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收藏:董源的江南水墨山水画派
尚朴笔意
为文为书,有着不同的趣好,或尚巧丽藻饰,或尚简朴素淡。汉大赋就走藻饰一路,如在《上林赋》中极尽笔墨,描写上林苑囿的广阔,天子畋猎时的浩大气势,离宫别馆妖冶的狂欢,还有王朝权贵享受的奢靡。文辞丛错采饰、刻辞镂意,以雕锼为丽,以组绣为美,真如司马相如文中所感叹:“嗟乎,此太奢侈。”书法作品的语言与文学作品不同,它以文学作品为创作内容,即使文辞很朴素的文学作品,在书家手中,也可以把它处理得违背本意,花哨绮丽。究其原因,和书家的情调有关———表现欲很强,缺乏笔墨控制,多英雄气,少婉约情,也就满纸长袖善舞了。
明人杨慎曾认为江淹的《别赋》中有几句诗尤其自然不雕:“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但如让画家来画、书家来写,恐怕都是浓墨重彩,纵笔无忌,写成炫目纵拔的模样。
尚朴之风正与巧丽粉饰相左,反而是有技巧的书家难以持守的。正如包装之风的热烈,渗透到生活审美的每一个角落。大凡包装,都意在加强非本质的因素,强调外在的吸引力,包装的趋向或奇或怪,或艳或俗,都是对感官的诉求而非心灵。梁元帝萧绎甚至说过:“惟须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因为形式上的渲染总是最符合广泛俗常的欣赏和喜爱,可谓锦衣罗衫总要比青衣芒鞋更能取悦于人。葛洪就看出了变化的缘由:“且夫古者百事醇素,今则莫不雕饰,时移世改,理自然也。”古今对比,古质而今妍,无论是生活或者艺术,尚朴已经让位于妍美。
在艺术品的创作中保持朴素是很需要的,这更是一种难能之美。老子虽然不能称为书家,但他提倡自然朴素之美、反对形式过分华美,是很有意义的。只有创作和欣赏素养都达到高境界者,才能体悟素朴之美,并在笔下自觉地流露。那么,书法的尚朴尚素之美,大致从几个方面来展示呢?从外在来看,材料有朴、丽之别,白宣纸何其洁净素雅,时人却以为对视觉触动不大,转而大量地起用色宣,色宣何其多也,绚丽多彩,如云似霞,光彩夺目。
它以艳丽争取了欣赏者的视觉。所谓好看,就是色调的浓艳,它是远远超乎素淡的。对于目欲而言,它的确起到了作用———因为目欲对于艳丽是如此乐于拥抱。而以白宣为底的创作,从色调上看单调多了,无法显赫,清淡的色调毫无煽动性,静态以待欣赏者。
从动作的幅度来看,有的书写者动作很大,线条飞舞甩动,因过度萦绕、横撑、垂落,使得整个画面热闹但杂乱,有如闹市街头之喧嚣、沸腾。其中就包含了有意为之、矫情造作之类心理弊病。反过来,行云流水,徐缓自然,放中多收,笔短意长,则形神有如高人静默、如有修养之斯文者。欣赏者感受到了质朴的力量。
年轻时试图在画面上展示点线争斗、意态奇崛、气象峥嵘,及至渐老渐成熟,更喜以落其缤纷、刊其铅华之书意入“我”怀抱。尚朴之求,说起来也是个人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龄、修养才能乐意为之、自然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