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说收藏:老年书画家作品确实包含财富,只是财富是属于经营者的
大家好,川菜樱桃肉「桃桃川菜」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往熹/文
寻一个晴和的正午,
在成都少城的某条“蜈蚣脚” 上,
找一家做传统川菜的小馆子“与朋友共”,
享受良辰与美食,
是一件很有诗意的事情。
老板出自饔人世家,掌勺的大厨是其“毛根儿”朋友 (四川方言,意为儿时伙伴),他们一起混过饮食服务公司体制,沐浴过南方改革开放的春风,最终还是舍不得蓉城的安逸,为了养家糊口而开一爿“独立”的红锅馆子。不搞私房菜的噱头,老老实实做传统的惠且美的老川菜,吸引了不少老主顾。食客中多有知味者,亦多有能将其捧为网红的达人,但大家似乎相约好了要老板“安贫乐道”,不要出风头,专心做菜。老板亦不以此为怪,也不求流量,甘居深巷。
与老板这种颇具“隐于市”的姿态类似,桌上一盘晶莹剔透的樱桃肉是店中鲜有人知的隐藏菜单,咄嗟不能备办,非老主顾电话提前预约不可。这时节,正是“红了樱桃”的时候,这个美好的意象催促人们“几曲笙歌,樱桃艳里欢聚”。待到“樱桃落尽春归去”,那岂不辜负了好春光。
中国人饮食讲究时令,日本人讲究“寻”,我以为其中蕴含着东方人对自然与美食的深切体验。樱桃肉殷红如樱,筷头般粗细,肥瘦相间均匀的条状,纵横交错于餐盘内,看起来温润而丰腴。香甜略带葱香的气息浮动而不凝滞。搛起一箸,入口肥甘不腻,劲弹化渣,其味隽永,实乃肉中之妙品也!
樱桃肉在同治五年的手抄本 《筵款丰馐依样调鼎新录》、手抄本《四季菜谱摘录》以及宣统元年至宣统二年陆续出版的 《成都通览》 中均有记载。如果以咸丰同治为传统川菜的形成时期,樱桃肉显然是一道“历史悠久”的传统川菜。
《成都通览》将其收在“席上菜目”的肉类大菜之中,《筵款丰馐依样调鼎新录》 称其为樱桃秀方,可见它还是一位上得台面的“大家闺秀”,非一般小吃和家常菜可比。
《川菜烹饪事典》 中亦收此菜:“热菜。甜咸味型。特点:色泽红亮,肉质
糯,甜咸味鲜,油而不腻。烹制法:煨。用猪五花肉,出水后改1.5厘米见方的小块,再汆一次。取砂锅加水下冰糖汁、调料,再下肉烧开,改用小火煨,待汁浓稠,肉质软时,起锅入条盘即成。制作要领:冰糖用量宜重,糖色适量。”这段话写得简洁,但把味型、特点、烹制方法及制作要领讲得很清楚。刘建成、杨镜吾、胡廉泉先生编著的 《大众川菜》 及罗长松先生著的 《家庭川菜》 也收有此菜,如此看来,王谢堂前的燕子早已飞入寻常大众家庭。《大众川菜》及《家庭川菜》还载有原料及其用量:
猪肉 750克 葱25克 姜25克 花椒十余粒 山柰5克 化猪油25克
冰糖渣75克 盐5克 八角5克 草果2.5克 汤1500克
其中的汤应该是指高汤,如果没有,可用清水代替,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试。
除樱桃肉,老板还特意安排了侧耳根拌胡豆、厚皮菜回锅肉、米凉粉烧牛肉、豆瓣鱼、猪肉丸子汤,共五菜一汤。侧耳根拌胡豆是一道时令的凉菜,酸辣适度,清新可口,一下子提起人的食欲来。厚皮菜也属时令蔬菜,为老板推荐,其在四川高产,口感较为粗劣,农户一般用它来作猪的青饲料,以厚皮菜炒回锅肉是川菜善用常见食材的典范。取较为肥厚者切段下锅泹熟后炒肉,很好地平衡了菜的粗劣与肉的肥腻,使二者相得益彰,令人回味无穷。米凉粉烧牛肉软糯交融,味道醇厚,最适合下饭。豆瓣鱼鲜咸入味,而无土腥之气。猪肉丸子乃用细切粗斩、搅打上劲的传统办法料理,吃起来嫩脆而有颗粒感,唐鲁孙先生说:“外行人,把肉切好放在砧板上,拿两把刀像击鼓似的,运刀如雨,这就把肉的精华全剁跑了,剩下的都是肉的渣滓,所以有些美食专家,不吃千刀肉,就是这个道理。”唐先生真是个内行人。猪肉丸子汤中加时鲜青菜和干黄花垫底,就更显地道了。
在树荫之下,就着斑斑点点的阳光,配合香气四溢的三花,“挑肥拣瘦”,这是川菜特有的美学,更是成都人的审美情趣。张富儒先生写过一本叫《川菜赏析》的书,谈川菜而曰赏析,实在非一般标题党所能想到,书中品题 48 味传统菜肴或小吃,谈掌故、说食材、析技艺、赏色香味形,篇篇堪讽诵。张先生正是从审美体验的角度来诠释川菜美学,学养深厚而又另辟蹊径,给读者诸多启发。
论味,张先生写到:“中国古今大作曲家,以宫商角徵羽五声,谱写了许许多多动人的乐曲。而四川厨师,则以咸甜麻辣酸五味,巧配精烹,调制了各种不同的鲜香适口的味型。”以乐写味,可谓触类旁通,善描摹者也。
说汤的重要。“汤,在川菜烹饪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无菜不用汤,无汤难成菜’。就是干烧菜式,也需用汤烧至收汁;尤其是燕菜、鱼翅、海参一类高档原料,因本味极差,成菜更非有高级汤汁辅佐不可。”汤在川菜中的地位如此之高,试问,现在又有几家菜馆,甚至中高档餐馆老老实实地吊汤、用汤做菜呢?
讲到蒜泥白肉这道传统菜式,张先生强调,“原料要用一个,煮一个,用多少,煮多少,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那种事先片好,临上菜时用热汤一冒,加上调料就上桌的办法,比起热片热吃来,就相形见绌了”,以此作为标准,恐怕今天绝大多数食客没有享受过正宗的蒜泥白肉了。更妙的是讲到片白肉:“片肉时,刀要持平,力要用稳,进刀不轻不重,不偏不
倚。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似按非按地放在原料上,随刀锋移动而迅速自然地移动,刀随手转,刀进肉离,得心应手,神乎其技。”庖丁解牛,不过如此。
著名学者吴小如教授在给《川菜赏析》所写的序言中,以苏东坡将西子比西湖移赠于川菜,说川菜之浓,“浓得化不开”,至其淡处,则如纳兰性德词中所说的“骤雨疏花”。我们可曾想过,川菜原来如此清新脱俗?“赏析”二字,可谓当矣!在少城食樱桃肉,我略略得赏张富儒先生书中之妙,实于我心有戚戚焉!
川菜风靡全国,前些年甚至大有独步天下之势,然而在传播和接受的过程中,脸谱化现象却十分严重。人们一面享受川菜带来的丰富味觉体验,一面将其魔化为麻辣生猛、多油不健康、低端不上档次的可憎形象。我们固然可以诿过于外地人“懂不起”,但这样做于事何补呢?
市场虽变幻莫测,但“口之于味,有同嗜焉”,好的东西始终是好的东西。近年来,松云泽、玉芝兰为代表的高端包席馆传统在恢复,雪花鸡淖、开水白菜、肝膏汤等传统菜肴在复兴和流传,米其林也进入成都,这些都是可喜的现象。打破川菜的刻板印象,提倡审美的川菜饮食观,让樱桃肉这样展现生活美学的传统川菜走进街头巷尾,再造集味型、食材、技法、文化于一体的综合川菜艺术或者正当其时。
(原载《四川烹饪》202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