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食古纳新 瘦硬通神
林琴南与御书"烟云供养"
我藏有近代著名的文学家、翻译家林纤致邬挺生的二通书札,写于1917年夏秋间,这二通信札.对于研究林琴由晚年的思想以及文化活动邡有很高的价值现试将书札样文如下:第一通挺生贤弟足下:时局纷扰如乱丝,而天又灸酷,过于南省吾终日杜门不面一客,亦不闻一事,由他颠例到何时,吾即于何时了局也!不惟可悲而亦可笑金息侯赠公寿文,吾不留稿,计自卅年以来,制寿序不下三百馀篇,至今无一存者。
息侯如必欲得者,再将事略开来,补制一篇为功亦易至于画幅(润已收到)届时自能寄上去年冬间蒙少帝御书“烟云供养”四大字赠之臣纾吾已刻成一印,长可寸许,广亦五分有馀。然可施之大幅,如斗方、扇面及小立轴则须稍小者。吾弟代刻一小方寄泉,吾有石贰交阅今年连殇两孙,深为可惜老人冷眼观空,亦能自加排解此自关糯子之命,吾益为善以自忏,不敢怨尤造物也馀两利,及四孙女尚平安,京寓亦平安,惟大儿尚无要差,但在易州月得百元糊口耳。此问,近祉愚兄纾顿首。由此信可知如下信息。
从内容上看:一、“吾终日杜门不面一客,亦不闻一事,由他颠倒到何时,吾即于何时了局也。不惟可悲而亦可笑:”充分反映出林纾自1913年秋,辞去京师大学堂的讲习职务之后至1915年袁世凯称帝,对“共和”彻底绝望后.将自己关在家里浇花、作画、吟诗、写文,闭门谢客,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的苦闷心情:
二、请邬挺生转达金息侯询有关“赠公寿序”之事.及鬻画润资事。
三、请挺生为其刻宣统书“烟云供养”小印事:四、谈家事。这里,对宣统赐林公“炯云供养”春条事,多说几句。
林纾第五次谒陵之后.他的老友.被退位的宣统授予太保晋太傅的陈宝琛将林氏刚编撰的《左传撷华》进呈清废帝宣统:宜统阅后.对此书大加赞赏,询问陈宝琛有关林纤情况,陈氏对林大加褒词,尤对林氏五谒崇陵加以描述,令宣统感动。尔后,陈义嘱林绘四幅扇面进献宣统;宣统得林琴南墨迹.感念林之忠义,特书上述四字:而林纾得宣统“御”书“烟云供养”四大字之后.“吾已刻成一印”,又请邬挺生“吾弟代刻一小方寄来”,这样“烟云供养”四字就町在林氏所绘书画巾处处体现了。其实,早在1913年林纾第二次谒陵.溥仪就曾赐他“四季平安”书一幅:、林纾为此用了六个月的时间作《谒陵图》,又撰《谒陵图记》,最后两句是“图付吾子孙,永永宝之”。
山此可见,林氏对宣统的忠敬和对清室的感情之深。(第二通)挺生贤弟左右:小印已收到,谢谢。息侯赠公寿序,题目甚佳,仆不以常格为之,息侯能文,一见当知仆之苦心也。敬宣事,仆固言于城壮,顾求多而应寡,吾力言敬宣之佳,曾否心动则不敢知,口吻间则已许我,我亦不敢谓其事之必济。息侯不协于时,此意中事,方今何者之有公道!吾居长安,如在墟落,杜门不见一客,而海内学者投书作分外之褒扬,令人汗颜至于无地,而都下之就余听讲者亦多,拟开—讲演之会,□[移)往数十人,留此古文一派亦佳事也。此覆即问近安。愚兄纾顿首。书札的内容与前一通书札相关联。两信相隔时间不久,从“小印(指“烟云供养”四字印)已收到,谢谢”可推知。
但由“吾居长安如在墟落,杜门不见一客,而海内学者投书作分外之褒扬,令人汗颜”句,可知林纾这二通书札应书于在西安寓居之时。至于林之谒陵自1913年开始至1922年止,他十一次拜谒光绪陵墓。“爱恋故主之悄”始终如一,至老不衰,于此世人多有微词。如果说康有为在光绪死后“泣血呼踊,号于昊天”(康有为《光绪帝上宾请讨贼袁启》),是因为光绪支持其变法维新。梁鼎芬在南方老家闻光绪驾崩,像丧父一样,去冠束发,星夜而行,边行边哭,直到京城。尔后,披麻戴孝,按哭天子之礼哭了九天之后,守陵至死,是因为梁所受清廷恩惠太多了。那么,林纾只是一位在清朝仕途并不得意的一个举人而已。
晚年却把拜谒远在河北易县城西十五公里的永宁山下的崇陵光绪墓成了他遗老生涯中最严肃、最认真的一项活动!“傲骨原宜老布衣”,一生未涉官场,始终为一自食其力之人,有如此举动,实在令人费解。后人的指责.当然与林纾晚年思想落伍有关,他在“五四”文学革命中成为守旧势力的代表人物,遭到了新文化阵营的无情批判与否定。据说,在林琴南去世之后,新文化阵营方面保持沉默,无一人一字就林琴南的死表示任何态度,似乎中国文坛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位著名的翻译家、古文家、小说家和诗人、书画家。
时过境迁,林琴南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读书人,有他的操守和执著的信念,作为后来人是应宽容对待的。知堂先生曾说:“文学革命以后,人人都有了骂林先生的权利,但没有人想他那样的尽力介绍外国文学,译过几本世界名著。”的确,就贡献而言,林琴南不仅是我国翻译文学的奠基人,还是我国文学史上最后的古文名家。而且林琴南之诗、文、字、画,无一不精(见图:早年绘山水)。其山水条幅典雅高古,至今仍是收藏家青睐之物。仅就林公致邬挺生的两通信札而言,书时已年届古稀,字里行间,自有风骨,加之谈之有物,书法和文献价值兼备,品位自然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