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艺术:王问草书七言古风卷
山花已到烂漫时,孙其峰
今年是美术大师孙其峰先生从艺82周年。他8岁习画,24岁考入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国画科,先后师从汪慎生、王友石、黄宾虹、李苦禅、徐悲鸿诸位大师,苦练书法、花鸟、山水诸艺。现孙先生虽已90高龄,但仍文思敏捷、砚田挥毫、耕耘不辍,是我国当今健在、且为数不多的书画大家、美术理论家、教育家。孙其峰花鸟画及书法造诣名扬天下,上世纪50年代,即在全国画坛所推崇的“津门二孙、二王”、“津门八家”等众多赞誉中毫无争议地独占魁首。民间向有“南有程十发,北有孙其峰”之说。而更为难得的是,在熟知他的美术界、书法界乃至文艺界,无一不敬佩其艺品、境界及人格魅力。
孙其峰是徐悲鸿的弟子,从古到今,还没听说过老师买学生画的事,而且买画的时间还是孙其峰在向徐悲鸿学习求艺之时。这是怎么回事呢?
孙其峰从小接受其舅父、画家王友石的熏陶,8岁习画,崇信“宋元至上论”,终日一心摹古;1944年以优异的绘画才能考入北平艺专学习中国画,李苦禅、黄宾虹、王友石等先生都曾悉心向他授艺,而其得益最深的就是时任校长的徐悲鸿大师。徐校长除了教他学习传统的中国画技法之外,还教他学习西方教育学、解剖学、透视学和素描。孙其峰一开始画山水,在师法古人阶段就认为古人什么都好,认为画到了古人那样就行了。而在他绘画思想上产生的第一次飞跃,就是徐悲鸿校长让他在师古人之时师自然,要坚持写生。继而,又是徐悲鸿先生因人施教地告诫他:“中国画家应由专致精,复由精致专,故一定有几手本领看家。画的题材不必贪多,务必求精。运用技法不必贪全,务必求新。要写自己的情愫、奔自己的思路。”徐先生还根据孙其峰的特点,具体帮助他确定了把画雄鹰、鳜鱼、斑鸠、松鼠、麻雀和竹、梅、松、柏作为主攻目标。
在徐悲鸿先生的指导下,孙其峰深得徐悲鸿先生画风。其画雄鹰、斑鸠、麻雀,或栖或飞、或语或鸣,皆灵动;所画松树,挺拔苍雄、枝杈密而不乱、针叶翠而不浑,鸣禽待而欲飞,尤见其用笔造型布局之功力;所画梅花,虬曲挺秀、交叉有致、密而得当、花蕾清香俏丽,尤具鲜活滋润、生机蓬勃之情。徐悲鸿校长及众多名师颇为喜爱孙其峰,并决定待他毕业后将其留在学校任教,而且已经正式通知了本人。可由于孙其峰接触了进步思想,参加了反对国民党贪污腐败的学生运动,而且矢志不渝。在有关当局的直接干涉之下,徐校长没法儿让这个心爱的弟子留校了。为了防止国民党反动派对他进行抓捕迫害,徐悲鸿先生又催促孙其峰迅速躲到城外,逃过一劫。但钟爱绘画的孙其峰怎能割舍下自己的艺术追求呢。一天,他冒着危险又悄悄地拿着自己的绘画来向徐校长请教。徐悲鸿看着自己的学生非常激动,而且看到他的绘画又有了进步,更是高兴,便说;“你这两张画儿还有别的用吗?”孙其峰不知老师何意,便说:“没用了。”徐悲鸿立即叫夫人拿出二百块钱,说:“这两张画我留下了。”哪有老师买学生画的啊?而且孙其峰在向徐悲鸿学习时,悲鸿大师考虑他是一个穷学生,从不收他学费,他怎么能向这样的恩师卖画呢。可是徐悲鸿说出的话谁也不能反驳!没办法,孙其峰含着泪接过老师的钱。他知道,这是徐悲鸿大师在用巧妙的方法告诉他,不能丢下绘画,是鼓励他刻苦学习绘画,也是疼爱他,在周济他的生活啊!可是令孙其峰没有想到的是,在后来徐悲鸿自己所编的藏画目录中竟收录了这两张画。
孙其峰说:“我不怕学生超过我,我希望学生比我强。我不希望一个大塔我是塔尖儿,学生当塔基。我愿意给学生当塔基,让学生站到尖儿上去。”他还说:“我不愿意让学生学我像我,虽然像我对我有好处,学生可以做我的拉拉队,对我个人有益,但不能这么干,应该让学生踩着我的肩膀再上一层。”这就是一个美术教育家的胸怀和远见卓识。
孙其峰是天津美术学院的奠基者。1952年,他调入天津美院的前身———河北艺术师范学院美术系任主任,后任副院长。他在主持学院的中国画教学时,顶着“保守派”的压力,从北京、天津聘请了李鹤筹、李智超、张其翼、秦仲文、溥佐、凌成竹、萧朗、王颂馀等一批著名“保守”画家来校任教,一举奠定了天津美院在中国传统绘画学府的地位和天津市中国画发展的根基。在“极左”横行的年代,孙其峰因为强调业务学习,一再被批评为“走白专道路”。他不断作检查,但也不断要求学生和青年教师要“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在继承与创新相结合的基础上,孙其峰先生在天津美院建立了一套较完整的美术理论体系。其本人也著述颇丰,《中国画技法》、《花鸟画谱》、《中国画透视学》等相继出版,尤其是以《砚畔随想》为题的艺术思索之言,在香港《视觉艺术》上连载一年之多,轰动画坛。因为他不仅写得深刻、精彩,而更吸引人的是回答了许多人在学习、继承和批判传统,以及创作方面所遇到的迷惑与错置。他在美院参与编写制定的教学大纲,有理论、有步骤、有方法,理论与技法紧密结合,构成了一个新的教学体系。其特点之一是在教材选择上“以少胜多”。即从众多的题材中,选择少量有代表性的对象,在一些共性问题上多下工夫。如画牡丹、芍药、芙蓉、扶桑时,只选有代表性的牡丹。只要先画好牡丹,其他的花卉则一点即通,迎刃而解。其二是要“以多胜少”。如对画牡丹的时间安排上,要突出重点,增加训练时间,务必学精学透。这样,在画其他花卉时能用较少的时间而收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效果。其三是对某一题材选定后,要长期地坚持画下去,反复研究,下苦功,最后达到最佳境界。在他的悉心教育和引导下,当年的许多学生已成为全国很有影响的书画家、理论家。天津美院50年来涌现了霍春阳、陈冬至、杨德树、何家英、杨沛璋、贾广健、李孝萱、李津等诸多国画优秀人才,令天津美术学院成为了不可取代的艺术名校。
现在已经担任天津市书法家协会主席的唐云来,副主席、篆刻家李泽润等众多书法家,都得到过孙其峰先生的悉心指教。他爱惜人才,善于发现人才。一次,他看到一青年人书法作品之后,立即询问该年轻人情况,并让人捎话,要亲自辅导。在他的精心辅导下,该青年多次在全国获大奖,他就是现在已担任天津市书法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秘书长的张建会。
孔老夫子有弟子三千。八十余年来,孙其峰的弟子和私淑门徒以及天津美院五十余年来毕业的学生人数早逾三千,而他依然故我,至今仍未停止收徒和教学,而且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收取学生一分钱,包括对外国留学生也是如此。
孙其峰先生每年都要回山东省招远县的老家居住一阶段,周围许多农民的孩子来向他学画,他从不推辞,也不收费,有时还要自掏腰包为孩子们准备笔、色、纸、砚。有的农民实在过意不去,怎么办呢?种地的,就送一篮子老玉米;打渔的,就送一筐鱼。但他都坚决不收,并勒令:“拿礼物的不能进门儿,拿作业的随时来。”
还有许多与先生素不相识的书信求教者,请他批改书画作品,他都尽其可能给予指点。一位大师能不厌其烦,数年来亲笔为求教者回信达数百封之多,确实让人钦佩。至今,好多人一提起孙其峰先生就都肃然起敬,佩服其艺术造诣和人品。
他常向别人讲:“我们吃饱了饭的人,脑子里要经常想着还有吃不饱的人。”
他的家乡山东招远,以及烟台等地,多次提出为他无偿修建艺术馆,他坚辞不允,劝说者几次非常固执地做他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他说:“我的艺术馆如果值得弄,两千年之后还会有人弄。现在不行,我们的国家还不富裕,你们用这钱扶贫去吧。给西部地区盖小学,要比给我个人盖艺术馆有意义!”
他对待公益事业,赈灾济困,从来都是走在天津文艺界的前面。多少年来他总是不计名利、不让宣传地参加各种社会捐助,有时,在同一内容的捐助中还经常向不同的接受单位分头捐助。多年来,他到底捐助了多少款、多少幅画已很难做精确统计。一次,天津市残疾人协会为残疾人搞捐助,他当时在山东老家,闻讯后立即让家人连夜赶回天津送来十幅书法、绘画精品参加义卖。
他听说一个40年前的学生因患脑溢血遭遇经济困难,立即捐送多幅作品。
前不久,他自己精心挑选了十幅画、十幅书法精品捐给了天津艺术博物馆。当得知根据国家规定除了颁发捐赠证书以外还要给一部分奖金时,他说:“如果给我钱那是越多越好,不过这钱我一个子儿也不会往家拿,全都捐给天津市救济困难职工中心或希望工程,我只要个收条儿……”在捐赠书画的仪式上,他当场将钱捐给了天津市残疾人协会。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以为,孙其峰的花鸟画之所以让许多人难望其项背,是因为他们只知学其功力而未及其境界。画如其人,欣赏孙先生的画,也要从画中去领略他对人生、对民族、对哲理的思考,对自然的回归,对生命的礼赞,对历史命运的关切。一般画家,往往只做着在纸上留住过眼烟云的事情,而孙其峰在花鸟画中铸就了一种融于天地、倾注人心而亘古长存的浩然正气。
今年已90高龄的他,自释自己的座右铭说:“‘知足’,是对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知足了。人民给予我的,超过我想象的不知多少倍。我要求不高,能吃饱就行了,也不想穿什么好衣裳、坐什么好车;‘知不足’,是自律。审视自己,不管是绘画技法、思想认识,还是待人接物,都有不足,仍需学习;‘不知足’,是指治学的态度。就像是对好多书欠了账似的,看过的还想再看看。”
我认为,在他的座右铭中最感人的就是“不知足”。现在他仍未放弃学习,他家的厕所里有书,床头上有书,输液治病时也带着书。坐汽车时带着字帖,因为汽车动得厉害,看小字儿不行了,他就读帖。
人们印象最深的是孙其峰先生在“文革”中被关进“牛棚”,也没有放弃画画。“牛棚”里只有钢笔和报纸,他就偷着在报纸边儿、废烟盒上画速写、构草图,让人家揭发了,又“批斗”了一通。可他“贼心不死”还接着画。“批斗”时他站在那儿,脑子里也想着绘画的结构。打倒“四人帮”之后,他立即就出书了。许多“造反派”都非常奇怪地问,这些稿儿你是什么时候画的?他说:“就是你们批判我的时候画的。”“造反派”们大呼:“哎呀!我们吃亏了。”他自己却幽默地说:“‘上帝’给我的时间,我一分钟也没荒废掉,该怎么用我就怎么用了。”
他还有一个“不怕死,不想死,不找死”的口头禅。“不怕死”,是说现在老了,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到岁数了也不在乎了;“不想死”,是说还想能够活动、能够工作、能够画画;“不找死”,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不去干,不该干的事情不去干。
他还说:“写字画画,可以健脑,可以延年益寿。但如果把书画当敲门砖来搞人际关系,或当商品去赚钱,这就不利于身心健康了。”
孙先生还喜欢京剧,喜欢养花,尤其是喜欢欣赏家乡山坡上盛开的朵朵山花。我想,这灿烂的山花就像辛勤园丁哺育的文艺之花,山花已到烂漫时,孙先生已桃李满天下,而其爱祖国爱艺术之心不减,仍旧辛勤耕耘。我认为,明天回报他的必将是百花园中更加丰硕的艺术之果。