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书画鉴定专家
中国书法的布局和笔法28
五、分组线构成的演变
我们把分组线构成的演变分为四个时期。
第一期:两晋南北朝。这是分组线构成的形成期。草书在西晋已经获得明显的进步,《淳化阁帖》所反映的晋代草书水平大抵可信。在这些作品中,线条离开单字制约而分组的现象已经出现,这是伴随连笔的出现而必然出现的现象。但是,直至王羲之,线条的分组在一件作品中都还是偶然一现,还不曾影响到作品以单字为构成基础的总体趋势。而王献之草书诸帖有了重要变化,字间空间和单字内部空间实现了较好地融合。
单字内部空间一般都具有内向的、收敛的性质。王献之某些草书作品外接圆重叠率超过40%,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字间空间的发散性质,字间密度扩大,也具有较好的包容性。此外,单字上缘和下缘经常出现指向外部的弧形点画,如图一第1行“已”字末笔,包含向上、向下两段弧线,向下一段指向“至”字一点,两者产生趋近、汇合的感觉。尽管它们之间的空间并不闭合,仍然有收敛趋势,以至使人感到这部分空间比一点与下面线条形成的空间更为紧密;同样的情况还见于“寻去”“定西”“西诸”“诸分”等处。这不一定是有意识的控制,而可能是感觉中单字界限趋于消失的必然结果:固定的单字中心不复存在,书写时线结构的中心不断向下移动,因而连续性极强的线条常常指向将要出现的点画。
这种融合使作品中空间的流动感大大增强。一般说来,书法作品中被分割的空间并不会产生流动感。如果说某些形状的空间(如带有突出锐角的块面)有一定的运动趋势,作品中复杂的分割早已把各种运动趋势互相抵消,那么空间运动只有依靠线条运动的暗示;单字分立的空间只是在线条运动的引带下做跳跃式的行进,虽然也有特殊的情趣,但毕竟缺乏畅通无阻、奔流直下的气势。不过在分组线构成中,相邻单字内外部空间融为一体再也不会让人产生坑坑洼洼的感觉,它变成了通畅的河川,空间的流动和线条自身的流动叠加在一起,滔滔汩汩,浑茫一气。虽然此刻节奏变化还不是很强烈,但已经为下游奔腾跌宕的河段做好了一切准备。
第二期:唐代狂草。这一时期分组线构成发展成熟,线条分组清晰,各节奏段落对比强烈,空间节奏与奔放的激情取得了很好地统一。
张旭《千字文》残卷(见图二)与怀素《苦笋帖》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之作。
《苦笋帖》虽然篇幅短小,表面看来,鱼贯而下,平稳妥帖,但在分组明晰、节奏强烈诸方面,具有唐代狂草的一切典型特征。从轴线图来看,行轴线为摆动幅度较大的折线,这不由使我们想到散氏盘,不过在这里断点已全部消除——控制空间和控制笔法技巧的进步使人们拥有更为丰富也更为精确的构成手段。
《千字文》残卷空间节奏变化强烈,这一方面是由于某些极度夸张的笔画特殊的分割和引带作用,另一方面是由于密度相差悬殊的空间的并置(如第7行“辞安”)。此外,作者常常把一个字的左右部分距离拉开,并处理成不同的密度,这使得作品气象开阔,空间节奏层次更为丰富。这种构成在怀素作品中也能见到,例如《苦笋帖》第2行与《自叙帖》(见图三)第2、5行。
唐代狂草是章法构成史上极为重要的收获,它标志着分割空间、控制轴线特征(连续性、线形等)已经接近于随心所欲的境界。书法艺术中对线结构的驾驭根本不以模仿为能事,各种书体中都有一种得心应手、随遇而安的书写状态,不过草书,特别是狂草,是唯一把这种境界作为直接目标的书体。其他字体中都多少可以保持习惯的结体和分布,而狂草中任何一片小小的空间都必须根据周围的空间条件和精神状态而即兴处置。不论怎样出色的记忆在这里都无济于事,你必须在全部空间的微妙变化和内心效应之间保持迅速而密切的联系,才能使笔下流出的空间始终是准确的心境语言。这一类作品席卷它所面临的一切。
唐代狂草绝不仅是一种果实,它把书法艺术推向一个理想的境地。书法艺术的构成技巧和表现力在唐代狂草中上升到新的高度。长期在冥冥中寻求的人们突然在线条的运动与构筑中发现如此广阔的天地,再不可能离开狂草而谈到书法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