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书画鉴定专家
2002年的冬天,特别冷。一个早晨,天干蒙蒙亮,东边的天空刚露出鱼肚白,夏至就从冰冷的堂屋起床,离开暖烘烘,臭咂咂的破棉被窝。他从来没有恋床的习惯,实际上他的床也没什么可恋的。那床也就是四根床腿,横竖架着几张木板,板上胡乱的放些麦秸秆,灰突突的,麦秸秆上铺着一床破被子,千疮百孔,久经岁月的洗涤,黑一团,灰一团,很少有几处是干净的。盖着的被子,勉强说得过去,里面破成什么样不得而知,外面罩着一个大红花新被罩,如果单独看着被罩,绝对很喜庆,但是衬上这铺,就像穿着过节装的新媳妇下农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了。夏至喜欢抽烟,光棍一个人。前两年有过老婆,可惜了,那是云南放鹞鹰人的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不久就提出要回老家看看。单纯厚道的夏至说,应该的,还把攒了一两年的钱都给女人带上,说既然回娘家,就穿的体面一点,置办点行头,剩下的就补贴家用。到家看看就赶紧回来,娃还等着喂奶呢!只是,人生失意事常十之八九。就在夏至日日夜夜的盼望里,等来的是几封信。开始女人说家里受灾,后来说家里有亲人生病,总之,理由是左一个右一个,说得连看信人都想笑。可是,夏至却毎一封都相信,不是卖粮食就是卖猪,有一次要不是邻居拉着甚至打算去卖血------总之,再后来,再后来那女人实在不忍心,说,夏至,别汇钱了,我回不去了,我这边有家有口,你那边只是过客,忘了我吧,好好带娃。从那后,再无那个女人的消息。自那以后,人们常常看到,三岁多的孩子,白白净净的脸蛋,一对小眼睛深陷下去,特别好看。孩子骑在夏至的脖颈上,夏至拉着孩子的一双小手,口里含着永不熄灭的烟头,从村西头一直溜达到村东头,农闲时候天天如是,忙时就托付给孩子的堂姐带。人都说孩子不像夏至,夏至的皮肤黝黑,诨名“大黑”,差点像非洲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白净的孩子呢?有时夏至的几个发小还拿孩子打趣说:“夏至,是不是错了,你确定那个孩子是你生的,不是带来的?”每每这个时候,夏至总会猛吐一口烟圈,悠悠地说道:“黑土地里不照样长出白山芋,种不会错的,我有数------”于是在一连串的嘿嘿声中,人们纷纷摇着头说:“是的,是的,种不会错,那就是地错了,呵呵!”大伙为什么老这样说呢?说来话长。那个云南老婆在到夏至家之前,不知道在哪家过生活,结果有一天那女的跑到隔壁乡的派出所里,报案说死活不再到那男的家去了。派出所领导说,那你把娘家地址给我们,我们联系你家人来接。这女的竟然死活也不肯回娘家,说娘家那里的生活太苦了,让所长随便给找个老实人结婚,能生活就行。所长一想,有这好事,自己远房老表不正打着光棍吗?这远房老表,就是我们村的夏至。实际上,夏至身体很好,相貌来说,就是黑了点,其他没任何毛病,为人还是比较勤快的,就是不会打理生活,家里很乱。按理说这样的人能找到老婆,这就跟他的家庭身世有关系了。夏至的爷爷是地主,据说当时还是十里八村不小的地主,也是当地的一霸,为人多有恶行,曾多次欺男霸女。可他爷爷没活到新中国解放,就被当时抗日团队给处决了,一时之间,大快人心。到他爸爸这一辈,他家家道自然没落,生活过得越来越难,在文革时期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文革时的批斗,他爸爸身体后来也是每况愈下,在村里弯着腰,他看不见人,别人也不待见他。到夏至这一辈,村里人看他家的眼光稍好点。就是这样,左村右社从没有一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就是十里八乡的一听说是他家人提亲,也都是摇头,即使是那些有些残缺的姑娘或是寡妇,也不愿意嫁给他。这一晃,夏至就到了三十多岁,仍然是个光棍,连他的亲戚都很着急的光棍。这不,太巧了,他这远房表哥,就把那个云南妇女送到了如饥似渴的夏至面前,真如夏天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焦渴多时的蔫枯的禾苗一下子活了。刚和云南女人过活的那些日子,夏至逢人就掏烟,说话眯眯笑,脸上长年的多云瞬间晴朗!后来,后来我一直辗转多地工作,听到他的消息或断或续。在我的印象中,他就那样的生活着,与众多老百姓一样的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