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再谈书法临摹与创作

再谈书法临摹与创作

浙江省书协主席鲍贤伦和上海博物馆研究员、上海市书协副主席刘一闻关于“临摹与创作”展开了一次对话。“临摹是学书的主要方法”、“临摹是不断的体验和实践”、“风格是当代性命题最合适的选择”、“写字与书法不是一回事”这些观点引发了大家的关注和讨论。旧瓶装新酒,虽然书法临摹与创作是一个老话题,但每次讨论都会有新的观点。作者赵根荣也根据这个话题,进行探讨。

学习书法为什么要临摹、临摹要解决什么、如何临摹、临摹与书法创作的关系等问题对现代学书人是需要认真考虑、辨别清楚的事。

傅山 临王羲之《伏想清和帖》轴 草书

书法不是简单的写字。中国书法是以笔、墨、纸等为主要工具材料,通过汉字书写,在完成信息交流实用功能的同时,以特有的造型符号和笔墨韵律,融入人们对自然、社会、生命的思考,从而表现出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人格精神与性情志趣的一种艺术实践。

毛笔是完全不同于铅笔、钢笔、圆珠笔等硬笔的刚柔结合的书写工具,“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后汉·蔡邕)受过普通教育的现代习书人都有硬笔书写的能力和习惯,识读、会写数量不等的常用汉字,足以应付实用的需求。仰赖硬笔书写的便捷,人们不觉得写字是一件难事。但毛笔书法则是另一码事。随着社会的发展,毛笔书写已经退出了人们的日常运用领域,但它的艺术表现功能得到了扩展和发扬,现代学书人主要从这方面来学习研究毛笔书法的。从这个角度来分析,首先毛笔是刚性的笔管和柔软的兽毫结合而成,执笔书写时是以刚使柔;其次是书写运笔中要让柔软的毛笔头写出遒美劲健的字形笔画、挺拔有力的字体结构又是以柔塑刚;再则运笔过程更是刚柔动静不断变化的运动过程,加上结构复杂的方块汉字,这使得毛笔书写变得困难而费事;如果有更多的艺术表现和个人情感个性的融入,书法实践活动便成为一个充满艺术审美和深邃哲理意味的独特活动方式。

独特的书写工具写出的汉字具有独特的效果,毛笔写出的粗细大小、曲直浓淡的汉字笔画有线和形的二元特点,结字所形成的丰富多样的造型结构的美,这使毛笔书法具有了实用和审美的双重特点。独特的书写工具要写出理想的效果必定需要一些独特的方法,遵循一定的规律法则,这就关乎到“书法用笔”的问题了。中国书法具有“用笔、结字、章法”三要素,书写用笔在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因为它直接影响到毛笔书写的效率和书法独具特色的书写性、表现性的艺术效果和美的创造。书法用笔中蕴含的刚柔动静、变化不息的哲理,也正是宇宙的法则、人生的要谛。所以元代大书画家赵孟頫在他的《兰亭十三跋》中曾说过:“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需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 这就是说,如何执笔运笔是书法实践中居于首位的、决定性的要素,汉字的字体结构随着时代的发展和需求的变化,在人们的使用中会发生变化,并互相影响、传承。但毛笔用笔的基本规律和方法却具有相对的稳定性。

王羲之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能把散见于前代、当代的书法作品中的一些用笔、结字优点,融合统一在一种崭新的书法作品之中。在这一点上,他是群众书法创造的集大成者。书法用笔方法和基本规律就凝聚在王羲之、王献之等历代书法大家的经典作品中。我们学习书法用笔主要是通过临写历代的书法经典作品来获取的,这是走向书法创作的必由之路。

如何临摹法帖,初学者和学有所成者各自情况不同,面临的问题也是不一样的。不妨试分为三阶段:第一阶段,初学。这时学书者心手双乖,用的毛笔截然不同于习用的铅笔钢笔等硬笔,想用写钢笔字的方法去写毛笔字,柔软的笔头很难把握。法帖上的字似乎同平时所学的字也不太一样,粗细变化很大。如有名师指点,情况会稍微好些,但在他眼中法帖中的字还是字,不会看到更多的字外内涵,还会用硬笔书写习惯学写法帖上的字。这时学书者只有在不断的临摹过程中努力地与法帖中的字写得从字形笔画到结构造型肖似,才能逐步适应毛笔性能和了解一些毛笔字的独特写法。第二阶段,换帖(换一种法帖临摹)。经过第一阶段的临摹学习,有了一些经验积累,换一种法帖临习,这时选同一类型的法帖不如选不同字体的法帖来临摹效果要好,比如原本临摹的是楷体书,那么换临隶书可能会更好些。因为原先临摹的与法帖有些像了,并不表明学书者已经掌握书法用笔方法了。前人有“画字”和“描字”的说法,即用画和描的方法也能把字写的像,但这不是正确有效的书法用笔方法。不同的字体有不同的字形笔画和字体结构,换一种全新的法帖临摹,会激活学书者的学习兴奋点,促使其更多地去关注执笔运笔和书写结果之间的关系这些字外用笔内涵,纠正自己以往的硬笔书写习惯。第三阶段,临摹创作互动。中国书法技道相融,内涵的丰富性和与时相应的鲜活性,表明书法实践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临摹只有进行时。因此学书者有了一定的临摹基础便可作创作尝试,二者可交替进行。王铎采用的是“一日临摹,一日送请”。这样的学书方法能够起到时时对照、互相促进,提高效率的作用。

书法创作也不妨试分三阶段。第一阶段,集字式。当确定创作主题后,可试试选择自己平时临摹的比较好的法帖字体,进行合理的布局安排进行试创作。初次创作要考虑的问题多了,难免顾此失彼,原本以为掌握的书写方法,到具体运用时,很可能又重现了自己错误的书写习惯等等,这都是学书过程中的常事,也只有通过创作的检验,这些问题才能显出来,改进提高才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第二阶段,综合式。有了一些书法创作的感性体验和经验后,在后续的创作中应考虑更多有关书法本体意义的要素,比如用笔、结字、章法布局及字体变化等。伴随着书法实践的进程,学书者应同时加强书论、科学文化、艺术理论等其他方面知识的学习和积累。你知道的多,才能对书法有更多的认识和了解,才能在创作中有所体现。第三阶段,有规则的自由创作。创作成功一件书法作品是由多种因素促成的,书写运笔的方法和技巧是其中决定性的要素。书法用笔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技巧的问题。“把笔抵锋,肇乎本性。……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传王羲之作《记白云先生书诀》)古人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和精辟的见解。技通于道、技进于道、技道相融正是书法艺术的一大特点。书法艺术创作要尽精微致广大,才能写出好作品来。“书如其人”,学书者对人格修养、学识充实与技巧磨练应共同努力修为、互相促进、共同提升,当能做到心手双畅时,写出有品位、富于人文气息和美的书法作品来是指日可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