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河湖文化书画摄影优秀作品展开展
忆李苦禅先生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日至四日在济南普利门外青年会举办展览时门前留影(左为李苦禅)
今年是李苦禅先生诞辰110周年,经与李燕先生协商,纪念展在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苦禅先生的纪念展与长期陈列在馆里的齐白石先生的作品同时展出,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艺术活动,我想二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肯定是会非常高兴的。记得我六岁时学画,父亲带我去苦禅先生家。苦禅先生把我抱到椅子上看他作画,然后让我看李燕先生上美院附中时画猴的速写,说:“能把猴画准了,其他都好掌握了。”他还在为我画的课徒稿上题款:“我速写给明明看,为的是增他的胆量与魄力,但不以画法限其本能。”
从那时起,每年我都去给苦禅先生拜年,聆听他的教诲。他看我的书法,还查看字的背面,看看是否能力透纸背,是否用笔沉稳。他让我写《华山碑》;他教我画鸡、画鸟、画花与蔬果,如何从结构入手,整体观察,如何精炼笔墨,说到兴头儿上时,还给我唱上几句;他送给我陶鸡与陶马,告诉我造型的夸张与概括问题。这两个陶玩具及他给我画的课徒稿,我至今还珍藏着。“文革”开始后,我到美院看大字报,看到苦禅、罗公柳等几位先生在院里运煤的身躯,他们用力地干着活,我感觉到了苦禅先生的倔犟。当时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心里十分难过,心想:苦禅先生这样的好老师,怎么会是反动权威呢?
1972年,我去看望苦禅先生,他刚从“五七干校”回来。那时他刚可以画画,他还是那样谈笑风生。他十分关心我的学习情况,问我在工厂干活能否坚持画画。我回答一直在坚持画速写,他看着我,会心地笑了。
“四人帮”掀起批“黑画”的歪风,首先遭到冲击的是苦禅先生,他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那时去看他,他还是那样我行我素,嬉笑怒骂,表达自己对“四人帮”的强烈不满。我被他的铁骨气节所感动。粉碎“四人帮”后,苦禅先生的艺术焕发了青春。他心情舒畅,尽情作画,艺术创作达到了他人生的高峰,但随之而来的是宾客的络绎不绝。我深知苦禅先生的压力,不好多去打扰他,有时只是看望,小坐便离去。1983年5月,我与梁长林到法国参加在巴黎举行的“中国青年美展”开幕式与艺术交流活动,意外遭遇车祸,梁长林去世。回京后不久又得知苦禅先生去世。在苦禅先生的追悼会上,李燕先生见到我,说:“家父一直惦念着你,听说你遇险,他放心不下。”我听了十分感动,哭了很久。在整理苦禅先生的展出作品时,我的心情始终不能平静,往事历历在目,大师的风范犹存:常常听到人们津津乐道他的豪迈性情,豁达对待人生,对师长的敬重,对传统的继承,对前人的敬畏,对后学的培养与提携,对艺术的真诚……他的许多逸事成为人们的美谈,他的作品已经成为艺术的典范。
我经常在想:历史其实是十分无情的,它不相信一个人生前的包装与宣传、自我膨胀与不可一世。经过历史的沉浮与筛选,艺术家的作品在他身后都会自然地回归本来的面目,人们会重新审视。真正的艺术家,会经得起历史老人的考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人会越发觉察出他的可贵与价值。苦禅先生就是这样的艺术家。艺术家最可贵的地方是要有真性情,要朴实无华,要平淡无奇,是一位勤勤恳恳的劳动者。只有这样,他才会拥有艺术的智慧,精神才能得到升华,作品才能臻于化境;只有具备了这样的心境和品质,他才能创作出彪炳史册的经典之作。他们是谦虚、诚恳、平实、普普通通的人,但让人高山仰止,令人敬慕!
当代的某些画家往往打着超越前人、超越时代的口号去发展中国画,却忽视了对前人的继承与借鉴。中国历史上的大家与经典作品,呈现出普遍可以学习和借鉴的艺术规律:人品、才情、灵气、学养、传统、生活、悟性、心胸等诸多因素是成功画家所具备的必要条件,缺一样也不行。我们常常注重对技法与风格的研究,却忽视了成功所必备的主要因素。
社会的发展,资讯的发达,并不意味着我们比前人、古人更聪明,在艺术的创造性上也并不会必然地出现一代更比一代强的状况。因为艺术产生于内心,用心灵产生的艺术是超越时代的,是后人无法替代和超越的。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一点,那么从一点一滴做起,要下比前人还大的工夫,就有可能成为时代的大家,否则无从谈起。
历代艺术大家的经典之作,需要我们反复地重温与研究,每次的收获都会是不同的,这就是滋养。国家修建博物馆、美术馆的目的,就是要人们看见艺术经典,获知艺术的坐标,让人们重温、借鉴与学习。我们自己要尊重自己的艺术经典,外国人才会予以尊重,这就是在树立我们自己的文化自信心。我看苦禅先生在风风雨雨中,百折不挠地笑对人生,就是出于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自信。我相信,不断重温苦禅先生的艺术与人生会对我们产生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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