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蒲松龄画像印章之谜
我的前夫是魔尊,在我二婚当天,突破封禁逃狱了。
找上天界,口口声声要杀了我。
那个气势汹汹的样子,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傻白甜。
看样子我得对他进行二次爱的教育。
不就是从头追夫吗? 姐从来没怕过。
1
今日,我与天界七皇子大婚。
七皇子生来体质虚弱,先天不足,金丹将碎寿元垂危时被我耗费一身修为救了下来。
对我感恩戴德,心生感激、情根深种。
天皇一家也乐意与我这个天界女战神结亲,兴高采烈地给我俩赐了婚。
九天之上众仙云集,祥瑞普照,金光耀眼。
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当中,七皇子在喜服之下捏住了我的手。
他是个优秀的合作伙伴,见我寡欢郁郁,便低声安慰我: 「我知道,这场婚礼不过是做给旁人看,待到事成,我自会一纸和离书放你嫁娶自由,不必担忧。」
我对他一笑:「感谢殿下,殿下的恩情小女子铭记在心。」
七皇子回我一笑:「你我之间无需见外,你如今身体不比往昔,站了这半日,累了不曾?」
「我没事,还能坚持。」
我说完,握拳抵唇轻咳。
果然,他眉头轻敛,些许亏欠上心头,「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这般损耗修为。」
他:「讨伐魔族,你就别去了。」
不久前魔界动荡,魔尊之位易主。
新上任的魔尊做事全然不像我前任那般迂回,已挑衅天庭数回。
下的战书次次戳着天皇肺管子蹦跶,一次比一次过分。
我猜天皇的忍耐也到了头,等我和他儿子的婚事一完,就该下令攻打魔族了。
我道:「我是天界战神,统兵元帅,怎可不去?」
情意侬侬,夫妻情深。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那高座上的天皇,望着我俩,笑意满满的点了点头。
真好,离计划又近了一步呢。
但是成功路上总有意外。
天际乌云骤然笼罩,黑气遮盖了祥光。
铺天盖地的慑人气势,我吃惊地望去,我那夫君……
不,前夫,他凌驾云端之上,周身魔气环绕。
三百年过去,海角崖的地底牢狱不曾磨灭他分毫往昔风采,他眉眼阴郁,目光凌厉,死死盯住了我。
「哎呀......夜渊,是前战神夜渊。」
有仙家认出了他,「他几时逃出了海角崖?」
有人咬牙:「他还入了魔。」
「难不成他就是新任魔尊?这是怎么回事?」
各种惊诧声中,夜渊缓缓转动冰冷的眼眸,定在我和七皇子相握的手上。
他降低稍许,众仙纷纷放出防御结界戒备。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身上魔气强大到令人发指。
我修为所剩无几,光是被他魔气罩着,便耳鼓嗡鸣,两腿发软,喉咙腥甜。
便是早年间最难对付的魔神,也没有这么骇人的威压。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逃狱了?
又什么时候入了魔?
重重疑虑之余,我朝天皇望去,天皇吞并魔族的算盘,我觉得要重新打了。
在场诸人,也就天皇淡定如常。
天皇拂开众人上前,看着夜渊:「三百年不见,寡人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海角崖。」
夜渊嘴角噙上一抹冷笑:「让你们失望了。」
他说的是,你们。
这里头大概也包括了我,毕竟他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他步步走下云阶,活动了下筋骨,缓缓道:「不见天日之苦,天刑凌迟之痛,至亲背叛之仇,你们该还了。」
「从哪开始好呢?」
他用挑白菜的眼神将众人慢慢看了一遍。
离他最近的一名仙家受不了他气场催逼,举着法器抢先朝他攻去。
夜渊一动不动,那仙家尚未近身,沾染到他身上弥漫的魔气,便惨叫着化成了灰。
此举让众人齐齐后退了一大步。
这下连天皇也不淡定了。
夜渊在天庭时,就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战神,如今余威犹存,他变得比从前更冷漠更强大了,谁能不惧。
天皇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怎么,这就怕了?」
夜渊讥讽笑了一声, 「好啊,反正天界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本座碾死你们跟碾死一群蚂蚁一样简单,但是今日,」
他抬手,矜贵地点中了我, 「这个女人必须死。」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我扭头就跑。
「……」
身后那冲天的魔气随至,九重天与八重天的交界处, 夜渊追上我,恶狠狠将我抵在石柱,阴沉道:「你跑什么?」
废话,你要杀我,我能不跑吗?
我被他浑身的魔气冲的四肢瘫软,头晕目眩,勉强撑着他胸膛正要开口, 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噫,没眼看。」
那白胡子垂地的守门人浑噩不知时事,以为我和夜渊还是从前的样子。
「你们小两口动不动在这里亲,就一点不顾老人家的死活呗?」
我和夜渊不约而同愣了愣,想起来,这的确是我俩热恋时期缠绵的地方。
其实不止这里。
夜渊脸色发僵,黑披风将我一卷,我彻底昏了过去。
2
等我再度有了意识,人已在魔界地牢。
门口两个把守的魔族小兵背对我站着,正在聊天。
一个道:「这就是尊上带回来的女人?长得也不怎么样。」
另一个道:「你懂个屁,尊上还是以前在神界时的审美,别人送给他多少大胸长腿的魔女他都不要,他就喜欢平胸。」
「到底是谁不懂,尊上不要别人,是因为钟情魔族第一美人儿艳鸢。」
「但是听说,这个女人曾经是尊上的夫人。」
「嘘,尊上不愿听人聊起他的曾经。
「这个女人之前背叛了尊上,尊上抽去神骨成魔,就是为了摆脱掉过往。」
「所以她是一定会被尊上杀死的。」
「为什么还没有死?」
「尊上临时被焚烈将军拉去赴宴,才暂时把这个女人关在这里。」
「这样啊……」
我没动,心中迅速盘算了下自身处境。
本该在天刑下原神俱灭的夜渊,不知何时逃离了海角崖,坠入魔道,成了新的魔尊。
他回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报仇。
首当其冲的人是我。
曾经他有多爱我,如今就该有多恨我。
然后他还有个新欢。
「那什么,」
我开口,两个小兵冷不丁被我吓了一跳,「艳鸢真的很美吗?有多美?」
「……」
本来聊得火热的小兵把嘴闭得紧紧的。
我:「?」
我:「夜渊不让你们跟我说话,对不对?他说这个女人很狡猾,任何人不准靠近她。」
一个点点头,另一个捅了他一下,点头的这个马上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他可真是瞧得起我。」
又多么了解我。
只是我眼下修为损耗过度,跟个凡人没什么两样。
纵使我有通天的本事,使不出来,不也是白搭吗?
「我饿了,有吃的吗?」
两个小兵保持一致的姿势,木木看着我。
我:「夜渊只让你们不搭理我,可有让你们亏待我?」
先前点头那个小兵迅速道:「可是尊上也没说让我们给你饭吃,而且你马上就要被尊上杀死了。」
说完赶紧把嘴捂上。
我:「我现在很虚弱,不吃饭会死,我如果提前死了,尸体烂在这里,看你们怎么办。」
两个小兵你看我,我看你。
我:「我要吃鸳鸯翡翠满天星。」
小兵:「……」
小兵:「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躺下,闭眼假寐,不搭理他们。
两个小兵嘀嘀咕咕一阵,一个离开,一个继续看守。
过了阵子,小兵回来,对另一个道: 「魔界没有莴笋,尊上说不用给这个女人饭吃,等宴一结束,就亲手杀了她。」
我不由得失望。
「鸳鸯翡翠满天星」
就是莴笋炒鸡蛋,是我最爱吃的菜,以前夜渊经常下厨给我做。
原想依靠这个,唤回夜渊美好的回忆,没想到他居然一点旧情都不顾,铁了心要杀我。
当务之急,保命要紧。
我起身,往牢房的梁上搭了条腰带,系上活扣,等小兵不经意回头,我把自己挂了上去。
「!」小兵猛地拍打同伴,「她她她要上吊!不能让她提前死了,否则尊上会不高兴的!」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一缩脖子,仿佛夜渊不高兴,是件很可怕的事。
他们手忙脚乱从外面把牢门打开,进来抢我下去,我趁机一手劈晕一个,解决。
化作其中一个小兵的模样,我大摇大摆走出了牢房。
3
相较于天界到处充斥的明亮,魔界的人显然更喜欢黑暗,到处都是黑色的建筑和植物。
我置身一座巨大的宫城之内,出来才知道,牢房不过是最不起眼的角落。
已是日暮时分,到处燃起了红色的灯,如一只只凝视的眼睛。
我不敢乱走,小心躲着巡防的守卫,摸索出路。
走着走着,阵阵花香袭人,魔音震耳,一列侍女端着各色食物而来,我赶忙钻入就近花丛。
侍女从我面前过,我看了几眼……
怎么说呢,魔族的食物好有地方特色,把本来饿了的我看饱了。
侍女们过去,我正待离去,突然双脚离地。
——狩猎的食人花从我旁边那一半花丛直起两个人高的花茎, 大长舌头青蛙吃蚊子似得将我拦腰一卷,血盆大口叼着我,亢奋地跳上花园小径。
它蹦到一处风亭,夜渊拎着酒壶独自坐在其中, 支颐昏昏欲睡,意态随意慵懒,脸庞精致,是我看了千年也不曾看厌的脸。
他果然是个赴宴的模样,连装束都隆重了起来。
白天还是素黑袍子,此刻……仍然是一身黑袍子。
只不过这个袍子华丽许多,配有精贵的金饰,随着他轻微的动作,衣上金色流光隐隐浮动。
在我印象里,他是个不拘小节的神,穿衣历来简洁素净为主。
即使随便穿穿,也常年在《神界颜值榜》第一上挂着。
除了和我成亲那天,他从未如此盛装过。
而今打扮得花枝招展,是想引起谁的注意?
艳鸢吗?还是别人献上来的大胸长腿的美人?
远处宫殿灯火通红,我听着里头时时传来的靡靡之音,磨了磨牙。
食人花直蹦到他跟前,把我吐在地上,像只逮到了老鼠向主人邀宠的猫,舌尖舔了舔他手背。
夜渊保持支颐的动作不变,掀起眼皮,看到了地上沾了满身食人花口水的我。
他嫌弃地蹙了蹙眉。
他,嫌弃我。
我安慰自己说,眼下我是个小兵的形容,他嫌弃的肯定不是我。
他手一挥,我在地上滚了两圈,那点遮眼法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我变回了自己。
大红喜服还穿在我身上。
他眉头蹙得更深。
好的,他嫌弃的就是我。
他站起来,看也不看,将桌上空酒壶扔进食人花嘴里,食人花大嚼一通,满意离去。
他依然只看着我,眉头一直没舒展过,薄唇轻启,冷声冷气:「这回怎么不跑了?」
「……」我这不是正在跑吗!!!
我心里嘶吼,面上示弱,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大腿……扑空了,没抱住。
他闪身退后一步,对脏兮兮的我严防死守。
我更委屈了,坐起来道:「这是哪里呀?你又是谁,小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好人吧?能送我回家吗?」
他:「……」
他:「……」
空气诡异地凝固了。
他:「你失忆了?」
我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力求逼真,还茫然望了望四周。
「我、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很深的地牢里上吊。
「绳子没栓好,我掉下来,摔了脑勺……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他居高下地审视我,听我编,良久,嘴角浮起一个轻蔑的笑。
猝不及防,我被他掐着脖子举到了半空,我顿感窒息,两手去掰他的手,脚下拼命乱踢。
在我快要晕死过去时,他扔掉我,「是这样吗?」
我蜷缩在地上激烈咳嗽,抬头,看到他深邃眼眸里明晃晃的杀意,「跟本座装失忆是吧?」
这个人,他是真得恨透了我。
我坚持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好。」他近前一步,手中黑气聚拢,一招就能灭了我。
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打断了他:「尊上怎得躲来了这里,叫人家好找呀。」
魔女,大胸长腿的魔女。
她边说边解自己衣服,本来穿的就不多,眨眼间只剩了露肚脐的薄薄内衣。
裙叉开的老高,步履间,雪白长腿若隐若现。 「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
夜渊:「滚。」
魔女的话戛然而止,脸色有点难看,退了回去。
夜渊回头,继续对着我,我幽幽瞪着他,道:「流氓。」
他:「……」
我还记着自己失忆的事,补充道:「好看的小哥哥你,大流氓。」
「……」
他扬起手,我下意识蜷缩抱头。
等了许久,也不见巴掌落下来。
我睁眼,夜渊已转身走出了风亭,一个响指招来两个侍女,头也不回指着我道: 「把她洗干净。」
侍女好像会错了夜渊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我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穿上了魔女同款黑纱衣,被送到了夜渊寝宫的大床上。
4
夜渊许久未归,门外的守卫不如那俩小兵好糊弄,把嘴焊死了,愣是不跟我说一句话。
夜渊的寝宫安静空旷得可怕。
我看着黑漆漆的摆设和家具,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他平日就是自己住在这里吗?
他躺在这张硬邦邦、华而不实的床上时,会不会想起我们那个温馨的小家?
大概是不会了。
他恨不得将我忘干净了才好。
我逃无可逃,等得无聊,加上这一日心力交瘁,又累又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然而睡也睡不踏实。
梦中纷纷扰扰,都是从前的日子。
那时夜渊是天界战神,我从他手下的将军成为他的妻子,我觉得这个天界第一美男子有点配不上我。
我文是个持家小能手,浪漫有情调,会给每道菜起名字。
莴笋炒鸡蛋,我叫它「鸳鸯翡翠满天星」。
水煮菠菜,我叫它「红嘴绿鹦哥」。
红嘴绿鹦哥不是我起的,琼瑶阿姨对不起。
看,我还幽默。
武这方面我也不输夜渊,我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我是他座下十大将军的头子,唯一的女性,我常把那九个大男人揍得满地找牙。
他们不服,去找夜渊告状,夜渊就让他们原地做俯卧撑。
所以,我嫁给夜渊,属于下嫁。
他偷着乐去吧他。
夜渊听我这么说,便认真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
他说这话时,腰上系着小黄花围裙,挽袖炒莴笋,一脸朝圣的严肃。
我这位夫君,不苟言笑,脾气不好,人还傲娇。
他爱我的方式,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旁人若想动他一根手指,没等近身,就能被他弹出十米远。
他每天把我捧在手心里疼,走哪都给我带着,一天见不到我,他就难受。
难受时他嘴上不说,但他会来我这里「找茬」。
我坐在那里看书,他将他高大的身躯硬生挤进我的椅子里,眼巴巴瞅着我。
我有时故意不理他。
他就玩我的发带,玩我的手指头,各种小动作求关注。
再不理,他就带点负气地把我圈进怀里。
两只胳膊箍住,仿佛护食的兽,下巴抵着我头顶,什么也不许我做。
我给他逗笑了,「又想我了吗?」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还得给自己找补:「只是有一点想,你别太得意。」
我可太得意了。
强压下上翘的嘴角,道:「是是是。」
说上一大堆自己都觉腻的情话,才能把他哄好。
谁能想到这个在家里赖赖唧唧的男人,在外头是个冷面杀神,先天的战斗型人才,不服就是干。
他横空出世,师出不详,在某次神魔大战中一举成名。
上一个像这样的英雄还是大圣。
我悄悄问过他,师父是哪个,他说是个老头,不知名号,也不让他寻影踪。
我道好的吧。
后来夜渊加封战神,风头无两。
那时候魔族猖狂,我们跟魔族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收复一个又一个地盘。
无论天界还是魔界,夜渊所过之处,无人不称服。
成功引起了天皇的猜忌。
客观来说,夜渊是个好杀神,一人单打独斗,可横扫千军,但他绝不是个好领袖。
他任性又冲动,重情还护短……
直说了吧,我眼中的夜渊,就是个武力值爆表的傻白甜。
他手底下的人多了,心就容易不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天皇打压夜渊,从他的手下开始,降神格的降神格,贬谪的贬谪。
都是跟着夜渊建功立业,出生入死的铁血汉子,受不了这委屈,天天排队来我家诉苦。
那时我家已经被天皇监视,我觉得这帮人在玩火,明里暗里提示他们谨慎小心。
他们应该是听懂了,改天就撺掇夜渊篡位。
时间一长,夜渊心思不免产生动摇,但是我不许,他就强忍着这口窝囊气。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下界闹了凶兽「冕脊」,天皇下旨让我去诛戮。
「冕脊」虽然吓人,战斗力也就那样。
正好我那段时间心烦意乱,想出去活动筋骨,接法旨时夜渊不在,我也就没告诉他。
象征性点了几个兵,我本着早去早回的想法,下了凡界。
到了以后才知道,是梼杌,四只。
那是我有生以来受过最严重的伤,若不是夜渊及时赶到,我必死无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道天皇脑子里的筋是怎么缺的,他以为毁了我,也就毁了夜渊。
实际上有点道理。
反正天皇脑子里这根筋,是缺了。
夜渊彻底疯了,我苦苦劝他,从天不时、地不利,劝到人不和。
天皇正找不到由头刁难他,这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
夜渊就回了我三个字:「你别管。」
他走出家门,临走给我留下半身修为,封在床头的盆栽上。
怕我一下子好了阻止他,命令盆栽一天给我释放一点。
「……」
他毕生全部的智商,可能都用在了我身上。
我挣扎了三天,才从床上爬下来,强行吸收了盆栽里的修为。
我考虑,该怎么保住夜渊的性命。
他只要出了这个家门,就等于落入了天皇的圈套。
每代战神加封,总有三道天雷降在头顶,战神与天道立誓,此生绝不叛出神界,永远忠诚上位者,一旦违反,必遭天谴。
天皇脑子没抽筋,他根本一早准备用我做饵,利用天谴使夜渊伏诛,是我轻敌了。
夜渊若要起义,定然先去召集他的老部下们。
我安插在天皇身边的眼线跑来告诉我,大将军里出了两个叛徒,与天皇互通有无,夜渊此时篡位,绝无胜算可能。
我等在他们集结的路上。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夜渊见了我,眼神责备,怪我不在家好好养伤。
但他还是朝我张开了手,如每个平常的日子,他每一次回家那样,等我向他扑过去。
我扑过去,将利剑捅进了他的身体。
血溅在他惊愕的脸上。
我看了看他身后那两个叛徒将军,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拍了拍夜渊的脸,道:「这就是你不听话的惩罚,真以为我爱你吗?」
我抽走了他神骨与全部修为,将他扔在地上,夺了他的权印,把他拖回去。
众将士们被这一变故惊呆了,想要上前,又被那两个叛徒将军凭直觉劝住。
那两个将军也惊呆了 夜渊满口的血,堵得喉咙说不出话来,他睁着眼睛,死不瞑目般,看着我。
他眼中布满不解与不可置信,直至三道天雷降落我头顶,一道骁勇、一道尽忠,一道信义。
天雷过后,我安然无恙,天道检视我合格,我取代他,成了新的战神。
也证明了我对天皇这个上位者的忠心,以及对他这个叛徒的厌弃。
他闭上了眼睛,留下两行血泪。
我把他直接送进了海角崖。
九霄宝殿,天皇将通过在我家安插的眼睛和耳朵, 多年以来看到的,听到的,胡乱编排,拼凑了一个夜渊要不正当谋反的假象。
俗称恶意剪辑,正待给众仙播放。
我浑身浴血——夜渊的血,大步入殿。
众仙惶恐给我让路。
高座之上的天皇意外挑眉,看着我额间崭新的战神印记。
我单膝下跪: 「微臣要揭发前战神夜渊,他聚众比武,不服微臣后来者居上,不惜违背天道,竟意图谋刺本战神。」
天皇:「既然如此……」
「请陛下恕罪,臣已自作主张,将罪臣夜渊打入海角崖地牢,永堕沉沦。」
天皇仍是一张悲悯众生的脸,沉声道:「你是够自作主张。」
他的计划被我中途打断,夜渊本该被处死,结果却以一个「伤害同僚」的罪名,轻飘飘揭了过去。
不明所以的众仙们听说我抽了夜渊神骨,废了他修为,好几个面露不忍,说我对夜渊的惩处太过狠厉了些。
如此一来,将天皇本欲脱口而出施加给夜渊的刑罚也堵了回去。
天皇愤恨看我一眼,忽而亲下宝座,扶起我,道: 「他半分不顾念与你的夫妻情分,寡人做主,让你与他和离,你看如何?」
我露出欣慰之情:「多谢陛下。」
签了我神迹的和离书当天送去了海角崖。
不知道夜渊看了,会作何感想。
或者没有感想,他受伤颇重,不在乎被多伤一道。
我走出大殿,将沾了夜渊的外衣脱下来抱在怀里,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甩开了天皇的眼线,才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哭了一场。
我给自己的期限是三百年。
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夫君的实力,海角崖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留得青山在,就有无限可能, 三百年,由我来报这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劳燕分飞的仇。
等我报了仇,我再把夜渊接回来,余生好好补偿他。
我之所以被天雷接受,是因为我心中忠于的上位者,我所念所想,从来都是夜渊。
天道知道我的想法,但是天道不会说话。
所以夜渊眼里,我是归于天皇,而弃叛了他。
我把我们之间千年的信任一夕毁尽,他理所当然应该恨我, 可我没想到,他恨我恨到成了魔。
我无意识攥紧了枕头,后槽牙发痒。
我只差临门一脚,马上就要报仇成功了,他就不能再等等吗!
讲个笑话——一千年的两口子,一点默契都没有。
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如今就算我想解释当年所作所为,也拿不出证据。
毕竟他去九天上要我命的时候,我正高高兴兴当天皇他儿媳妇呢。
这上哪说理去。
我睡梦中也产生了焦急,一只冰凉的手贴在我脸颊,我打个寒颤,醒了过来。
5
夜渊俯身看着我,衣上繁复的金饰落在我耳畔,那里的枕头湿了一大块。
他又把眉头蹙了起来,道:「你睡觉就睡觉,哭什么。」
「我害怕。」
我坐起来就往他怀里扑,他身体僵硬一霎,果断推开了我。
被子滑在我腰间,露出我身上单薄的魔女纱衣。
他迅速偏头不看我,「凭你也想勾引本座?」
我沮丧道:「我知道,你现在喜欢胸大腿长的。」
他:「……」
他:「不喜欢。」
我升起点希望,将肩头的薄纱剥下一点,「那你喜欢我吗?」
他:「厌恶。」
「……哦。」我识时务地下床,给他老人家腾地方。
话说寝宫怎么能这么冷,尤其刚离开温暖的被窝,感觉更甚。
我抱着手臂搓了搓,身后横空飞来一张被子,将我砸了个趔趄,紧跟着,枕头也飞了过来。
「……」我裹着被子惊讶回头。
夜渊直挺挺躺在那光秃秃的床板子上,道:「你睡过的东西,本座嫌脏。」
我开心地跑回去,抱着枕头依偎在床边,「你不杀我了吗?」
他翻个身背对我,「本座今日乏了,明日再将你碎尸万段。」
我点点头,手指轻轻勾上他一缕发丝。
他凶神恶煞地夺回去,往床内里挪了挪,使我够不着他。
唉,行吧。 任重而道远。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有夜渊在身边总是格外安心,没有接着做噩梦。
次日清早醒来,床上已经空了。
没人来管我,我低头看看自己,搜刮了一件夜渊的外袍,披着走出去。
不意外被把门的侍卫挡了回来。
这算什么,我被软禁了?
「不出去也可以,」我道,「能否麻烦二位兄弟,帮我搞点东西过来?」
夜渊回来时,前脚进了殿,又倒退一步。
「别怀疑,你没走错地方。」
我对他招手,「快进来。」
他绷着脸,一言不发巡视自己变了样的寝宫。
家具被我换成了雪色白兰木,漆黑的床帐换成鹅黄。
我在床上铺了厚软的被褥,博古架摆了很多小玩意,有我自己做的陶艺—— 侍卫之一是个火系少年,半天就将我做的花器烧好了。
床头上插了花,可惜魔界的花颜色都很鲜艳,大部分还都有毒,没有素淡一点的,略显单调。
我期待地看着夜渊,他没什么反应地就坐,抄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推一盏给我,很顺手的事情。
推到一半他才察觉不对,硬生夺了回去,左手一杯,右手一杯,自己全喝了。
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自斟自饮,道: 「我问了,魔界土壤贫瘠,不适宜种植,因而物产匮乏。 「像这花茶,还是侍卫大兄弟老远去妖族花妖那里换的,你若想长久统治魔界,还需……」
我没说完,夜渊不悦扭头对外问道:「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么听话。」
两个侍卫齐齐进来跪下,瑟瑟发抖。
夜渊对他们抬起手,我把他手按下去。
「……」夜渊怒视我。
我:「冲动是魔鬼。」
他:「我就是魔鬼。」
「……」
那倒也没毛病,我道,「饶了他们吧。」
他一甩我手,「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求情,有什么权利动我的寝宫,」
轻轻一捏,我新做的茶壶化为齑粉,「我不需要你在此假仁假义!」
我方要哄他,焚烈直接入内,道:「尊上,天界来了仙使,想要回……」
他看我一眼,「想要回向月上神。」
夜渊霍然起身,杀意沸腾,冷笑道:「来得正好。」
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由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傻白甜,变成了一个失控的傻白甜,武力值比从前逆天的爆表。
还更幼稚了。
焚烈又看我一眼,眼神界限分明。
我当年背叛夜渊,之后又毫无缘由地杀了那两个叛徒将军。
剩下的人对我怨愤不已,不愿承认我战神的身份,纷纷请辞避世。
如今夜渊归来,他们投靠夜渊,一起叛出天界,我丝毫不觉惊讶,厚着脸皮对焚烈点了个头,道: 「烦劳将军劝一劝夜渊,若连跑腿的仙使他都随意虐杀,日后如何收买人心,如何一统六界。」
焚烈:「一统六界?」
「难道这不是夜渊的想法?」
焚烈点头:「但是你……」
「我跟他想法一样。」
我不知道焚烈理解了多少我话里的深意,反正他沉吟片刻,追着夜渊而去。
过了会,焚烈回来:「我没拦住,你也知道尊上的脾气,他疯起来谁都扛不住。」
顿了顿,「尤其涉及到你。」
我深深吸了口气,「他此刻在何处?」
焚烈耸肩:「找地方发泄去了吧,他在海角崖心性大乱,洗心炼骨的入魔。 之后急于找你和天界报仇,吞噬了前任魔尊,每隔一段时间,体内魔气暴涨,会变成神志不清的疯子。 今日受了天界那几个老头一番刺激,可能日子提前了。」
我低声道:「海角崖的酷刑竟厉害至斯……」
到底超出了夜渊所能承受的极限吗?
「酷刑对尊上来说算什么,」
焚烈目光灼灼,「你真不知道他是为谁疯吗?」
我抬起头:「他到底在哪里?」
6
熟悉的地牢。 熟悉的小兵。
他俩蹲在门口,互相捂着对方的耳朵,面露害怕。
内里深处传来野兽凄厉的嘶吼,和撞墙的响动,大地颤抖,牢房跟着摇晃。
此时进去无异于送死。
我步履不稳地蹲下,跟着他俩一道捂耳朵。
直到后半夜,动静渐息。
我跨前一步,小兵拉住我:「尊上每到这时候就六亲不认,你进去他会吃了你的。」
我对他勉强一笑,一个箭步蹿了进去。
内里磅礴的黑气四处弥漫,一些扑到了我脸上,火辣辣的触感。
我取了只蜡烛,摸索前行。
不大的牢房,石壁上满是深刻的爪痕,以及淋漓的血迹。
地上静静伏着一只碧绿的麒麟,它一动不动,碧玉般的鳞片散落四周,身上血肉模糊。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身体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所以他每次都是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吗?
牢房外设了结界,我努力半天,也没能破开。
于是隔着牢房伸进手去,心疼地抚摸它冰凉的头顶。
一对粗壮的龙角,有一只断了半截,伤口尚未凝固,血不时滴下来。
我替它擦去。
它睁开沉重的眼皮,本该赤金的眸子一片血红,猛地叼住我手,利齿咬穿我手背。
我痛呼出声,它一惊,松了口。
随即它嗅嗅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低头,用舌尖舔我的伤口。
舔到不再流血,便用湿润的鼻头拱着我,将我手顶出牢外。
我换了只手伸进去,又被它顶出来。
再伸,它挪了挪身体,笨拙地挤进牢房最角落,一动,身上又开始汩汩渗血。
确定我够不着它了,它转个身趴下,尾巴对着我,轻蔑一扫。
很好,不认人了都,小性子照使不误。
我守着它到天亮,牢外的结界变得稀薄,它变回了人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两个小兵轻车熟路地进来,一边害怕,一边尽责地将夜渊搬回寝宫。
趁夜渊未醒,我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对,就是你想的那种检查。
老夫老妻了,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他伤口自愈速度很快,身体远不如表面看着健硕,较从前削瘦许多。
他醒得也很快,就在我戳他腹肌的时候,他一把薅住了我手腕。
我从沉浸中抬头,对上他冰冷的眼眸,和因失血而苍白的薄唇。
我干咳一声,体贴替他把衣襟拢上,想着眼下不招他待见,还是离去为好。
他却拉着我手腕不放,拉近细端详上头的伤口。
我修为浅薄,伤口愈合得慢,还狰狞着。
他声音尚带着些嘶哑:「这是我干的?」
我:「不是,狗咬的。」
他:「……」
他:「你骂我。」
我理直气壮:「我都敢杀你,骂你两句怎么了?」
我感觉他被我说服了,居然没有发火。
另只手虚盖了盖我手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心虚动作。
他指尖微动,大概想替我治伤,想起自己是魔,与我体质相冲,便把手垂了下去。
我得寸进尺,顺顺他冰凉的发丝。
他道:「你又不失忆了?」
「……」
啊,把这茬忘了。
我道:「今天先不失了,明天看情况。」
我申请:「我能出去走走吗?」
他立时警惕,坐起来冷声道: 「去找你刚过门的男人?你做梦!信不信我现在去把他烧成灰?」
手底下的发丝恨不得炸起来,我忙道: 「过门用在这里不恰当……呃,我意思是,我太饿了,想出去找点吃的。」
神魔不吃饭也不会死,但我是个不怎么禁欲的神, 受不了餐风饮露,养成了按时吃饭的习惯,一顿不吃饿得慌。
夜渊面色缓和一丝丝,抬手想叫人,我道: 「不用不用,咱魔界的伙食太原始了,我选择自己动手。」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适应的,难道入了魔,口味也会跟着变吗?
我提着篮子走出魔宫、魔城、郊野,身后跟着老大一个魔尊。
——他怕我跑了,非要亲自看管我。
咱俩所过之处,魔气弥漫,妖魔鬼怪退散,寸草不生,目光所及,看不到一个活物。
我忍无可忍,转身道:「你能不能把神通收一收。」
我本想挖些野菜,抑或猎只野兔野鸡。
然而身后跟着个大杀器兼除草剂,荒野游逛半天,一无所获。
夜渊神情一噎,收敛魔气。
我:「离我远点,你气场还是太盛。」
「……」
他目含怨怼,闻言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报复性地将我一搂,空出来的那只手一挥。
我面前出现一排五彩斑斓的肥野鸡尸体。
「……」
我就这么被剥夺了劳动的乐趣。
我还想采点蘑菇,夜渊将我带进一片黑魔林。
每棵树造型都不一样,扭曲妖娆,只有枝干,不长叶子。
我扒拉着黑色草丛,顺口道:「你对魔界地形很是熟悉,来这多久了?」
夜渊在我身后,道:「十年。」
比我的猜测还要多几年,我喟叹:「你十年前就从海角崖逃出来了。」
许久没有声音,我回头,夜渊低头站在一棵树前,手里还拎着一扎野鸡。
他道:「三十年。」
我吃惊地看着他,轻声问道:「那二十年呢?其间发生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偏头不肯再说。
无论我怎么套话,他都不再开口,并且离我要多远有多远。
我纳闷他怎么不干脆扔下我直接走了,难道是怕我迷路走不回去?
直到我受到了一群食人花地夹击和围攻。
「……」
魔界还真是危险无处不在。
夜渊就站在食人花圈外,冷冷看着我。
我都想做个食人花圈扔他脸上。
等我无力招架,他才不紧不慢地上前, 将满嘴钢牙的大家伙们消灭干净,对狼狈的我稍稍扬起下巴,神情仿佛再说——
「看,没有本座,你在魔界寸步难行。」
「……」
但是大哥,我本来在天界好好呆着,都准备当个「致命女人」了,是你把我掳过来的啊。
懒得跟傻子一般见识。
我把一筐蘑菇挂在他手臂,扭头就走。
他亦步亦趋,左手蘑菇右手鸡, 这副形容让他魔尊的气场大打折扣,进城以后,引发了许多魔族子民悄然围观。
魔民的房子也是黑色石头搭建的,一如他们狂放不羁的性格,造型毫无秩序可言。
还别说,看久了,也有一种乱糟糟的美。
就是窗户和门后头不时伸出颗脑袋,瞪着好奇的大眼,顶着或红或绿或黄的毛发,怪吓神的。
我对夜渊道:「你别陪我慢慢走了,东西给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夜渊不听,还将胳膊稍稍抬高,怎么看怎么透着骄傲。
关键是,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有那大胆的魔族扯着嗓子问:「尊上,你身边的女人是谁啊,咱们以前怎么没见过?」
说完他抄起手边的锅盖挡脸,唯恐惹怒夜渊。
可谓又菜又八卦。
夜渊意外的好脾气,回那人道:「她是本座的夫人,本座明日要杀了她。」
「……」
如此不讲道理的话,围观群魔只听了前半句,就开始兴奋,欢呼声四起。
「这就是尊上传说中的夫人诶。」
「果然是神族,那皮肤白的不像话。」
「比咱们尊上还是差了点。」
「尊上居然真的有夫人,老子的少女心稀碎,尊上,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慷慨激昂的大哥没吆喝完,就被家人拽了回去。
我道:「大哥,你有机会,我只是个前妻。」
夜渊眸子危险朝我一眯,两三步超过了我,甩下一句:「一炷香之内,跟不上来,你死定了。」
快速离去。
「……」
男人心,海底捞。
我叹气,动用珍贵的修为,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入了城中央的魔宫,焚烈伫立城楼,打远见了夜渊,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尊上,你好像个陪老婆逛街的居家好男人。」
话音落,同时收到两道不友善的目光。
焚烈:「……」
他看着我俩:「怎么出门还走出火气来了。」
凑前回禀几句,多是魔界内部事务,需要夜渊去处理,夜渊把篮子和野鸡递给他,让他替我送进厨房。
焚烈望着他背影,对我道:「尊上他是不是忘了你是战神……这两样东西加起来有十斤重吗?」
我正好有话问他,不理会他的调侃,提出自己的疑惑。
关于夜渊不肯说的那二十年。
焚烈:「前二十年尊上不会驾驭和控制魔气,杀光海角崖的守卫后,无处可去,流落至魔界。 魔族十分排外,只信服强者。 起初他们不许尊上进来,记着他当年对魔界讨伐的仇恨,将尊上抓起来凌辱。 尊上等于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 后来尊上吞噬了老魔尊,情况才彻底扭转。 他统御魔族是最近的事,当上魔尊就等不及要去杀了你,谁拦都不好使。」
我心中痛苦和后悔齐涌,哽咽说不出话。
焚烈:「他在此地受苦的那些日子,也没停止打探你的消息,听闻你豁出性命去救清珞,你可知他当时有多崩溃?」
「清珞」是七皇子的名讳。
焚烈:「整整三百年,你和他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居然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愿。 哪怕你去见他一面,只一面,他也不至于走上绝路。 再强大的人也有心,也会受伤。 你不能因为他遮盖得好,你看不见他的伤口,就无视了他的难过。」
焚烈握拳闭眼,按着太阳穴,「不行,上头了,我不能再说了,再说我都想杀你了……这鸡要褪毛吗?」
我泪眼模糊地点头。
7
我做了凤凰于飞(野鸡炖蘑菇),拎去议事厅。
一众魔族将领见了我,神情不一,精彩纷呈。
主位上的夜渊一脸平静,在天界时我也常这么进出议事的地方,他习惯了。
我打开手中食盒,「我来犒劳……」
「凤凰于飞」香气四溢,众人闻之色变。
一个大嗓门直接道:「什么玩意这么臭!」 冲到门口「哇哇」开始吐。
他开了头,场上的人顷刻少了一半,排队去吐; 另一个半本着「不能在神族女人面前掉价」的原则,屏息强忍,忍了十个数,没忍住。
我:「……」
神魔的口味这么不相通吗?
可这是魔界的食材,我只不过换了个文明的做法。
令人费解。
我看向仅剩的夜渊,道:「你怎么不跑?」
他脸色也不好看,但是他犟,道:「本座岂是寻常的魔。」
「哦。」我拎着食盒走近,「那我开吃了?」
他沉稳地点头,像把自己钉在了座位上。
我开开心心吃我的菜,不时偷瞄夜渊。
他的表情,像极了我在凡间夜市看到的那些陪自家娘子出来吃螺蛳粉拌臭豆腐的男人们。
——不能接受,但是必须忍受。
我道:「魔界果然是美食荒漠,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他道:「我把妖族和鬼族吞并了,那边好吃的多。」
语气像是谈论晚饭吃什么一样稀松。
做饭时,我从焚烈那里仔细了解了魔界目前的情况。
以夜渊现在的实力,吞并妖鬼两族完全办得到,我本来也正有此意。
反正要扩张领土,我道:「神魔交界处一些荒凉恶劣之地,可以一块拿下。」
他:「要来何用?」
「练兵。魔族的精兵虽能以一当十,但要想攻上天界,神光与仙气也是一道难关。」
简单说,就是鼓励魔族走出舒适圈,适应新环境。
神魔交界处,仙气魔气混杂,非常适合他们迈出第一步。
夜渊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教你对付天皇。」
他目光上移,注视我头顶。
我:「?」
茫然一瞬,我明白了,他这是等着我被雷劈呢。
我都快忘了自己头顶毒誓,他还帮我记着。
在他的认知里,我没被劈,说明我还忠于天皇。
那么我方才给出的建议,就都是谎言。
他眼神冷却,觉得我在骗他,看我像看卧底。
我道:「夜渊……」
「你和他感情很好吗?」他突然问。
「谁?清珞?」我忙道,「不好不好,我和他没有感情。」
此言一出,他眼神愈发黯淡。
我握住他手,「我认定的君主从始至终只有你,与清珞不过是交易,你信我。」
我的解释,在他看来都是掩饰。
「清珞与天皇父子关系复杂,并不如外人眼中那般亲厚,此事说来话长,你听我……」
「清珞清珞,叫得这般亲热!」 他粗暴打断我,「你这几日在本座面前伏低做小,委曲求全,冒着被本座杀死的危险, 为的就是将计就计留在魔界,替他们父子打探消息,是不是?!」
他一把掐住我脖颈,将我按在椅背上,眼底泛红, 「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一再为他豁出性命,你说啊!」
我把我颈子捏得「咯咯」响,我也得说得出来。
再这样我非被他掐死不可,我怒了,一脚踹在他腿间。
趁他弯腰,伸手变出一根狼牙棒,二话不说狠狠朝他后背抡去。
傻白甜就算了,他娘的还是个恋爱脑,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夜渊被我抡倒在地,整个人都愕然了,一时竟忘了抵抗。
被我揪着衣襟提起来,我全身修为爆发于狼牙棒,毫不犹豫朝他腹部捣去。
他撞出去,压碎桌椅,一时间木屑飞溅,室内摆设尽碎,「噼里啪啦」的动静引来魔族将军的围观。
他们在门口互相搀扶着,不明情况,所以不敢贸然进来。
有人道:「好端端,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有人接:「我就说那玩意儿太臭了,看,尊上忍不住了吧!」
「可是怎么好像是咱们尊上在挨打?」
「真的耶,那女人追着尊上打。」
「靠!那你们还站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有人反应过来,「那神族女人肯定用邪恶的法术震住了尊上,还不去救驾!」
众人「嗷嗷嗷」地跟着反应过来,「这不是没见过尊上挨打,觉得稀奇吗!」
我百忙之中推手,掌风把门关死,将这群废物堵在门外。
一个时辰后,我开了门,夜渊鼻青脸肿,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擦了擦嘴角血迹。
我修为耗尽,几近虚脱,无力拄着狼牙棒,不客气地拍拍夜渊手臂,「累了,抱我回去。」
夜渊抱起我。
将军们呆若木鸡,看着我俩走远。
其中一个小声道:「尊上,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夜渊头也不回。
8
他小心地把我放在床上。
我道:「服了没?」
他站在床边低眸觑我,不说话,眼里尽是委屈。
脸上淤青肉眼可见地消失,恢复白净,像是被家人丢弃的富家小公子。
打一……百棒子,得给颗枣吃, 我道:「过来。」
他顺从爬上床,将我收进怀里,头枕在我颈窝。
我摩挲他光滑的侧颈,手底下慢慢温热,方道:「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他:「不信。」
我:「不信也得信!」
他:「……」
他:「我想杀了你。」
我没吭声,他把脸埋深了一点,轻声道:「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可能不服气,他又马上道:「我明天再杀你。」
我继续沉默,心道,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手指关节刮过他眼角,一点淤血未褪,我道:「下回我再打你,可以还手。」
他道:「哼。」
我闭着眼,顺着他后颈摸下去,揉捏着麒麟的软骨。
因没有口头哄他,他不大满意,搂在我腰上的手臂力道加重,「在想什么?」
我如实道:「你逃狱打乱了我的计划,想想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他又哼了一声,明显还是不信。
信任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建立,我不跟他玩虚的了,低头看看他,道:「我们做吧。」
「……」他猝然抬头,脸被红烛火点燃了,红得能滴血。
这副纯情的样子逗笑了我,我勾勾他下巴,目带挑衅,「怎么,你害怕了?」
半个时辰后,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挑衅他。
好在这一夜的效果显著,次日我故意在夜渊面前提起清珞, 他也没有暴走,只是砸碎了一张桌子,杀了两个撞在枪口上的神界眼线而已。
我说要出去走走,他虽然不愿意,但没有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而是派来了他的宠物。
「……」
我看着前后左右四朵风中摇曳的食人花,好想弄死夜渊。
我走到哪里,就被它们手拉手围在中间,「保护」到哪里。
花盘被施了魔气,我试着放火烧它们,差点烧了自己。
半晌,我放弃了,认命带着这四位祖宗,招摇过市,勘察地形,顺便接受每个过往行人的目光洗礼。
焚烈和某位将军也打我身旁匆匆过了一趟,那将军道:「她怎么还活着?」
焚烈:「别问,问就是尊上有拖延症。」
「拖延症?」
「一种神族经常患的病。」
「明白了,神经病。」
我:「……」
前方行人做鸟兽散,一群「乌云」刮近,夜渊身着黑铠甲, 身旁跟着同样穿铠甲的一个大美人,她一路走,一路同夜渊有说有笑。
焚烈拉着那将军让道一旁,一边讨好地笑道: 「艳鸢将军刚销假回来,就又要跟随主上攻打妖族,辛苦了。」
艳鸢,夜渊的新欢。
我都快把她忘了。
她即便穿着铠甲,也挡不住艳光四射,与丰神俊朗的夜渊站在一处,无比般配。
她轻佻地横了焚烈一眼,盈泽的唇娇艳欲滴,轻轻一启,口吐芬芳:「滚你大爷的。」
十分粗犷的男声。
我愣住。
这会儿功夫他已走到我面前,薅走食人花,打量我, 笑眯眯地道:「你就是抽了尊上肋叉骨的那个女人?不错不错,哥哥喜欢你。」
话音未落,夜渊阴沉道:「离她远点。」
艳鸢临走朝我抛了个媚眼。
大部队离去,我仍不能从震惊中回神,「艳鸢……是个男的?」
焚烈道:「谁也没说他是个女的呀。」
「那为什么都在传他是夜渊的新欢?」
「这个嘛,有段时间,老有人往尊上身边塞美女, 「尊上烦不胜烦,就让艳鸢去解决,艳鸢于是说尊上跟他好了,人们觉得相当合理。」
我:「……」
焚烈威胁我:「在魔界,一切皆有可能。」
我一点也不担心。
从昨夜那个激烈程度来看,夜渊应该断不了袖。
只是……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依旧心生艳羡。
从前夜渊身旁那个位置是我的,我总是与他并肩作战。
而如今我连朵大脸盘子花都对付不了。
我一阵失落。
忽然,前方队伍停下,夜渊分开众人返回来,径直走到我面前, 拂开食人花烦人的大叶子,铿锵有力地对我道:「给你带好吃的。」
「……」
仿佛不是去打妖族,而是谷场打粮食。
我顿时高兴了,连带食人花看着都顺眼了许多。
夜渊走后,我继续拖着它们逛,权当遛狗。
逛到差不多,我躲在食人花的脸盘子底下,给清珞递了个消息。
是时候见清珞一面了。
9
关于清珞的身世,也是我几经探寻天皇短板的意外收获。
天皇作为皇子时不受待见,之所以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荣登天皇宝座, 是因为巴结上了清珞的母亲,也就是天后。
天后出身凤族,地位在神界举足轻重,有她和她母族的支持,天皇才得以走到今日。
简单来说,天皇曾经是个凤凰男。
他一朝大权在握,架空了天后,拿捏了凤族,就开始想着做自己。
他其实不爱天后,对天后更多的是利用,自然也不喜欢天后给他生的儿子清珞。
这些年来,他面上答应天后要立清珞为储君,实则对天后母子很是防备,害怕大权再度回落凤族,自己一场算计落空。
清珞身体不好,一直半死不活,多半是天皇的手笔。
天皇在跟天后好上之前,早在凡间有个私生长子,坐稳位置后不管天后反对,将长子带回天界。
天后是个烈性女子,但不够坚强,极大伤心失望之下,投了诛仙台。
清珞于是越发孤立无援。
清珞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懂得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然后蓄势待发。
他在天皇面前,始终一副任人宰割的孝子形容。
然而这也没能换来天皇一丝恻隐之心,天皇筹备立长子为储君的同时,暗中想要灭了这个碍事的嫡子,让众臣和凤族无话可说。
我在这时,救下了清珞。
我注意清珞很久了——我想要推翻天皇,名不正言不准,需要一个合适的傀儡。
清珞就是最好的傀儡。
而清珞需要武力支持,我俩一拍即合。
既然找人家合作,就该拿出点诚意,是故我拼命救了他。
我给出的条件是,等他当上天皇,便释放夜渊,让我两口子归隐。
虽然我心里想的是,等他当上天皇,我就杀了他,以天后的身份把这个位子夺过来。
自我成了战神,三百年来天皇对我不可谓不防备。
他始终不能相信我与夜渊已经反目,所以这三百年我从来不敢前往海角崖去看夜渊。
天皇暗杀清珞未成,恼怒之余,发现清珞在追求我。
念及清珞日常所作所为,觉得此子还可以再利用利用,来把我这个战神绑定。
一方面,天皇看我是个女人,骨子里就带着对我的轻视,曾向心腹不止一次感慨: 「再果敢的女人还不是要屈服于男人与情爱,战神深陷儿女情长,不堪大用,倒是寡人高看她了。」
他欺骗利用过一个女人,便觉天下的女人都可欺骗利用。
所以清珞请旨赐婚时,天皇满口答应。
计划到了这里,离我和清珞联合起来篡位就不远了。
谁能料到在这档口,我们家大傻白甜来讨债了。
没办法,我当年行事仓促,伤他颇重,我欠他的。
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
喜欢到只要看着他的脸,我就气不起来。
昔时我还是炎洲悠悠湖畔一只自由自在的白犼,某日于湖中洗澡, 一只麒麟足踏火焰,「砰」地砸在我身边,水花溅起十丈余。
我俩的初见,就特别的坦诚。
两只兽穿什么衣裳!
你看我,我看你,它碧绿的鳞甲上水珠滚滚而落,将清澈湖水映成了块碧玉。
它好奇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好气:「犼,你犼。」
它:「哦,来自广东的兽,所以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吭哧」咬了它一口。
它也不觉疼,优雅划水上了岸,化成个绝色无双的美少年。
我看着他,看着他。 他说:「白乎乎的雪团子。」
他转身要走,我提起爪子溅了他一身泥巴。
他:「……」
我:「留下来,多洗会儿?」
二回见他是炎洲被扩张地盘的魔界攻破,我招兵揽才,组成一只军队顽抗。
他那时已在天界小有名气,代表天界下来御敌, 我被一个牛头魔挥着吊环大砍刀快要劈成两半的时候,夜渊救了我。
他一眼认出了我,「是你,广东的雪团子。」
我把手中的狼牙棒往他脑袋上招呼,他敏捷跳开,不可思议,「怎么你脾气这么大的吗?」
我:「香蕉你个大芝麻!第一,老子不是广东的! 「第二,老子不叫雪团子,老子叫向月!」
他:「你身后。」
我反手一狼牙棒,挥刀的魔族脑袋入炸开的西瓜一样碎了。
他露出欣赏的神色,我跳起来,顺手把他身后的魔族也解决了。
他朝我伸出手,道:「联手可好?等此战赢了,我再任你打骂,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那行。」
没过多久,我跟着他走了,成了他手下的将军。
历经几千年风风雨雨。
我是他的战友,他的谋士,他的妻子,他的主心骨。
后来我抽了他的神骨,把他送进牢狱,与别人成亲。
可他还是爱我。
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也还是爱我。
10
把妖族和鬼族纳入魔族,对夜渊来说跟玩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夜渊从妖族回来时,真的扛了个麻袋。
我让焚烈召集没去战场的将领们,给他们讲解我画的布防图, 夜渊一身血腥,大步入内,无视别人目光,将鼓囊的麻袋轻松往我跟前一放,里头还有活物在挣动。
「挑吧。」他下巴神气微扬。
「……」
等我意识到那是个内里无穷大的乾坤袋时,我已经手欠把麻袋解开了。
这一天,巨大空旷的议事厅,密密麻麻的怪鸟在梁上飞,看上去肉都挺肥。
将军们和不会飞的其他活物在谷子里比赛游泳,稍微不慎就有在粮食里淹死的危险。
还是焚烈精,他找棵树爬上去,像个猴似得举目眺望,从树上摘了个果子,边吃边笑: 「尊上,你是把整个妖族搬回来了吗,这些树完全没有必要连根搬运,只摘果子就好了呀。」
夜渊拎着我站在谷堆尖儿上,魔气冲散了头顶盘旋的怪鸟,闻言道:「新鲜。」
言罢注视我的表情,道:「你不喜欢?没有你爱吃的?」
我面无表情:「老子画了三天三夜的布防图。」
他:「……」
「你最好祈祷它防水。」
因为我还看见有条河,正从「麻袋」里奔涌而出,肥美的鱼在激荡的浪花里活蹦乱跳……
夜渊一声令下,刚划到门边的将领们又划了回来,扎猛子开始找布防图。
夜渊手指一动,隔空将幸灾乐祸的焚烈也推进「泳池」。
问心无愧地带着我占据了他的位置,从树上摘了个果子。
递给我的过程中,觉得自己对我太好了,所以恶龙咆哮般加了句, 「这是你的断头饭,本座明天就杀了你。」
我咬了口果子,给面子地道:「嗯,真甜。」
他:「哼!」嘴角不可抑制地扯了扯。
过了两天,他去碾压鬼族。
我迎来了和我现任夫君幽会的日子。
地址就选在夜渊带我采蘑菇的密林。
清珞看着遮天蔽日的漆黑枝丫,脸皮抽了抽,道: 「魔界环境恶劣,难为你在此待得住。」
「嗯,」我道,「我不打算回去了。」
「就算要回去,恐怕也不是作为我的新婚妻子回去了,是吗?」
我说过,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能洞察眼前形势。
我反问:「凤族那边,殿下鼓动得如何?」
他道:「我办事,你放心。」
「有可能把凤族的兵力借给我吗?」
他像是听了个滑稽的笑话,注视我良久,道: 「我但凡还有几分理智,也该懂得孰为敌,孰为友。恕我直言,眼下的夜渊比父帝危险多了。」
「那就没什么好谈了。」
我挥手,焚烈带着魔兵从一棵棵树中走出来,火速包围整片树林。
我退到魔兵身后,以防被清珞抓住,给焚烈拖后腿,道: 「二殿下今非昔比,他身上有我的修为,厉害着呢,你们抓他的时候不可大意。」
清珞那淡泊谦和的神情寸寸龟裂,不敢相信我就这么对他动手了。
一厢布下防御结界,一厢恨道: 「我今日来魔族救回自己新婚妻子,是整个天界和凤族都知道的事,若我回不去,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想到了,」我道,「是有点麻烦,天界七皇子不比普通仙使,倘或说杀就杀,那也太明目张胆,太不给天界脸了。 所以我方才只是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清珞:「……」
我道:「话又说回来,二殿下的命是我给的,我如果要收回来,也不过分吧?」
「……」清珞脸都绿了,短短时间,悟了一件事,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坐稳天皇的位子,我只是你过渡的桥梁,对吗?」
我坦然承认: 「你说得对,我前夫如今太危险了,睥睨六界,傲视群雄, 主宰天界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因而你这桥梁,除了给我前夫碍事,就没什么别的用了。」
我让人把他关进了我刚来时住过的牢房。
焚烈甚是感慨:「你发现没有,你有抓自己男人坐牢的爱好。」
我:「……」
我:「可能我命里比较克夫?」
焚烈深以为然。
我提着空篮子采蘑菇——来都来了。
采着采着,问焚烈:「夜渊走几天了?」
一段时间听不到那句「本座明天就杀了你」,耳朵还怪寂寞的。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11
夜渊从鬼族回来,听说我仅仅把清珞抓起来,而没有立时杀了他,带着怒气来找我。
我正坐在他寝宫外的石阶上捏陶瓷泥胚——以防他每个月格外暴躁的那几天无从发泄,所以多做点。
就当哄孩子了。
他阴沉着脸来到我身旁,像朵饱受欺负的大蘑菇云。
我假装看不见他周身萦绕的魔气,心安理得地捏了个小泥人,举给他看。
「帅不帅?」 他一巴掌削掉了泥人的脑袋,身上阴气又浓重几分,阴阳怪气: 「丑死了,你也知道自己找了个丑八怪?」
「……」
他不会以为我在这睹物思人捏清珞吧?
我道:「什么眼神,这是捏的你。」
他:「……」
我拾起断成两截的泥人看了看,不想修复了,扔在一旁,也有点生气。
好不容易捏的。
身子一偏,不理他,开始团泥球。
反正也是要给夜渊摔的,无所谓好不好看,不大会功夫,团了一堆。
蘑菇云挪了挪,默默坐在我下面一级台阶, 背对着我,偷偷拿起断了头的泥人观赏,以为我看不见呢。
后悔了吧?傻白甜,让你冲动。
我注视他的宽肩窄腰,青丝遮掩下一截修长白皙的颈子……
忍住,向月,不要再因为他的美色而对他心软,这回一定要治治他易怒的毛病, 男人不能总惯着。
我道:「鬼族的人都打服了?」
他低低「嗯」了声,听不出胜利的喜悦,看样子是没有玩尽兴。
我:「趁热打铁,明天就打天界吧。」
他扭头,看着我。
我:「作战方略和天兵——就是你坐牢以后我带的那些新兵。 他们御敌的习惯和弱点,我都总结写好了,在床头的小桌子上,自己去看。」
他没动,那神奇的脑回路不知经过了怎样的挣扎, 突然化回原身,涨成平日的十倍大,铺天盖地压在我身上。
「……」
我在「麒麟山」下艰难求生,「这是干啥?」
它言简意赅:「等天谴。」
哦,以为我背叛天皇了,害怕我被雷劈。
很好,总算进步了,开始相信我留在这里真的是为了帮他。
等了很久 很久很久。 它诧异:「为何还没有天谴?」
我:「你很希望我被雷劈?」
「……没。」
「现在相信我认定的君主一直是你了吗?」
「……勉强相信。」
「可以起来了吗?」
「麒麟山」化为美少年,对,就是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这老麒麟可知道我好哪口了,一手体贴地垫着我后脑勺,一手搂住我腰, 鼻尖贴上来蹭了蹭我的,语气暧昧道:「不想起来。」
我:「……」
香蕉你个大芝麻,这是大白天,随时有人出没的门口!你不要这里色诱我行不行。
搞得我很想试试。
我尚存一丝的理智告诉我,脸还是得要,于是指挥他道:「进殿。」
事后,他变回「棱角分明」的成熟美男子,将我圈进臂弯。
我以为清珞这事被我糊弄过去了,他冷不丁问:「为什么不杀他?」
「……」如此耿耿于怀? 我实话告诉他:「为了你。 我担心你住惯了魔界,不愿做天皇,因此做了两手准备。 你若果真不愿,我们就把清珞放了,让他去当不安分的天皇,日后给你留着打仗玩。」
他思索片刻,问:「你喜欢哪?」
「我无所谓。」
我想了想,补充道:「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这么腻歪的话,他果然很受用,扎根我颈间,连带声音跟着闷闷的,来了一句:「魔界没有莴笋。」
我都快忘了「鸳鸯翡翠满天星」这回事,他还记着呐。
听这话外之音,他还是更喜欢魔界,只是怕委屈了我。
我犹豫片刻,决定神魔两界来回住,都要。
唾手可得的胜利,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这样一来,越发显得清珞绊脚了,我试探道:「我去杀了他?」
夜渊抬头,眼睛一亮,点头那一瞬,生生克制住了,脸砸在枕上,道:「不用。」
怎么听怎么郁猝。
他能忍得住,我都觉得意外,与他讲道理: 「滥杀是不对的,清珞不是不能杀,而是没有杀的必要。 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大家出于立场不同,凡事都先想着自己,所以才背道而驰。」
先前我俩好的时候,他可是个难得能跟上我思路的合伙人。
当然上面这句我没说,不然夜渊能怄死。
「关他一段时间,我把他身上属于我的修为拿回来,就把他放了,让他去当个闲散地仙,好不好?」
夜渊侧头,半边脸朝向我,露出一只眼睛看我,「你真的不是在变相为他求情?」
我:「……」
我道:「太赖叽的男的容易招我烦。」
他把脸重新埋回枕头,接着自闭。
我没接着哄,翻身睡自己的,心道:「闭吧闭吧,闭完了给我去干翻天界,别耽误老子称霸六界搞发展。」
须臾,一条肌肉匀称紧实的胳膊伸过来横在我腰上。
动动手指就能干死一船人的魔尊瓮声瓮气,「那个小泥人,再给我捏一个。」
我:「明天。」
「本座明天就杀了你。」
我一下舒服了,刚才我就觉得缺点什么,现下觉得圆满了。
安心睡过去。
12
一千年转瞬即逝。
你们见过住魔界的天皇吗?
我就天天见。
哦,也没有天天见。
比如最近,我把夜渊给气回了魔界「娘家」,他已经十多天没理我了。
事情很简单,本来称霸六界以后我俩商量好了,天界和魔界看心情轮流住。
但是显然夜渊更适应魔界,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处理政务,他是妥妥的魔族风格。
魔族讲究一言不合杀你全家,拳头是绝对的硬道理。
而天界循规蹈矩,礼节繁琐,尤其那些老仙神,一个塞一个说话慢,还啰嗦。
骨子里对魔还有偏见。
这帮老头惹得夜渊时常暴走,每次他把老头儿重重举起,我出现,吼一嗓子,「你给我住手!」
他再把老头轻轻放下。
长此以往,老仙神们身心受创,就要到我这里抱屈。
相比夜渊,他们更喜欢我这个神族天后,毕竟我有仇都是背后报,他们不知道。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利于天界安宁,所以严厉教育了夜渊,把他直接气回了魔界。
走前对我道:「在你眼中,基业比我重要多了。」
说完眼巴巴等着我反驳。
我说:「是的。」
他真走了,特别伤心那种。
我把儿子闺女派过去和稀泥,结果被扣下当了人质。
太好了,少了这三个累赘,我耳根清净,终于可以专心搞事业了。
早就想把版图扩张到北极洲了,那里地处苦寒,黎民无法谋生,北极神狐一族却霸占着不放,不许外人插手。
等我收复北极洲,时间过去了三个月。
差不多是时候挽回一下破裂的家庭关系了。
这日梳妆,我对身边的侍女小丁随意感慨, 「有日子没见清珞上仙了,听说他在下界过得不错,我还挺想他的。」
纯情侍女小丁大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隐蔽出门,打小报告。
我离开梳妆台,站在寝宫外头等。
一个高大玄服身影倏忽闪现远间白云外,一只胳膊挂着一个幼崽,倔强朝我走来。
「女人,本座明天就杀了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