年害怕坐船逃走,肥长姬悲伤地追赶,最后船被海浪颠覆。

法国传说《蛇女》中,一个骑士打猎时遇到个美女,向她求婚。女人要他起誓星期六不见她,也不问她干什么去了。骑士答应后,他们结了婚。婚后生活很幸福。骑士的哥哥出于嫉妒,在骑士面前挑拨说弟媳是妖精。骑士违背誓言,星期六跑到古塔偷偷窥探妻子。他妻子正在对镜梳妆,身体自腰部以下是蛇身蛇尾。骑士吓得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塔内也传来一声尖叫,一道白光飞出窗棂。骑士从此失去了爱妻,忧郁而死……

此类故事的凄惨结局似乎告诉我们,纵使发展到了蛇仙子的阶段,本质上仍是“人与异类是无法永远共处的”。不管是男方心生害怕或已愿意接纳蛇妻,基本上都只能在了缘之前断续共聚,而无法长相厮守。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狐狸精和女鬼还有跨种族恋机会,蛇精却总以悲剧收场呢?“走进科学”带您从历史角度进行剖析……

蛇作为大自然中的一个成员,以人的形象折射入人类世界的传说,却又不能尽弃动物性完全融入其中,令人时时设防而又防不胜防,颇具神秘意义。人们常对它的来去无踪、脱皮蜕变、水陆两栖、无足无翼却能蹿突腾越感到惊讶和恐惧。

对蛇的崇拜与敬畏几乎遍布各民族、各地区。蛇女的故事除了饱含上述意蕴之外,还为我们提供从神话的角度进行阐释的可能性。

往昔之荣光——远古神话中的女神

遥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代,原始初民没有把生命划分为类和亚类,不同的生命形态之间绝没有特别的差异,半人半兽的神明到处可见。

那时候的蛇女,或为叱咤风云的女神,或为鬼神变色的魔头,并不需刻意掩饰她们的蛇类形体。这些女神有的以手抓双蛇的形象出现.

埃及从中亚近东处进口了生殖女神凯德什,她通常以一美丽的裸女站或坐在狮子上,手上握着花,镜或蛇的形象,以正面出现。

赤身果体站在雄狮背上的凯德什女神

《山海经•海外西经》道: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

这张图插图描绘地似乎不是女神……

二十世纪初英国考古学家在希腊克里特岛北部发现了传说中的诺萨斯宫(就是关着米诺牛的那个迷宫)。宫中出土一尊距今已有3600年的女蛇神塑像。

女神双手各执一蛇,身穿长裙,胸乳袒露,头梳高高的发髻。有人说她是大地之母的象征,欣欣向容;也有人说蛇的生命力顽强,舞蛇女神代表着不朽的生命;还有人说蛇的繁殖能力强,舞蛇女神能使子孙昌盛,人口繁茂。

克里特岛的女装很有现代感,几乎让人怀疑是穿越者

另一些女神则更偏好半人半蛇的形象:

《帝王世纪》、《列子》、《女娲画赞》中都记载着女娲“人首蛇形”。她在中国神话传说中位列三皇,被尊为人类之母,干过一番“造人”、“补天”的伟大事迹。

《太平御览》里引用了《风俗通》,说她“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淮南子•览冥训》谈到当年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积芦灰以止淫水”,还曾“杀黑龙以济冀州”。当时的女娲“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前白螭,后奔蛇,浮游逍遥”,笑翱寰宇,是何等意气风发。

女娲奠定了中国人类社会第一部“婚姻法”。《路史•后纪二》注引《风俗通》说“女娲向祠庙里的神祷告,请求让自己成为人类婚姻的媒约,得到神的应允后,便建立了人类的媒约嫁娶婚姻制度(女娲祷祠神,裨面为女媒,因置婚姻)。”然后又补充道:“女娲亲自为媒约,所以后世建立国家的,都把她奉为结合婚姻的郊媒之神(以其载媒,是以后世有国,是礼为皋襟之神)。”

传说女娲还是一位音乐家,传说笙簧便是她发明的。战国时期史官所撰的《世本》:“女娲作笙簧。”《帝王世纪》:“女娲氏,风姓,承疱羲制度,始作笙簧”。

在上古社会,男女交欢之地在郊外,男女欢会多以歌声交流情感,音乐自然成了爱情最佳媒介。女娲身为媒神,肩负着这种相亲活动的组织工作,觉得“音乐未和”,效果不佳,于是发明创造了吹奏乐器笙簧,用于男女郊外欢会时吹奏,给情人增添欢悦,激起心中的感情波涛,从而极大地促进了人类的繁衍事业。

女娲伏羲 来自汉代墓室画像石

如果说东方神话中女娲是一位生育人类,创造万物的伟大母亲,那希腊神话中的厄喀德娜就是无恶不作、鬼神变色的黑暗菠丝。这位提坦女神上半身为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下半身却是蛇。希腊诗人赫西奥德写道:“厄喀德娜的上半身是美丽的神女,有美丽的面庞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下半身却是可怕的蟒蛇。”

她的丈夫正是赫赫有名的百头龙提丰。传说大地女神盖亚为了报复宙斯残酷地对待她的提坦孩子们,便与冥府之神塔尔塔牢斯结合生下提丰。希腊神话声称百头龙提丰英武异常:“火焰从他的眼睛中放射出来,它的肩膀伸出毒蛇的信子,它的腿上盘绕着蟒蛇。”

可以想象,这两个怪兽生下的孩子也都是怪兽,它们分别是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后俄狄甫斯猜中了它的谜语,它就羞愧地跳崖自杀了),九头怪蛇许德拉(后被赫拉克勒斯镇压到大石头下面了),前部是狮子,尾巴是一条蟒蛇,身子是山羊的奇美拉(后被柏勒罗丰和有翼神马柏喀索斯联手做了)和长着三个脑袋和蛇尾巴的地狱犬寇塔斯(后被冥王哈迪斯招募,当地狱的看门狗去了)。

这位美蛇妈妈当时干过不少光荣劣迹,如与丈夫携手打败奥林匹亚山上的众神,连宙斯也在那场战斗中受了伤;也闹出过不少风流韵事。当时的谣言甚至指出,连大英雄赫拉克勒斯都趁提丰出门的机会追求过厄喀德娜。可惜因为年代久远,此事已难以考证真伪,看来这一顶绿帽子提丰是很难摘下来了。

厄喀德娜 《山口美由纪的妖精图签》

神性之沦丧——英雄世纪的女妖

原古神话时代的蛇女们日子过得是很滋润的。可惜好景不长,到了新石器和青铜器时代,父权制逐步取代了母权制,女性日益依附于男子,这致使女性神也受到了株连。受父权制的影响,女娲造人的传说由“女娲独自造人”变成了“女娲与诸神共同造人。”《淮南子•说林篇》云:“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说的是女娲造人得到过黄帝等人支持。明代周游《开辟演义》则说:“伏羲氏崩,群臣推女娲氏即位,号为女皇,建都于中皇之册。”说的是女娲的帝位是继承伏羲而来。远在希腊的厄喀德娜日子也不好过。宙斯趁提丰跨过西西里海的时候,把埃特纳火山砸在了它身上,把它永远镇压在火山脚下。而厄喀德娜与它的丈夫一样,也被关在地下洞穴中,“很少有机会出来跟神见面,虽然永远保持年轻,却终日不见阳光。”

此时的蛇女,经常以恐怖,但力量远不及神力的怪物出现在神话中。她们存在价值往往是给英雄们建功立业用的。柬埔寨传说《菲米纳喀斯》中讲吴哥窟中间的金塔中藏着一条蛇,晚上会变成一个女子,国王必须每晚与她同睡,否则国王或者他的王国就会有灾难。后来,一位有为贵族青年在得知此事后忿忿不平。某日他受到神灵指点,先设法得到蛇的许诺,然后趁蛇还没化为人形的时候,在她前往王宫的地方铺上地毯之类的东西并在下面布满利刃。蛇于是就呜乎哀哉了。至今,广西云南不少少数民族的神话传说中仍有类似的“铺草席,设钢刀,静候蛇光临”的情节。

菲米纳喀斯宫遗址 据说里面住着蛇妖,国王每天必须先伺寝才能去其他妃子处。国王什么的,真是不容易呢……

希腊的美杜莎似乎比柬埔寨的蛇妖稍微强大些,可惜命运也好不了多少。作为守护地狱的戈尔贡三姐妹之一(三人为俄亚勒、瑟诺和美杜莎),她们有著丑恶的蛇发、像猪牙一样的牙齿、巨大的黄金翼,凡生物只要望她们一眼便会变成石头。据说美杜莎本是阿佛洛狄忒的女祭司,是三姐妹中最漂亮的,一头金发被时人称为“美发如黄金”。古今第二号花心萝卜海神波塞顿(第一名乃宙斯是也)看上了她。某日两人在雅典娜的神殿幽会,雅典娜大为愤怒。作为惩罚,美杜莎被她剥夺美貌,头发被变成毒蛇,成为一头面目狰狞的怪物。她的姊姊们也因为抗议而被变成怪物。从此,头上毒蛇盘旋的三只怪物开始看管地狱,偶尔跑到地中海某小岛上度个假,顺便练习把走兽、飞鸟和人类变成石像的技能。

后来,大英雄珀修斯在神使赫尔墨斯的建议下擦亮盾牌当镜子,一剑砍下美杜莎的头。喷溅出来的鲜血中飞出一匹有翼骏马柏喀索斯,没替他妈报仇就飞上赫利孔山上过神仙生活去了。为了感谢赫尔墨斯和雅典娜指点迷津,珀修斯把美杜莎的头献祭给雅典娜,后者用它装饰她的盾牌。从此这可怕的头像就出现在智慧女神的神盾上。《圣斗士星矢》里,紫龙为了不看盾牌上的头像不得不弄瞎双眼,是很有传说依据的。

贝尼尼代表作美杜莎胸像 这尊雕塑表现的美杜莎是位少女,她不知自己已被变成蛇妖,无意中照镜子时惊讶悲伤地化作石像

济慈的诗歌把拉弥亚描绘成一条温柔贤淑的女蛇,实际上她的最初故事与美杜莎有异曲同工之妙。拉弥亚也是人首蛇身女怪,上半身是美丽的女人,下半身为蛇身,因而常常与厄喀德娜混淆。希腊神话说她本是利比亚一位美丽的女王,宙斯爱上她并赋予她任意消除或更换眼睛的魔力。宙斯之妻赫拉得知后十分嫉妒,杀死了拉弥亚的所有子女。痛苦疯狂的拉弥亚为了报仇,把所有她能找到的儿童都吃掉或者吸食他们的血。还有一些故事说,尽管拉弥亚的第一批子女被赫拉杀死,但她还有另一些被称为拉弥亚伊的后代,这些后代是半人半蛇的吸血怪,四足,前足为爪,后足为蹄,被拉弥亚伊咬到的人只有用拉弥亚的吼声才能治愈。也有一些传说将拉弥亚伊当成半羊半马怪。果然,只要同时扯到好色的宙斯和好妒的赫拉,基本就没什么好事。不过后来她和安普莎(一种长着铜脚的食人女怪)一起成为地狱女神赫卡蒂的侍女,结局还不算太差。

禁忌之出场——中古时期的蛇精

如果说那时的蛇女们仍以蛇类形态出现,到了中古时代,随着人为宗教的出现,特别是三大世界宗教的传播,人为宗教逐渐渗透到民间文学领域之中。这时的蛇女已不得不掩饰自己的蛇类本质,才能换得一时的与人类相识相爱的机会。

在欧洲,“中世纪只知道一种意识形态,即宗教和神学。”中世纪流传于欧洲的《白蛇传》型故事,几乎都带有浓厚的基督教色彩。十二世纪时威尔特•迈普的记录,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

一个贵族在野外遇到个由女仆陪伴的美女,带回自己的城堡,与她结婚并生有几个小孩。女人虽在各方面都是贤妻良母,但做弥撒时总是在洒圣水前便离开了教堂。她婆婆起了疑心,在儿媳卧室门上钻了个洞,窥探到儿媳与女仆洗澡时变为蛇形。贵族于是请牧师到家中,突然向妻子与女仆洒圣水。她们尖叫着变为蛇飞出了屋顶。

看起来,中古时期的传教士们已经掌握了我们可以称之为“点铅术”的法术,任何有趣的民间传说被他们手指碰过后,都会变得铅块一样黯淡而索然无味。上述故事与法国《蛇女》有明显的渊源关系。这故事中蛇精也生了几个孩子并且也是贤妻良母。起疑心的首先也是男子的亲属,而且每星期也有一天要现原形的禁忌。但禁忌被打破的原因不同:故事中蛇精尖叫着飞走,不是《蛇女》中男子听信别人的挑拨违背誓言;而是由于她本身致命的弱点,使其不能完成全部的宗教仪式,导致真相泄露,牧师用具有宗教魔力的法宝来惩罚她。把这类人蛇恋爱故事中的主题与宗教信仰揉合在一起,显然是基督徒们有意为之。这样改编之后,故事为宣扬基督教神圣与权威的目的显而易见,颇有"非我族类必不可取",“宁娶人类悍妇,不要蛇族贤妻”的意味。

相较之下,中国这一时期的蛇女传说则较少说教意味,显得温情脉脉一些。即便是那些祸害人间的美女蛇们,作者们的意思也大抵是劝说世人不可贪恋美色。

唐代谷神子《博异志》中的《李黄》讲述了两个美女蛇害人的故事:富家子李黄路遇美女,与其同居三日,回家後身子居然化成水。他的家人前往去处查访,才知道是白蛇作祟。又一个贵家子李琯路遇美女,只闻了她身上的异香便头疼脑裂而死。也是家人追寻踪迹,将作祟的蛇杀死。这两个故事强调蛇女妖毒害人的一面,其寓意似在强调人妖不可共居,告诫浪荡公子不要寻花问柳。宋元时期的话本《西湖三塔记》基本上也是沿袭这一类故事而生发出来的。

不过,到了宋朝洪迈《夷坚志》,我们却发现了一组属于另一种风貌的蛇妻故事:

《夷坚支戊》卷二《孙知县妻》,述丹阳城外土人孙知县娶妻。妻容貌美丽,喜穿白衣。每次洗澡时不许任何人看见。十年后的一天,孙酒醉后偷看妻洗澡,却见一大白蛇,从此生疑。孙妻察觉,婉言相劝,他们和好如初。孙却怏怏成疾,未逾岁而亡。文后称,“张思顺监镇江江口镇,府命摄邑事,实闻之。”可见这是个民间故事。

此外,又有《夷坚志补》卷二十二《钱炎书生》,述广州故事;《夷坚志癸》卷九《衡州司户妻》,述衡州故事;《夷坚丁志》卷二《济南王生》,述济南故事;《夷坚志补》卷二十二《姜五郎二女子》述建昌新城故事;《夷坚三志辛》卷五《历阳丽人》,述历阳故事。上述文本虽然情节甚多歧异,而且分散在各地流播,但其结构型式却大致相仿,都是说白蛇变化成美女,与人婚恋,厚来被识破身分,蛇女死去或逃走。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批故事里,并不呈现出那些美女妖蛇故事的可怖氛围。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在与蛇女婚恋之后,生活一般是和谐的。除了《孙知县妻》中的孙知县由于惊吓而在一年后死去之外,其他几则故事中的男主人公都安然无恙。但故事的结尾,则一概是蛇女的悲剧,暗示出这种婚恋并不为当时的社会所容忍,并且或多或少流露出对蛇女的同情。

综上所述可以认为,早在《白蛇传》产生之前,在中国的大地上已经有各种风貌的蛇妻故事在流播著了。这里既有以《博异志`李黄》为代表的异文,强调蛇妻的妖毒害人;又有如《夷坚志》中所收集的一大批早期的白蛇故事,讲述人蛇婚恋的悲剧。

《白蛇传》是中国戏曲名剧,故事初见明代冯梦龙著《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明人陈六龙编《雷峰塔传奇》。清人著有《义妖传》弹词。最初的剧情概述为:峨嵋山上的青、白二蛇精,羡慕人间生活,化身少女小青、白素贞,至西湖游玩。书生许仙与白素贞相遇,互生爱慕,经小青撮合成亲。金山寺僧法海为破坏许、白婚姻,用言语盅感许仙,许仙听信谗言,弃家出走金山。白素贞至金山索夫,与法海发生争斗败走断桥。觉悟的许仙与白素贞言归于好,法海却用强力拆散这对夫妻。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下。小青请来神将,烧毁雷峰塔,救出白素贞。

这个故事在中国大地传播极广极久,以至我们今天谈到蛇女,很难不想到那美丽善良的白蛇娘子,轻信软弱的许仙,聪明狡黠的小青,以及最后棒打鸳鸯散的结局。它所表现的主题正是禁忌,核心情节则蛇的变形及对变形事实的竭力掩饰。

时代的变迁令蛇女的故事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文明"的外衣,蛇身不能像古时候那般赤裸裸的袒露出来,必须完全变为人形才可能与男人结合。但在特定条件下,她仍须变回蛇形,致使蛇女永远秉承着致命的弱点:法国的蛇女星期六就变为人首蛇身;中国的白娘子、小青难熬端午时;印度的蛇精吃不得太咸食物;希腊的拉弥亚怕人叫出她的名字……这时的蛇女已远不如她们的祖先那样威风荣耀了。它们一出场即携带着禁忌,必须千方百计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原形败露,总是难逃被驱逐凡尘的厄运。如果说许仙目睹白蛇的原形并非出自本意,那么法海之所以要毁掉白娘子,正是因为她是异类,并不在于她的善与恶。

春光尚在,神秘已消

弹指间,白云苍狗。几千年后,时光进入现代,神话传说中的蛇女被搬上银幕,用入游戏。电影电视中,善良的蛇女们正如赵雅芝演绎的白素贞一般,美丽,善良,毫无人间烟火之气,几乎综合了一切美好的词语。但更多的是邪恶蛇女,她们往往混合着诱惑与性的魅力,散发着诡异、邪恶之气, 不仅有着不顾一切的情欲,而且对异性的占有欲极度执拗,一旦真相败露,便转化为不惜代价的报复行为,甚至置对方于死地才罢休。

游戏中的蛇女命运有所不同,有些变成有模板可用的生物,如美杜莎。她们成了英勇的PC们升级用的工具——英雄的逆天路上,总得倒下少则一两只,多则三四只的怪物嘛。另一些则变成了游戏中的神明,比如女娲成了造物的大母神。甚至玛雅神话中的羽蛇神和东南亚一带崇拜的龙王纳迦也摇身一变化成女神:前者为最终狱领主阿斯莫迪斯的前妻,秩序与善良之羽蛇神贾兹瑞恩,后者扩展为纳迦蛇族,并有了一名同时代表创造、保护与毁灭的三面女神莎京妮斯特(异域小说《烈火魔尘》中有提到过她的光明法庭哦)。

然而总的来说,在这新闻与绯闻,网络与泡面的时代,神话已经褪色,传说也被湮没。蛇神退下神龛,蛇妖可供消遣。传说时代的蛇女们魅力依旧,神秘却早已不再。当我们募然回首,但见那些如此美丽和理应美丽的袅娜身影,在时间与历史的洪流中,已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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