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作品:于希宁玉兰图
林散之“悬赏”寻物
许多书画爱好者都像当今的“追星族”一样,对自己喜爱的书画家非常崇拜,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们的作品——有的买,有的求,有的巧取豪夺,有的干脆就当梁上君子。人们戏称最后一种人为“雅贼”。“雅贼”古已有之,当代也不乏其人,林散之就曾遭遇过。
“文革”期间,中国传统文化备受摧残,书法艺术更是首当其冲,整个书坛一片沉寂,日本人甚至认为中国的书法正逐渐消亡,书法艺术的中心已移至日本。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有关部门组织书法家创作了一批作品,准备在日文版的《人民中国》画报上刊出,同时也是对中日邦交正常化的祝贺。在这些作品中,林散之以毛泽东词《清平乐·会昌》为内容创作的一幅草书受到了郭沫若、启功、赵朴初等名家的推崇。准备刊登时,编辑打算把郭沫若的书作排在首位,郭沫若谦让说:“不要选我的,我不是书法家,还是把林先生的字放在前面吧。”
林散之书法
1973年,这些书作在《人民中国》上刊出,旋即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更震动了日本书坛。特别是林散之的作品,深得怀素神髓,糅碑入帖,刚柔相济,笔势多变,婀娜多姿,并以画入书,以水破墨,水墨交融。日本书法界人士惊呼他为“怀素再世”、“当代草圣”。不久,他们专门组织了一个书道代表团,准备来华与中国书法家交流,尤其要到南京拜访林散之。为了配合这次日本友人的来访,江苏省在省美术馆举办了一个大型书法展览,林散之应邀送作品参展。他把这次展览看成是为中国人争光的大事,决心写出自己的水平,更好地展示出中国书法艺术的博大精深,让日本人看了服气。他把书写内容选为毛泽东词《卜算子·咏梅》。为了追求最佳的艺术效果,从章法布局到字与字的穿插、避让,从墨色的浓淡到每个字的笔画、结体,他都反复推敲、细细斟酌。最后,他集中精力,采用珍藏多年的古纸,一气挥毫写就两幅书作。两件作品潇洒飘逸,章法奇特,墨色多变,光彩照人,与毛泽东的咏梅词相得益彰,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展览时特别引人注目。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展览开幕不久,工作人员突然发现放在玻璃橱里的林散之作品不翼而飞。美术馆负责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就出了一身冷汗——在那个特殊年代,这个书展也是一项政治任务,日本书道代表团来华在即,展览要是出了差错,自己不知道要承担多大责任。负责人马上组织人手四处查找,也没有结果,只好去找林散之,央求他再补写作品。
林散之书法
林散之判断,拿走这两张字的人,一定是平时非常喜爱他的书法而又无法得到的求书者,眼界甚高,能够看出这两幅书作是他的精心之作,否则不会冒此风险。他也很着急,因为这两件作品体现了他创作时的心境、激情,其神来之笔几乎无法重复,再写也很难达到同样的效果。不过,作品丢了,找又找不到,只能另寻他路。于是,林散之便对美术馆负责人说:“我先写个遗失通告看看吧,万一找不到再想办法。”他随即挥笔写下了内容为“鄙人参加省美展,书写《卜算子·咏梅》两件,不意失去,想系梁上君子所为,余不深究,唯是该纸乃旧藏名笺,字虽不佳,纸却名贵,深望诸君子急将拙书送还。若能送来,一张赔两张,两张赔四张,决不失(食)言……”的“失物通告”,负责人让人将其贴在了美术馆的门口。林散之以为,自己开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拿字的人看后一定会送回来的。没想到,不仅丢失的两张字没人送来,连通告也在当天晚上被人揭走了。其实,在不少人看来,这幅通告似乎比林散之送去参展的作品更为难得,因为它是用行书急就而成,不拘常法,洋洋洒洒,妙趣横生。
没有找回被偷走的展品,失物通告又被人揭走了,林散之感到又可气又好笑——气的是有人偷走了自己精心创作的参展作品,笑的是一张寻物告示揭去也没有什么用,不能悬挂,更不能让人见到。无奈,他只好重新又写了两幅交给美术馆。从那以后,更多人意识到林散之书法的珍贵,求书者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林家的门槛。林散之无法应付,只得躲到老家安徽和县。刚住了两天,求字者又蜂拥而至,而且来得比在南京时还多,其中不乏亲朋故交,怠慢不得,不仅要写字,还要管吃喝,实在招架不住。“何处能寻避债台,江南江北费安排。无端学得龙蛇字,惹出人间罪孽来。”这首《债台》诗便是他当时心境的写照。想到这些烦恼都是自己丢字写通告惹来的,林散之感慨万端,前后写下了好几首诗,比如“奇事孤山可奈何,梅妻鹤子骗人多。无端错认林和靖,又窃梅花当老婆”,再比如“主席咏梅卜算词,为传消息报芳时。不知谁透春风信,夺取人间第一枝”。他对字的丢失既感无可奈何,又希望梁上君子能深明大义,将字送回,因而赋诗曰:“失去灵笺无处寻,几回惆怅旧时痕。愿君高义留千古,早把梅花送上门。”这些诗别有情趣,读之令人回味无穷。
后来,林散之把他的失物通告又重新写了一遍,再配上那几首诗,裱成了一件长卷(见上图),诗书俱佳,人见人爱,成为林散之书作中不可多得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